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齊又涵是長得很俊的那種人,和雌雄莫辯、花美男這一系列形容詞完全不搭邊,別人誇他,都是帥帥帥,嗷嗷嗷,這小夥賊俊,就是沒人當面說過他好看。
好看是什麼詞?
在齊又涵心裡,那就是形容女人的。
所以齊又涵內心的小火苗噌噌直扭,他認定了眼前這人就是在耍他。
什麼叫你生氣的樣子很好看?
這特麼是人說的話嗎?
齊又涵大眼一眯,嘴角一板,轉身不搭理了,留給身邊這人一個英挺的側面。
身邊人能把齊又涵耍得出火,怎會是省油的燈,繼續撩:「說你好看你還生氣了啊?」
那口氣,好像齊又涵真生氣,就是小雞肚腸娘們唧唧。
齊又涵心中默念裝逼準則,瞬間變臉,兩眼彎彎嘴角上揚,大氣謙和:「我沒生氣。」我就是懶得搭理你。
可齊又涵不知道,身邊這人要被他彎起的眼鉤子勾得蠢蠢欲動了,就喜歡看他明明不樂意,還裝模作樣的小樣兒:「那好,我叫岳漠,山嶽大漠的岳漠。」
「齊又涵。」齊式家教講究禮尚往來,別人笑臉相迎,你故意給無視了,也不禮貌。
但說完名字,齊又涵愣了。
所謂輸人不輸陣,瞧瞧別人介紹名字,山嶽大漠的岳漠,高端大氣上檔次,他要怎麼介紹齊又涵?難道告訴別人,我爸叫齊涵,生了個兒子所以叫齊又涵?
holy*……
最後齊又涵啥都沒解釋,因為決賽時間到了。
如陳氏兄弟所說,齊又涵的日子過得很緊巴,兩年幾乎沒買過新衣服,去掉房租和補貼給外公的醫藥費,每個月留給他吃飯的錢都少得可憐,而且醫藥費關乎人命,每個月的大三千是一分都不能少給的。可以說沒有拳霸的獎金,齊又涵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他非贏不可。
但真打起來,齊又涵才知道自己小瞧了岳漠。岳漠的手速和自己差不多,可節奏感比自己強,一套擒拿招式用得非常嫻熟,就和在現實裡演練過無數遍一樣。
極為難打,打得齊又涵第一次背脊緊繃,心跳狂飆。
齊又涵攻向岳漠胸膛,岳漠能在毫秒間使出擒拿裡的「羅漢折枝」,右掌抓住齊又涵右手拇指,向前下方扣壓,把齊又涵壓跪在地上。齊又涵使出同樣的招式奮力反擊,兩人雙雙跪地,但岳漠從頭到尾使的都是擒拿,有傷害加成,同樣一招,齊又涵削去岳漠0.8%氣血,岳漠卻能打掉齊又涵1%。
更令齊又涵心驚的是,岳漠沒有廢招,一環扣一環,只要出手就能帶走你一點氣血,這已經不是遊戲了,放在現實裡,這就是身體被錘煉了千百遍之後的本能。
齊又涵打得好,是他能把亂七八糟的套路打出自己的節奏,讓人防不勝防,但這些都是紙上談兵的功夫。可岳漠不一樣,岳漠的套路一出,就知是實打實練過的。
紙上功夫對真槍實幹,結局可想而知。
第一局打了不到兩分鐘,齊又涵已經5%氣血落後。如果他不做出一點改變,會輸。
兩人都是控場能手,可岳漠憑藉豐富的實戰經驗更勝一籌,齊又涵想要贏,只有一個辦法,提高手速把節奏搶回來。
提高手速避免不了抽筋的風險,但是齊又涵十分果決,為什麼?因為他要吃飯!
況且手也不能老抽吧。
岳漠想給齊又涵一個過肩摔,齊又涵迅速扭身躲過,一下肘擊,手速狂飆,又加一下肘擊。
岳漠輕輕發出一聲意料之外的音節,掰過齊又涵左臂敲出一手「倒抓犁把」,想把齊又涵右手腕向懷裡擰,將右臂夾在角色左腋窩裡。放之前,齊又涵是躲不過的,不料這一招岳漠又打空了。
連續避開兩下致命打擊,齊又涵順勢反擊,短短四秒,就打破了岳漠習慣的節奏,攻防位置瞬間轉換,打出4比0的高-潮,轉眼就將氣血差距縮小到1%。
至此,雙方血線交替下降,你追我趕,打得好不精彩。比分一直膠著了5分鐘,終於,兩人的氣血都只剩3%。
齊又涵打得渾身發熱,眼神亮得能和星辰媲美,這種勢均力敵酣暢淋漓的爽快,他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體會過。比分膠著的緊張刺激,激起久違的腎上腺素狂飆,齊又涵打得忘乎所以熱血沸騰。
他好像回到了曾經那段風光的歲月,他高興!
邊打還邊算計著,只要再打中嶽漠四下,他就能拿下這局。
但是齊又涵疏忽了,他的手今天狀態奇差。
這一次的抽筋,來得毫無徵兆,齊又涵剛想按下一個「sdc」的三鍵組合出一招擊打背後來敵的閃通臂,結果那「s」鍵,直到比賽結束,他都沒能順利按下去。
那兩根手筋,能支持他高強度使用3分鐘不造反已經是奇蹟,何況這次用了6分鐘。真的是抽狠了,兩年裡抽過很多次,卻沒有一次抽得那麼凶那麼久。疼痛來得如雷擊一般猛烈,齊又涵突然抓著左手蜷縮起身子,額頭一下下撞擊電腦桌面,但是撞擊的疼痛一點都沒能將抽筋的痛苦轉移。那種似乎要把手掌割裂的刺痛,鑽到骨子裡,鑽得齊又涵血色盡失,更讓他無助的是,那兩根筋抽著,無名指和小指一點都動不了,無論大腦下達什麼指令,都被痛苦截斷。沒有反應,一絲反應都沒有!
如此長時間的不應答,從來沒有過!又要斷了嗎?手廢了嗎?為什麼手指直不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啊!
齊又涵真的是嚇壞了。
臉色蒼白,但是眼睛卻紅了,赤紅赤紅盯著自己那兩根顫抖的,不聽使喚的手指。絕望和無助驟然湧上齊又涵雙眸。
可即使抽筋讓他疼得眼前發黑,他心裡想的,還是不能放棄。人為一口氣活著,無助、絕望圍繞著他,可他就是拗著不想放棄,拿不到國際冠軍,他這輩子都白活。在他心裡,衝擊冠軍的火苗,從沒熄滅過。
疼痛來得迅猛,去如抽絲,最後他的手,還是岳漠給揉好的,當齊又涵差點以為手又要廢掉的時候。
齊又涵根本不記得岳漠是怎麼把他的手抽過去,又是怎麼揉的,他只記得當印出的冷汗自額頭劃過耳鬢,抽住的筋終於緩和,兩根手指的知覺也找回來了。
齊又涵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定住。
他動了動手指,有點滯澀但還算自如,手上仍殘留著岳漠留下的溫度,意外安心和沉穩,齊又涵抿著唇沉默了。
見齊又涵臉色有所舒緩,岳漠才放開那隻手。乍一看,這手很嚇人,一條疤慘白慘白蜿蜒在手上,貌似要把小半個手掌都剁下來,任誰看到,都會不忍的。饒是岳漠這種見過許多大場面的,看到還是心頭震。
更讓岳漠掛心的,是齊又涵從沒抱怨過。因為這隻手,輸了比賽也從未怪過誰,更沒有給自己找過一絲藉口。輸了就是輸了,只道是自己還不夠努力。不抱怨也不發洩,就這麼憋著。岳漠很難想像日後一旦爆發,會是何種局面。
像是畫家失去眼睛,歌手失去聲帶,這兩根手指不影響正常生活,可是對齊又涵來說,它們的意義卻沉重得多。
望見那眼神中一瞬間的無助和脆弱,岳漠只聽見心裡咔嚓一聲,有一些莫名的情緒從深鎖的心盒裡跑了出來。
齊又涵的脆弱又立馬被更多的東西覆蓋,岳漠眼裡,齊又涵就算疼得發不出聲,眼裡都印射著堅持,而這股堅持,比陽光都刺眼,刺得岳漠每一寸皮膚都灼燒似的火熱。
這是一種比外在更耀眼,更打動人心的美麗。
岳漠看著手心裡那隻被自己捏推的手掌,他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體會到,有些地方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