第6章
齊又涵的手罷工,是在雙方都3%氣血的時候,岳漠幾秒以後才發覺不對勁,高手過招,只在須臾,饒是岳漠反應再快,招式還是打了出去。好在並沒有把右悍打死。
然後兩個人物就不動了。
觀戰的玩家們已經在遊戲裡罵瘋。
「打啊?怎麼不打?」
「右悍是知道自己要輸,所以耍賴不動了?」
「我去!看得熱血沸騰正精彩。」
「我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你們深情對望?」
「打打打打打」
「兩個人一起不動,不會打架打到床上去了吧。」
但是無論玩家們怎麼吵,兩個角色都沒再動作。五分鐘後,齊又涵和岳漠兩人全部脫離戰鬥狀態,系統判定雙方平局。
無名指和小指又能正常彎曲,齊又涵抽回自己左手,看了眼比賽結果,評論自然也看到了。無奈和無助成為此時壓在他頭頂的大山,不是他不想動,而是無能為力。
「還打嗎?」第二局即將開始,岳漠問。
齊又涵搖搖頭,他是真怕了。
而且他心裡也有算盤,岳漠說過不想勝之不武,第一局也沒趁人之危,第二局打了,他必輸,不打,還能混個平局,並列第一,獎金雖然會平分,怎麼說也比第二多一千。
兩個角色被自動傳上擂台,岳漠見齊又涵握住左手,一動不動,「哦」了一聲:「那我不客氣了。」
「啊?」
齊又涵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岳漠手指敲擊,控制遊戲人物毫不客氣地往右悍身上招呼,就跟打欠了自己八百萬不還的老賴一樣。
只聽嘭嘭嘭幾下,右悍就被打成了狗啃泥,齊又涵自打幾年前玩上拳霸,就沒被打出過這麼狼狽丟臉的姿勢。
尤其換馬甲轉戰業餘賽的十個月裡,每次都贏得風光,被玩家尊稱為「優雅公子」,名字是土了點,但齊又涵心裡喜歡。
結果這「優雅公子」直接被人打沙包似的打成了臉朝下屁股朝上的模樣。
更糟心的是,岳漠這麼一打,獎金沒了!
齊又涵眼睛倏地瞪得死圓死圓:「喂!」
岳漠還無知無覺回:「怎麼?手又疼了?」
「你別打了!」
「為什麼不打?有獎金的。」
齊又涵被堵得都不知要怎麼說話!
轉眼去看評論,那真是五顏六色啥都有。
「啊哈哈哈,優雅公子死得可真好看!」
「右神今天咋滴了,屁股被人踹翻了?」
「優雅公子優雅地倒出了一個狗吃-屎。」
「終於不是有汗拿第一了,eom打得好。」
齊又涵肉疼。
他沒什麼大缺點,就愛面子,喜歡裝逼,死摳錢,見自己營造了十個月的形象被一個狗啃泥毀於一旦,獎金也少了一千,心裡滴血,臉色更白了。
岳漠意味深長又問:「你臉色怎麼比剛才更不好?」
齊又涵嘴硬:「沒的事。」
就算岳漠之前幫他處理了左手,這會兒齊又涵也不想搭理他了。推開岳漠朝廁所走去。
「去哪兒?」
「內急。」
岳漠三兩下把右悍弄死,也緊趕慢趕跟著齊又涵進了洗手間,追著問:「真沒事?」
「沒事!」齊又涵不想在岳漠面前落了面子,但是今天又是手出狀況又被網友嘲笑,冠軍也沒拿到,想到之後一個月的伙食費沒了著落,表面保持微笑,心裡別提有多焦慮。
「不是因為我開號把你弄死了?」岳漠這麼問,口氣裡其實已經確定了。
「說了不是,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齊又涵知道歸根究底全是自己不爭氣,不該煩岳漠,可是說來也怪,他平時很能忍,控制脾氣的技能那是點滿的,但碰上岳漠,技能就跟被屏蔽了一樣。
但他真能和岳漠發火嗎?不能。
所以才藉口上廁所,眼不見為淨,省得把自己的怨氣全懟岳漠身上,顯得自己特別小氣還丟臉。
岳漠暫時沒有解決三急的需求,靠在洗手台邊和齊又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齊又涵回話,又問:「你剛不說內急,怎麼不尿?」
齊又涵掠一眼岳漠,他就是想避開岳漠調整情緒,內急那就是隨口一說的藉口。但齊又涵也不可能和岳漠說實話,只得順著岳漠遞出的桿子爬,走去小便池,解開褲腰帶。
齊又涵膀胱裡沒貨,醞釀一番,硬擠了一點出來。別人「唱歌」那是嘩嘩流水,瀑布一樣又響又亮,他「唱起歌」就不太好聽了,一段一段的,聲音還小,整得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似的。
男生,上廁所時都玩過這樣的遊戲,比誰時間長,比誰響,比誰亮,長響亮的,你牛,反之,就是不行。
所以齊又涵一邊擠,一邊心裡也很崩潰,好在那只是小時候的遊戲,長大也沒人這麼比。
但岳漠偏不。
等齊又涵抖乾淨,收拾利索,岳漠突然擺出一副迷之同情:「聽你唱的歌,你是不是不行。」
齊又涵:「……」
「腎虛?」
一根中指,「我腎好得很!一夜七次,夜夜笙歌。」
岳漠繃不住笑,瞅見那根筆挺挺的中指,頓時發覺自己的中指也蠢蠢欲動。
「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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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拳霸業餘賽以e.o.m第一,右悍第二落下帷幕。
回到座位上的齊又涵反反覆覆確認著自己的排名,亞軍,亞軍,亞軍,想到那少得可憐的一千元獎金,電腦一關,回家睡大覺。
齊又涵租的房子地段很好,就在市中心,不過條件就不怎麼樣了,老式石庫門,才8平大小,衛生間改造過,每戶都有,但廚房還是合用的,就這條件,還要1500一個月。
如果不是網吧老闆和他關係鐵,不收他的上網費,房子又離網吧近,齊又涵也不會租這兒。
8平的房子,實在太簡陋,對於齊又涵來說,這就是個歇腳的地方,有屋頂防雨,有牆擋風,他心裡已經非常滿意。
整間屋子,除了一些小家電,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摺疊椅。要說裝飾,大概只剩牆上貼的海報,還有兩張泛黃的報紙。
報紙就貼在床頭,左邊那張,登有某電競雜誌記者對齊又涵的採訪,當時他們團隊六人獲得了拳霸國際團隊賽的亞軍,六人捧著銀色的獎盃榮光滿面,這是齊又涵職業生涯裡,獲得的最高榮耀。
而右邊的報紙,卻觸目驚心,上頭的報導,過了兩年,齊又涵都能一字不落背出來--「因戰略分歧,mmmy正副隊長發生矛盾,著名電競選手齊又涵出手傷人,不慎反將自己的兩根手筋挑斷,此意外使得齊又涵無緣兩個月後的拳霸總決賽,職業生涯恐提前結束。」
此時再看這條報導,齊又涵的心情依舊複雜,他對著報紙舉起自己的手掌心,想起手筋被割斷那天,血潺潺從手掌心裡冒出來,止都止不住,他有劇烈的疼痛,看到翻捲出來的掌心肉,破裂的血管,沾血的碎片,碎裂的玻璃渣子和酒瓶,還有滿地的血,唯獨沒有那兩根手指的知覺,他感受不到那兩根手指,彷彿那只是掛在自己手掌上的兩根裝飾品。
深深的絕望,絕望到他一度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廢了。沒有人能在手筋斷了以後再回電競圈,哪怕他就醫及時,手筋接上,哪怕他拚命復健,他想回,別人也不要他了。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伏升代替他成為了mmmy的隊長。
人人都說這是一場意外,如果齊又涵不去找伏升的茬,兩人沒有發生爭執,也不會出現如此的悲劇,說得好聽叫不巧,說得難聽就是活該。但是齊又涵不甘心。因為一場意外,從此退出電競圈,他不甘心。
手筋被割斷的那一剎那,每一分感受,每一秒痛楚,他人的每一個眼神,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他永遠不會忘記。
他人所有的情緒,鼓勵、嘲笑、同情、幸災樂禍,齊又涵在復健的那段時間,每每堅持不下去時,就用力地去回想,這是繼沒有拿到國際冠軍的遺憾之外,他最大的動力。他要證明給所有支持他和厭惡他的人看,國際冠軍總有一天屬於他。將這張報紙貼在牆頭,也是要時刻警醒自己,人生不會一帆風順,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另外一邊,岳漠在齊又涵走後,也看著同樣一則報導。
「出手傷人反被自己挑斷手筋?」
嘴裡唸唸有詞,岳漠皺眉回想起齊又涵手上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疤,手指敲擊著電腦桌面,片刻,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喂,大雷,近期日子過得怎麼樣?」
大雷嗓門大,中氣足,說話也豪爽:「得了,你每次給我打電話問候其實都有事相求,直說。」
岳漠也不客氣:「有件事想找你託人調查一下,《電競週刊》是你們旗下的報紙吧?我想找一個名叫李偉的記者。」
大雷:「找他幹啥?」
岳漠:「想調查下兩年前他報導的一個叫齊又涵的職業選手被挑斷手筋的事情。」
大雷:「哦,這事我有印象,據說是齊又涵去找伏升的茬,自己倒霉把自己弄傷了,當時這意外還挺轟動,怎麼著?」
岳漠:「不對勁。」
「不對勁?」大雷沉默了一會兒,「怎麼不對勁?」
「伏升這人你知道吧。」
大雷:「知道,中國電競界的中流砥柱。近兩年崛起的,人氣和聲譽都很高。」
岳漠冷笑一聲:「他因為人品問題,前年的時候被世界魔方協會禁賽兩年。」
「人品問題……禁賽?」大雷突然懂了岳漠的意思,「你覺得齊又涵和伏升這事兒不是意外?」
岳漠兩眼眯緊,硬朗的臉顯出不一般的凶狠和陰森,吐出的兩個字不響,但格外堅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