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破網
說時遲那時快,莊善若條件反射般地後退幾步,卻撞到一個軟軟的身子,她暗叫一聲不好,還是被那鄭小瑞擄住了,動彈不得。
今晚的月色慘淡,月光隔了窗櫺照到室內,將那濃黑沖淡了。
鄭小瑞的雙手繞過莊善若的胸脯緊緊地鉗制住了她,然後低下頭在莊善若的發間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香!」
莊善若知凶多吉少,怕是不能脫身,早就抱了必死之心,見鄭小瑞百般地調戲她,更是沒有慌亂,心下是一片澄明。
她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鄭爺是好手段,只消動動手指便能讓人家破人亡,跺跺腳這縣城裡便要震上一震。」
鄭小瑞只當莊善若回心轉意了,笑得更是得意:「小娘子說得不差。」他就著淡淡的月光側過臉看著莊善若瑩潤的臉色,秀挺的鼻樑,卷翹的睫毛,忍不住是心裡火起,要將莊善若拖到床前受用一番。
莊善若冷聲道:「且慢。」
鄭小瑞不由得一愣,他得手過那麼多的良家女子,自然也有性情剛烈,尋死覓活的;更多的是哭鬧畏懼,任他淩辱的;也有幾個水性楊花,曲意逢迎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在這個當口能夠冷靜成這個樣子的——不哭不鬧,不卑不亢。莊善若嬌豔的臉上掛著決絕的神色,嘴角噙著泠然的微笑,在月光下看來就像是帶刺的玫瑰,有毒的罌粟,蓄勢的母豹!
鄭小瑞心裡暗暗稱奇,嘴上卻還是嬉笑著道:「小娘子,鄭爺可是急不可耐,想要一親芳澤了。」
「鄭爺向來順當。可有不如意之事?」
鄭小瑞聽莊善若問得奇怪,不知何意,便胡亂道:「什麼如意不如意的,只要能和小娘子共度良宵,便是極大的如意了。」
莊善若的冷笑聲聽起來像是上好的瓷器被砸碎的聲音:「我莊善若雖然無權無勢無錢。既沒有能力自保,也沒有能力保全家人。但是,若是有人定要拗著我去做我不情願的事情。我寧願掙個魚死網破,也偏偏不能讓他如意。」
莊善若冷不防低下頭,一口咬到鄭小瑞緊緊抱在她胸部上的手,將那隻手的大拇指含在嘴中盡力咬下去,恨不能將那大拇指活活咬斷下來。
「嗷——」鄭小瑞慘叫一聲,鬆開了手,抬起一隻腳。狠狠地踢到面前莊善若的腰部。這才抽回了手。
莊善若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她將口中腥臭的血吐了出來。
守在門外的羅老四聽到房間裡的響動,還偷著樂了樂,只道是這許家的媳婦和那黃花閨女不同,鄭爺正得勁,怕是這賞錢是少不了的了。等到鄭小瑞一聲高過一聲地喊人,他才意識到事情不好,趕忙衝開門進了房間。
「快點燈!」鄭小瑞壓抑著怒火喊道。這個臭娘們下嘴這麼狠。要是再晚點,這大拇指可就要被她活生生地咬斷了。
羅老四趕忙點起了火摺子,撿起了滾到桌子下的那支黃銅燭臺,點上了蠟燭。
房間裡又重新有了亮光。
鄭小瑞就著燭光趕緊看了看自己痛得火辣辣的大拇指。這整只右手都沾滿了殷紅的鮮血,大拇指上一圈深深的牙印,有兩處地方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不過幸好這指頭是保住了。
鄭小瑞心裡的怒氣像是野草般瘋長著,他揮開了在他面前急著獻殷勤的羅老四,看著對面地上的莊善若撐這一隻手斜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看,嘴角蜿蜒地流下一道血漬,讓她的容顏有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就像,就像是一隻嗜血的母獸正用目光圈住了她的獵物。
羅老四也看到地上的莊善若,這個臭娘們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不單是壞了鄭爺的興致,還敢傷了鄭爺。他不由分說,一把上前,抓住莊善若的髮髻,將她提了起來,然後舉起蒲扇大的手掌,「啪」的一聲一個耳光甩了過去:「臭娘們,給臉不要臉,找抽!」
鄭小瑞撕了帳子的一角裹住了大拇指,饒有興致地坐在床上,看著羅老四一巴掌就將莊善若拍飛了。羅老四是他手下的一員猛將,折磨人最是內行,鄭小瑞還怕羅老四這一掌用的力氣太大了,將莊善若打暈,就沒好戲看了。
莊善若摔到桌邊,腰上的那一記疼痛還沒緩解過來,臉上又是火辣辣地著了一掌,這一掌打得她眼冒金星,疼痛難耐。
「鄭爺,要不要我再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臭娘們?」羅老四請示道,他怕是主子要怪罪自己,急著要將功補過。
鄭小瑞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這大拇指的傷口一碰就疼,他正要哼一聲,突然看見莊善若搖搖晃晃地支撐起身子,抬起頭來,右邊的面頰五個淤紅的指痕,高高地腫起,嘴角也破了,鮮紅的血從嘴裡慢慢地流了出來。
一朵正在枝頭怒放的鮮花轉眼在風雨的摧殘下成了殘花。
鄭小瑞嫌惡地撇撇嘴,正要揮手示意羅老四將莊善若拉下去,突然發現莊善若抬起手背抹去了嘴角邊的血漬,目光依舊淩厲地朝他射了過來,嘴角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鄭小瑞不由得惱羞成怒,沖著羅老四揮揮手道:「你哪裡給我找的這中了邪的婆娘。趕緊給我拉下去,賞給兄弟們了。完事後別忘了給我收拾乾淨,在城外的亂墳堆裡埋得嚴實點。」
羅老四喜不自勝:「多謝鄭爺!」一邊上前作勢要拉莊善若。
講完這番話,鄭小瑞期待能在莊善若臉上看到祈求,痛苦,絕望的神情。可是他失望了,莊善若安安靜靜地聽著,臉上神色未變,只是唇邊的那抹輕蔑的笑容似乎更深了。
他不安起來,事情似乎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這個女人似乎和以前的那些女人都不同:「慢著!」
羅老四聽話地停下了腳步。
莊善若將口中的血水吐了出來,艱難地張嘴問道:「鄭爺,今晚你可如意?」一雙眼睛更是毫無恐懼,充滿嘲弄地盯著鄭小瑞看。
鄭小瑞胸中的一口氣上不得也下不去,生生地憋在那裡,這個女人拼了死難道就是為了讓他不如意?
「臭娘們!」羅老四上前又用腳狠狠地踢了莊善若一腳,「我讓你嘴硬,我讓你嘴硬!」
莊善若被踹到鄭小瑞的面前,肋骨的疼痛讓她像一枚蝦子般緊緊地將自己的身子躬了起來。她的臉上刷白,額頭上沁出密密的一層冷汗。莊善若心裡在無聲地呐喊,打死我吧,打死我吧!這樣渾身傷痕面目狼藉,死後應該能夠保住清白吧。只是恨,剛才那一口竟然沒能將那廝的拇指咬下來。
鄭小瑞心裡一動,他提起一隻穿著青緞軟靴的腳,將莊善若的臉抬起來,這張原先還像花一般嬌豔的臉龐,現在是毫無生氣。鄭小瑞惋惜地搖搖頭道:「小娘子,你又是何苦呢,只要你開口向爺求饒,爺說不定一心軟便能放了你。」
莊善若冷笑了一聲,睜開雙眼,狠狠地盯了鄭小瑞一眼,道:「我只是恨,沒能將你指頭咬斷下來,要不然事事如意的鄭爺可要不如意一輩子了,可惜可惜!」然後將一口血沫子吐到他簇新的青緞軟靴上,絕決地閉上了眼睛。
鄭小瑞竟然沒有動怒,他細細地端詳著這張傷痕累累的臉,是什麼力量支撐著她?他看慣了那些諂媚的臉,恐懼的臉,唯諾的臉,卻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張如此絕決而平靜的臉,只是為了不甘被他擺弄,就將自己傷得這樣徹底。
這個女人,不簡單!
「鄭爺,你放心,我一定要兄弟們好好折磨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張臉竟然又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
鄭小瑞收回了自己的腳,揮揮手,讓羅老四退到一邊,思忖許久道:「小娘子,你可以走了。」
「鄭爺——」
鄭小瑞看著莊善若用力將身子撐起,看著他,臉上露出訝然的神情。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突然就消了,呼吸又順暢了。這訝然的神情,比那輕蔑的笑容讓人看起來舒服多了,鄭小瑞甚至有點想在日後能夠從這張臉上收穫更多的表情。
「鄭爺,這臭娘們傷了你,哪能就這樣輕易地放了他!」
「住嘴!」鄭小瑞陰柔的臉上露出慍色,「誰都不許攔她,讓她走!」
莊善若艱難地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肋骨傷到了,後腰傷到了,臉傷到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夠全身而退,她可以不用死了!莊善若突然覺得全身心的喜悅,對她來說,死從來都是下下的選擇,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復仇。
鄭小瑞看著莊善若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挪到了門口,輕聲道:「小娘子,你可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家的許大傻子吧。」
莊善若扶住門框,身子微微一頓,然後又艱難地朝門外挪去。
鄭小瑞摀住大拇指,看著莊善若離去,期待她能夠回頭,最終還是失望了。
見羅老四縮頭縮腦地侍立在一旁,鄭小瑞不由竄出一股無名火:「還站著幹嘛,快去給爺找個郎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