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腦中各種混亂紛雜的場景時隱時現，許庚一時覺得頭痛欲裂。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試圖讓自己迅速厘清混亂的思緒，弄清現狀。這幾日的情景像演戲一般在腦海中一一閃過，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又混入意識錯亂的狀態，這種情況王嬸跟他說過，只是他雖然試圖控制，卻反而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好在他清醒之時，大都還能隱約記得陷入混亂時的大體情況。

只是這次，腦中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更加困惑，更加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錯亂，莊主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許庚一時怔忪，竟不知作何反應，是不是他只是陷入另一種錯亂，只是以前大都是以為自己回到了記憶模糊的那段時日，而現在甚至幻想自己重新再次回到莊主身側？

看著懷中之人由一開始的顫抖不止，到漸漸安靜，許晏之不發一言地緊了緊手臂，懷中的觸感無比熟悉，這兩天無處發洩的惱怒已經煙消雲散，這具身體總是能帶給他莫名的安心感。

過了許久，大概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伏在自己胸口的腦袋，動作小心地微微抬了起來，似乎是想偷偷打量自己。許晏之此時嘴角帶著連自己都未曾覺察的微笑，湊近許庚的耳邊：“怎麼，終於肯想起來了？”

許晏之話音未落，本來還有點恍惚的許庚身體瞬間一繃，連忙掙扎起來，“屬下知錯。”

雖然腦子裡依舊是一團漿糊，只是方才自己對莊主不敬的行為，卻絕不會忘記。自己竟然出手打了莊主，不管原因為何，沒有任何辯解的藉口。

本來指的不是這件事，卻被許庚誤解，許晏之無語，這個傢伙似乎隨時都可以破壞他難得的好心情。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許晏之開口問：“這幾天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屬下竟然錯認莊主，罪該萬死，請莊主重罰。”身為影衛，什麼都可以忘記，唯獨不能忘記自己的主人是誰。若是連自己主人的事情都忘記，那麼影衛便失了作為影衛的資格。許庚依舊習慣性以影衛的身份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他卻沒想到，凡莊影衛之中早已經有另一個名為許庚的影衛。

看這樣子應該是記得了，不過這反應倒真是一成不變，許晏之在心裡歎息，大概連根木頭都要比他知情識趣得多。想到現在許庚身體虛弱，又經過方才這麼折騰，估計是受不住，便拍了拍他的頭，將本來已經稍微掙脫開的許庚，一把拉回了自己懷中，“閉嘴，現在就罰你陪我好好睡一覺。”

聽到這句話，許庚似乎才驚覺自己方才這麼長時間一直躺在莊主懷裡，全身瞬間僵住。只是很快他便釋然，熟悉而陌生的親密，許庚腦中思緒一轉，看來莊主出現在這裡，還有自己仍然活著的原因便是如此，原來只是一切尚未結束，自己還有派上用場的地方。

許庚沒有再做任何動作，眼中盡是茫然，原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當他靜靜地吞服下那顆小小的黃色藥丸之時，他便已經再沒有任何念想，心中是毫無牽掛的坦然，甚至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幾十年來生活在黑暗角落的壓抑感和無法鬆懈的緊繃感，有時候讓他無法呼吸，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眼前的光明。莊主是他在世上唯一必須在意的存在，那麼最後為他而死，便也沒有什麼遺憾。以此作為完結，再圓滿不過。

當他再次醒來的那段時日，在鄉野這戶農婦家裡，他雖然掛心莊主，但想到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而且現下這副身體估計也派不上任何用場，那麼或許從此便住在這裡度過餘生，竟覺得這樣或許也不錯。雖然病痛纏身，但是聽著老婦念念叨叨的囉嗦，看著二虎子在自己身邊調皮搗蛋的樣子，卻也漸漸感到有活著的滿足和實感，本以為自己永遠無法過上如此平常人的日子。

許庚努力不讓自己再多想，輕輕闔上雙眼，覺得有些累。

“看你的樣子，滿面春風啊。”一大早就被許晏之從床上撈起來，蒼嵐跟著許晏之往許庚的房裡走。

“他清醒了。”許晏之心情好，不計較蒼嵐話中揶揄。

“難怪，我說呢，大早精神就這麼好。”

來到許庚房內，許庚認得神醫蒼嵐，對蒼嵐點頭道：“神醫。”

搭上許庚的手腕，蒼嵐眼波一轉，朝許晏之問道：“你昨晚對他做什麼了。”

“咳，”許晏之沒想到蒼嵐突然這麼問，而且這問題也頗容易讓人想歪。把昨晚的情況簡單地說了說，當然至於後面他還還抱著病號，硬是跟人家擠了一晚上這件事情他就略去不交代了。

“倒真是奇了，”蒼嵐看了一眼許庚，眼前這個相貌平凡的男人，雖然依舊如前日般沉默不語，但是現在看來，眉眼間少了幾分防備和傲氣，多了幾分堅毅和強韌。竟然可以通過自身的力量，掙脫出蠱蟲帶來的迷障，恢復清醒，痛苦可想而知。

“短期內應該是恢復神智了，不過之後如何不得而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不適合移蠱，先必須把身體調理一番。”

蒼嵐口中的移蠱便是雲蕭所謂酒後交合嫁蠱之說，許庚不知其中緣由，雖然心中疑惑，但是還是習慣性保持沉默。若是他需要知道的事情，莊主自然會交代，不該他知道的事情，他不會多問。

“而且他這身體，”蒼嵐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在服毒中蠱之前，便已是半廢。幸好他有武學根基，身體底子也不錯，不然這般折騰，早一命嗚呼。現在還吊著一口氣，算是造化。”

聽完蒼嵐之言，雖然許庚早知道自己的情況，卻還是不免心中黯然。

“神醫，”許庚終於開口，“我還能練武嗎？”

這是他最關心的事情，既然現狀已是如此，那只能接受。而且他所有的傷都是為護莊主而致，並不後悔。

“其他內傷外傷雖然嚴重，不過都可以治癒。只是除此之外，若我沒有猜錯，你曾因某種原因強行貫通經脈，加速真氣流動，以瞬間提高內力，卻也因此經脈毀去大半。此次又遭劇毒和蠱蟲之禍，毒貫經脈，能活命都已經是萬幸。還想練武，是嫌自己命太大嗎？”蒼嵐說話毫不留情。

“……”自己的身體自己當然清楚，雖然早有預感會是如此，但是聽到醫聖蒼嵐如此說，心中就連一絲僥倖都無法再擁有，許庚心中一沉。武功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是唯一令他自傲的所在，現在連武功也沒了，他還有什麼用？

看到許庚瞬間暗淡的神色，竟是隱隱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許晏之心上一緊，想到之前種種，許庚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以說全是自己一手造成。只是他從沒有後悔之前所有安排，可是現在看到許庚如此樣子，心中卻湧起莫名揪心的情緒。

“你先乖乖把身體養好，其他就不用多想。”本想出口安撫，只是說出了口的話，還是習慣性的命令。

“是。”許庚聽命閉口不再言語。

許晏之皺了皺眉，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轉向蒼嵐，示意蒼嵐出去再談。蒼嵐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轉，跟著許晏之出了門。

“我還以為他恢復了記憶之後，你們該是蜜裡調油一般。”

“蒼嵐，我覺得你越來越像蒼崖了，這可不是明智之舉。”

“是嗎，蒼崖聽到會傷心的。”

蒼嵐何等聰明，兩人之間的牽連，看得一清二楚。許晏之也不費這個心思去解釋，他們兩人的事情，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

玩笑開過，轉回正題。

“你可有辦法緩解他毒發的症狀。”

“方法自然是有，只是所需的東西可不是一般的藥草。”

“不管什麼東西，我都會想方法弄到。”

“那倒沒有如此困難，就是多費點銀兩。月散葵，可解百毒，只生在昆侖山脈，非常少見，一株值千金，應該能稍微緩解他身上的毒藥，先用此草緩解毒性，待移蠱之後，再徹底清毒。”

“好。”只是花點銀兩就可以辦到，這比許晏之預想地要簡單得多。

“你倒是真大方啊。那我的出診費是不是也該算算？”蒼嵐笑得陰險。

“少不了你的。”許晏之抽了抽嘴角。

“多謝。”得到滿意的答案，蒼嵐繼續說道：“找個溫泉，將月散葵碾成汁倒入水中，等下我再給你些藥丸，同樣碾成粉末撒入池中，然後讓他在水中泡一個時辰，每日如此反復，十日後便可取蠱。”

“他的身體承受的住？”許晏之指的自然是交合取蠱一事。

“那就看許大莊主你的技術過不過關了。”蒼嵐笑得曖昧，“接下去幾日我要制蠱，若是沒有其他事就不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