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圈套
許陳氏的臉刷的白了,她用手拍著胸口道:「小劉郎中,我老婆子可經不得嚇啊。」
劉昌也不說什麼,只是從桌上那一堆中取了一盒在手裡,道:「不知道第一回的人參家裡還有沒有剩?」
二郎夫婦呆了一呆,不知道許昌唱的是哪一出。
「有,有!」許陳氏恍然道,「那日二郎媳婦孝敬了我兩盒,我還留著呢,你們等著。」說罷,急急地進了正房。
許陳氏取了兩個錦盒從房裡出來,遞給劉昌。
劉昌接過來一盒,和手上的一盒並排放在桌上,然後將那盒子打開,俯下身子細細地看著。
莊善若往前走了幾步,看那兩盒人參。這兩盒人參從外表看是一模一樣,都是用暗紅的錦盒裝了,裡面的人參大小粗細也是差不多,看不出門道來。
劉昌點點頭,退了一步讓開,道:「許兄,你來看看這兩支人參可有什麼不同?」
許家寶狐疑地上前,雙手從錦盒裡一手拈了一支人參湊到鼻子前細細地看,半晌道:「這人參不是一樣?」
童貞娘也湊到前面,就著許家寶的手看了看,又聞了聞味道,道:「小劉郎中,你就別賣關子了。」
許陳氏也道:「他們外行,哪裡能看出這人參的好歹來。」
莊善若不做聲,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卻是自己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忙定下心來聽那劉昌怎麼說。
劉昌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們家做了三代的藥材生意,我雖年輕,經手的不多,但是像人參這樣的金貴藥材我爹早就細細地指點過。許兄對這人參可有研究?」
許家寶訕訕地搖了搖頭。
「小劉郎中,我們自然是信你。」許陳氏道。
童貞娘搶白道:「難道這兩支人參有好次之分?」
許昌沖了童貞娘點點頭,道:「嫂子說對了一半。」
童貞娘強笑了笑,道:「小劉郎中,看你這話說的,倒叫人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了。」
「我怕我沒看准。又讓我爹仔細看了看,然後又托保安堂的張郎中再看了看,這才做了准。」許昌正色道。保安堂的張郎中也是縣城裡行醫多年的老郎中了,口碑極好。
「怎麼回事?」許家寶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裡隱隱覺得怕是不好。
「許兄第一次賣給我的人參是極好的野山參。」許昌目光一黯,頓了頓,道,「不過,第二次的那十五盒人參全是假的。」
莊善若聽得一怔,目光落到了許家寶手上的兩支人參上。一時不敢相信。
童貞娘尖聲道:「怎麼會。怎麼會?我們怎麼會拿假的去騙你?」
「我不是疑心你們騙我。只怕是你們遭了旁人的騙。」
許家寶一時呆若木雞。
童貞娘疾步上前,一把從許家寶手裡奪過了那兩支人參,放在眼前仔細地比對著,面色煞白。顫著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一模一樣的!」
許昌實在看不過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道:「嫂子莫急。你看你左手人參的鬚根處。」
童貞娘放了右手的人參,輕輕一扯左手人參的鬚根處,竟然掉了下來,人參上留下了一個細微的小洞。她猶不相信,又扯了幾根,根須無一不是輕輕一扯便掉下來的。她用手托著那根須,道:「這是怎麼回事?」
許昌道:「嫂子手上拿著的。不是真的人參,而是商陸。」
「商陸?」
「這商陸本也是一味藥材,它的根的形狀和人參極為相似,外行人很難分辨。」許昌沉聲道,「有些黑心的藥材商人便特意尋了小個的商陸冒充人參。這根須一扯就斷。是因為這根須本來就不是長的,而是尋了真的人參根須,一根一根地嵌到商陸根上,以達到以假亂真之效。」
「不可能,不可能!」童貞娘聽得癡了。
「唉,能做到這樣的,也是處心積慮想要瞞天過海了。」許昌又道,「如若嫂子不信,還有個簡易的法子,一試便知真假。」
「什麼?」許家寶急道。
「只有切開了,人參的橫切面類似菊花心紋,而這商陸的橫切面是同心的環紋,一看便知。」
許家寶聽他這麼說,知道定是篤定了的,也不必再去驗視了。
許陳氏聽得呆了,坐在椅子上怔怔的,臉頰上耷拉下來的肉卻是抖動個不停。
許昌勸道:「伯母也莫心焦,這奸商的手法太過高妙,一般人是很難分辨出來的。幸而也只這十五盒,上當也是有限。」
童貞娘這才醒過神來,像發了魔般地一把拉過許昌,嘴裡喋喋道:「小劉郎中,你幫我看看,你再幫我看看!」
劉昌被童貞娘狼狽地拉到院子裡,他心裡覺得古怪,卻也不好發作,二郎媳婦看起來嬌弱竟然力氣恁般大。
童貞娘一把掀開蓋在人參盒子上的油布,顫聲道:「看看,看看,這麼許多,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許昌這才真正地吃了一驚,這靠了牆疊了滿滿的一堆的人參盒子,總有兩三百盒,這一算價錢怕是得有小一千兩了。
許家寶跟了出來,哭喪著臉,道:「小劉郎中,求著你給看看,我們家的身家性命都在這裡了。」
許陳氏也想出來,兩條腿卻是不由自主地抖著,怎麼也站不起來。莊善若心下憐憫,忙上前扶了許陳氏,慢慢地走到外面。許陳氏扶了門框站了,全身抖動如同篩糠一般。
許昌知道事關重大,也顧不得什麼,忙一盒一盒打開錦盒細看。只是他看了一盒,便搖了搖頭,將錦盒擱在一邊。
童貞娘趕忙上前抱了一堆錦盒在胸前,一盒一盒地遞給許昌,然後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許昌一次一次地搖頭,童貞娘和許家寶的眼神漸漸地黯淡了下去,黯淡了下去。
許陳氏倒是鎮靜了下來,身子也漸漸地穩住了,只是在眼中含了兩眶絕望的眼淚。
最終,許昌將最後一個錦盒擱到一邊,拍了拍手,對上二郎夫婦期待的目光,搖了搖頭,道:「全都是,沒有一盒是真的。」
童貞娘再也站不穩了,她腿一歪,頹然坐到了地上。邊上那些裝飾華美的暗紅色錦盒亂七八糟地擺放著,更襯得她臉色灰敗。
「不可能,不可能!」許家寶恓惶地看著滿地的假人參,一把抓住許昌的手道,「小劉郎中,你可確定?」
許昌點了點頭,道:「除了伯母從房中拿出來的那兩盒,其餘的全是用商陸假冒的。」
歪坐在地上的童貞娘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她一把拉住許昌的袍子下擺,尖聲問道:「小劉郎中,你說了商陸也是藥材,那能賣什麼價錢?」
「嫂子莫要這樣。」
童貞娘使勁地揪著許昌的袍子下擺,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商陸,商陸能賣什麼價錢?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許昌不忍心地閉了閉眼睛,艱難地張嘴道:「商陸的確是一味藥材,有逐水、利尿、消腫的功效,不過它自身便有微毒,所以也不大用。」
許家寶的心一瞬間麻痹了,他彎腰拉了拉童貞娘:「媳婦,起來吧,我們再想想辦法。」
童貞娘兀自不甘心,嚎道:「它能賣什麼價錢?告訴我!」她揪著許昌袍子下擺的指節攥得青白。
許昌歎了口氣,他從來沒覺得自己今日是這麼的殘忍:「商陸價賤,這一堆不過十兩銀子足夠了。」
童貞娘頹然鬆了手,長大了口深深地吸了口氣,往日充滿風情的丹鳳眼呆滯恍如魚眼。
莊善若扶了許陳氏,只覺得她的身子也沉沉地往下墜,她忍不住喊了聲:「娘。」
「好,好!」許陳氏那含了許久的兩行濁淚滾滾地跌落到地上,啪地摔成了幾瓣。
莊善若這才明白了過來,怕是有人處心積慮做了個圈套讓二郎夫婦去鑽。先是用真的人參低價賣出,讓他們嘗了甜頭,勾起了他們的貪欲;然後便用商陸假冒的人參騙了錢財後一走了之。說什麼北方客人不服南邊的水土,怕也是編的幌子。至於童家大舅爺,恐怕也是被蒙在鼓裡,不過人家見好就收,倒是逃過一劫了。
到底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何在?
童貞娘突然又嘶嘶地喊道:「二郎,二郎,快去,快去,截住那幾個騙子!」
許家寶攤了手,道:「過了這許多日,他們必然跑得連影也不見了。」
童貞娘這才死了心,抓起身邊的一個錦盒,狠命地丟到了院子裡。錦盒被摔碎成幾瓣,裡面圓滾滾的商陸招搖著長長的根須,在地上蹦躂了幾下才停住了。
西廂房的門打開了,許家安也出現在了院子裡,臉上滿是茫然懵懂。
童貞娘又哭又鬧的,但凡是長了耳朵的都躲不過去。
「爹,爹,你醒醒啊,醒醒啊!」突然,許家玉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從正房裡傳來。
莊善若這才回過神來,院子裡鬧成這個樣子,這麼大的動靜,在房裡的許掌櫃不可能聽不到。本來身子就虛成那樣,這一氣二急三怒的,可不得鬧出什麼好歹來。
只見許昌忙撩了袍子,一個箭步沖進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