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二十年容顏老

　　大界王星。

　　因為不清楚界王神的修行室裡邊兒是個什麼情況，所以大界王最開始還在那時空迴廊盡頭的修行室門外等了一陣子。大約過了一兩天吧，見沒什麼動靜，便先行離開了。

　　大界王從他那充滿時空變化的房子裡出去，立刻就發現了北界王那個矮胖子還賴在自己這兒沒走。過去教訓了他一頓幹什麼不回他那個犄角旮旯，好好看著北銀河。北界王只得指了指遠處亭子裡在計算機前埋首工作的海瑟薇，申辯說道自己也只是要留下來照拂朋友的家人而已。

　　這倒正好，大界王順便將照料海瑟薇的工作扔給了北界王那個憊懶的胖子。

　　於是……

　　一個扛著音響到處嗨歌。

　　一個整天趴草地上數螞蟻。

　　一個坐在電腦前工作。

　　三人都做著自己的事，也都在等著那個離開去修行的人。

　　大界王是想看看武天的修行成果會如何。

　　北界王則是出於朋友之情。

　　而海瑟薇，當然是對丈夫的掛念。

　　一轉眼，二十一年過去。

　　北界王眼睜睜地看著時間流逝，看著武天的這妻子的容顏一點一滴地在衰老。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對於凡人或許難以察覺，但……北界王畢竟非同凡人。

　　所以，他能看出來，海瑟薇真的在變老。

　　這大界王星上，可沒有什麼東西給她保養、護膚，海瑟薇這二十一年來都是素面朝天，還成天都對著電腦輻射，如果不是本身天生麗質，估計現在跟個黃臉婆差不多了。

　　雖然這裡有大界王和北界王這兩尊神祇在，但他們可沒有替凡人永葆青春、延年益壽的能力。

　　二十年如一日地沉醉在顯示器前的成堆成堆代碼前……就算再怎麼天生麗質，也頂不住這樣的摧殘。海瑟薇容顏老了，她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皺紋……實際上算一算的話，如今已是地球艾紀638年。

　　海瑟薇剛好五十歲。

　　在夜深人靜難以入眠的時候，海瑟薇才會方下手上的工作，凝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沉默地佇立。

　　大界王星上常年氣候溫暖宜人，不存在冬夏的概念，所以沒有四季之別；這裡同樣不會出現日昇日落和星辰明月，所以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

　　但，海瑟薇卻時常牽掛著另一個遙遠地方上的春夏秋冬和晝夜更替，因為……那裡有她的孩子。

　　二十一年了，阿照也該有二十九歲了。

　　過得好嗎？

　　快三十歲的人了呢，應該是個成熟的男子漢了。

　　只是……

　　兒子在海瑟薇的腦海裡，仍舊還是那副小男孩的樣子。

　　沒有見證你一點點長大的樣子，媽媽真的很抱歉……海瑟薇有時候也會對著大界王星永不變暗的晴空，略帶惆悵憂傷地這樣想。

　　此情此景，或許她原該暗自垂淚，但海瑟薇沒有。

　　眼下的這種情況，是她在二十一年前做出這般決斷的時候，就已經有所預料到的。

　　她並不後悔。

　　留在筆記本電腦裡的知識……阿照那孩子，會好好把握和利用的吧。那些有關計算機軟硬件、全球互聯網、個人移動通訊設備等等等等跨時代的技術，被她製作成了不可銷毀、不可拷貝的資料留存在了交給武照的那台筆記本電腦裡。

　　這些，應該足以為他創造出美好的未來了。

　　這孩子很聰敏機智，頑皮了點，但有早慧。雖有不及之處，但真的很像海瑟薇小時候。

　　不完全像自己也好……有時候海瑟薇都覺得自己是個怪胎呢。

　　誰會因為一幅畫和一本書而愛上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誰會在明知對方非同凡人的情況下還會義無反顧地撲過去？哪個正常的母親會在當年的那種抉擇的時候，會離開骨肉親子，選擇去遙遠的異鄉等待也不知何時會回來的丈夫？

　　海瑟薇在這與世隔絕的大界王星一待就是二十一年，從未後悔過。

　　只是有些思念。

　　只是覺得遺憾。

　　阿照那孩子會好好聽外公外婆的話嗎？這麼多年見不到爸爸媽媽，他會哭嗎？會鬧嗎？會……忘了我們嗎？

　　他第一次上學的時候，面對那麼多同齡的小朋友，會緊張嗎？第一次考滿分的時候，會有多高興呢？會有喜歡的女孩子嗎？要像媽媽這樣哦，碰見喜歡的，一定要主動去爭取，知道嗎？進入青春期的時候，你又會有怎樣的煩惱呢？會好好吃飯，愛惜自己的身體嗎？筆記本電腦裡媽媽留給你的那些資料創造的機遇，能好好把握住嗎？

　　不只是思念孩子，海瑟薇更牽掛的，還是自己那個杳無音訊的丈夫。

　　挺不負責任的傢伙，不是嗎？

　　但，就像海瑟薇二十一年前所說的……她可以沒有孩子，但不能沒有他。

　　誰叫這傢伙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毫不講理地闖進了她的生活了呢？誰叫她從小就開始能記事，誰叫她聰明到完全脫離了同齡人這個群體？誰叫那傢伙的痕跡——那幅畫，那些文字，霸佔了她全部的童年？誰叫這傢伙的眼神，一直陪著她長大？

　　等吧。

　　等吧。

　　這輩子，算是敗在這傢伙手裡了。

　　…………

　　「想什麼呢？」北界王好奇地看了海瑟薇一眼。

　　海瑟薇挽了一下耳鬢的髮絲，收回了紛亂的思緒，搖頭道：「沒什麼。」頓了頓，指著北界王面前的電腦屏幕和鍵盤，道：「界王大人，可以開始了。」

　　這一日，是二十一年後如同二十一年前一樣平靜的一天，大界王星上安靜祥和，因為這裡原本就是一片遠離塵世紛雜煩惱的清靜之地。

　　海瑟薇邀請北界王來做一組測試，測試的對象就是她製作的第四代人工智能程序。

　　原本這種測試，按海瑟薇的構想和設計，應該是由若干測試員進行才對，這樣判斷才有說服力。但北界王神為神祇，他可以用一種超然的思維，客觀地給出評價。因此這種判斷人工智能智能化程度的測試，就交由北界王一人來進行了。

　　主要手邊只有一台超級計算機，沒有多餘的終端設備。

　　北界王推了推墨鏡，按照海瑟薇所教的步驟，開始笨拙地用一指禪的手法敲擊鍵盤，寬大的顯示屏幕上頓時跳出一行字符，正是他敲打出去的內容：【你好。】

　　【你好，你是？】

　　「問我是誰？有意思。」北界王嘀咕了一聲，雙手二指禪打字道：【你是人類嗎？】

　　【會不會聊天？難道你不是人嗎？】

　　「呵，挺會反客為主的啊……」

　　【嗯，我的確不是人，事實上我是一個神。】

　　【哦，你等一下，我想想看，哪家醫院精神科是比較有名的呢……】

　　【……】

　　…………

　　就在北界王和智能程序聊天聊得正嗨的時候，大界王的聲音在北界王和海瑟薇的腦海中突兀地出現：

　　「他回來了。」

　　北界王一指禪一抖，咔嚓一聲，直接將鍵盤戳了個對穿。

　　海瑟薇更是渾身一顫，眼眶彷彿脫離了自我控制，忍不住地紅了，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她猛然扭頭往亭子外面看去——

　　她深知丈夫擁有瞬間移動的能力，如果他回來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面前。

　　果然，她看過去的時候，那邊的草地上已經出現了一道人影。

　　二十一年未曾見過的身影。

　　那身影是這麼熟悉，他嘴角的笑容也和二十多年前一樣，平淡、溫和……

　　可是又覺得有些陌生。

　　看著走過來的武天，看著他那老了二十多歲的容貌，海瑟薇下意識地愣了一下。她怔然在原地，眼底在一瞬間閃過疑惑、不解、思索、明悟、委屈、傷感、釋然……一連串的情緒。這些情緒在霎那間層層遞進，轉瞬即逝，悄悄隱沒在她那淺色的瞳眸深處，好像一條美人魚藏進了海底。

　　等到丈夫走到亭子裡，海瑟薇走過去，抱緊了他，柔聲說道：「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