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義妹
郝光光自楊氏房中回來後一直渾渾噩噩,用飯洗漱再到上床揉腳時也都心不在焉的,丫環與她說話也常常所答非所問,她腦子裡想的全是關於她娘和魏家的事。
那畫中人她認識,不僅認識,還非常非常熟悉,那可是生她養她的親娘啊!
郝光光方才在楊氏房裡之所以說了謊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郝大郎身上,他曾交待過她下山後如若有朝一日看到她娘親的畫像千萬不要說認識畫中之人,在別人懷疑她什麼時也要搖頭否認,還威脅說此事事關重大,若是露了馬腳很可能要被砍頭的。
郝大郎說得太正經,以至於郝光光再馬虎都不敢掉以輕心,她不明白為何對人說與娘有關係就可能會腦袋不保,但卻一直牢記在心,於是便有了方才她否認的那一幕。
她知道自己天生不是做戲和說謊的料,就算她否認了,但屋內都是精明之人,應該都發現了她的不同尋常之處,但發現歸發現,只要她不承認諒他們也奈她不何!
宰相外孫女多麼顯赫的身份,能證明她是魏家後代的人證物證均沒有,就算她承認了畫中的女子是她的娘怕是也會遭質疑的吧?只有一雙眼睛與當年的魏家千金想像,除此之外她渾身上下還有哪點像是與魏家人有關係的樣子?
若真承認了自己是魏相外孫女估計還會被人嘲諷說是攀龍附鳳胡亂編造身份!雖然郝光光知道自己向來稱不上聰明,但還沒笨到什麼都想不清楚的地步,跟自己小命有關的事情她腦子轉的還是比較靠譜的。
「老天可真會玩弄人。」郝光光感慨著,一直還處於震驚之中回不過神來,她的娘是很美很美,但心思簡單的她除了覺得自己的娘比那些大家閨秀更閨秀外,根本沒往她出身高貴那方面想。
誰想這下可好,這不僅是高貴,簡直高貴到一定程度了。
剛剛楊氏不經意的一句話更是令她震驚萬分,她說當年畫中女子在京城名聲極響,連當今皇帝年輕時對她還神魂顛倒過!
天哪,那可是當今天子!
郝光光心肝一直顫抖著,感覺就和做夢一樣。
她可真要對自己老爹刮目相看了,那麼美麗高貴追求者無數的娘居然被老爹搶到手了,究竟是怎麼搶的呢?這些事老爹根本沒對她講過。
郝大郎模樣頂多算是中等,他也常對郝光光開玩笑說比起她娘,她長得更像他一些,所以她的姿色就遠不如娘了,勉強能算個中上而已。
「再揉就揉過頭了吧?」一道微含不悅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郝光光一跳。
「嚇死了,你能不時不時地來這麼一出嚇唬人好嗎?」郝光光微惱地瞪了葉韜一眼,見他的視線正定格在一處,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正好看到了她那隻已經消了大半腫但依然微微鼓著的腳。
臉忽地一熱,飛速將腳縮回裙擺裡暗罵了聲臭流氓。
「我早就進來了,是你一直沒發現。」若不出聲,她還不知要發呆到什麼時候去,被冤枉了的葉韜擰眉糾正道。
郝光光心虛,沒好意思再「聲討」葉韜,哼了一聲小聲嘀咕著:「看人家腳看得眼都直了,還好意思道別人不是。」
「你在說什麼?」直覺不是好話的葉韜黑眸緊緊盯著郝光光的臉問。
「沒什麼,就是想說今晚繼續休息成不成?白天練了很久字,累得慌。」郝光光以商量的語氣說道,她此時真的是一點練字的心情都沒有。
「瞭解,今日我也沒耐性教你識字。」葉韜意味深長地看著一臉浮躁的郝光光,將手中的畫卷遞過去,「這是自我娘那裡拿來的,你就留著做個紀念吧。」
看著遞過來的畫卷,郝光光愣住了,感覺到投放到她臉上打量的視線,知道若她收了的話只會令他更為生疑。
可是這副畫畢竟將她的娘畫得很像,很適合平日裡拿出來懷念一番,拒絕的話幾次湧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
到底是接受還是拒絕,郝光光猶豫了。
似是看出了郝光光的矛盾心情,葉韜沒催促,而是將畫軸放在了平時郝光光練字的書案上,道:「夫人既然有意相贈,你就收了便是。」
郝光光舒了口氣,點頭應道:「哦,明日我去謝過夫人。」
葉韜聞言立刻拒絕了:「不必,夫人連戴了多年的鐲子都送給你了,此時只是一副畫而已,用不著特意過去謝,除非……這副畫對你來說有不同的意義。」
存有答謝之意的郝光光被葉韜最後一句噎得立刻打消了念頭,不悅地瞄向試探她的葉韜:「反正是你不讓我謝的,並非是我不懂禮術,若有人背地裡說我什麼,那罪魁禍首可就是你。」
「你還懂得禮術這種東西?」葉韜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輕笑著搖頭向郝光光的方向走來。
郝光光並沒有因葉韜話語中的輕諷而生氣,因為她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盯著大步走過來的葉韜,郝光光遲疑著問:「你、你不會今晚還要打算在這裡睡吧?」
「有何不可?不在這裡留宿如何防賊?」葉韜坐在床上脫靴子準備上床休息。
「我不會偷東西的!你回你房裡睡好不好?」被一再暗指是小偷的郝光光拼命壓下怒火建議道。
「若僅僅是偷東西還好,我葉氏山莊還不會在意那一點半點東西,怕的就是他偷……人。」葉韜拉過被子像是睡自己床似的,非常自然地枕在瓷枕上躺好。
郝光光聞言登時大怒,抄起枕頭就要砸過去,結果眼睛在對上葉韜漆黑如墨的雙眼時腦子一動,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腔怒火登時消了去,郝光光咬著牙慢慢地將瓷枕放回了原處。
「怎麼不打過來啊?」葉韜挑眉問,語氣中似乎還帶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遺憾。
聞言,郝光光氣得肝直疼,橫眉豎目地瞪過去:「你少污辱人了,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豈會做出『偷人』這等齷齪事!」
「你什麼都不懂,還胡亂發脾氣,幼稚。」葉韜翻了個身,懶得理會突然變身為刺蝟的郝光光。
「誰說我不懂?我污蔑你偷人的話你懂是不懂?」郝光光惱火地反駁,被污蔑成「蕩婦」就罷了,居然還嘲笑她什麼都不懂,簡直是欺人太甚!
葉韜突然回頭過,一雙仿若能勾人心魂的俊眸直視郝光光的雙眼:「你這可是在罵我?」
倏地,郝光光感覺自己的頭髮梢都立起來了,腦袋立刻搖成了波浪鼓急忙澄清道:「沒有沒有,我那只是假設,沒有罵你,真的!」
「暫且饒過你一回。」葉韜回過頭閉上眼準備睡覺。
受了驚嚇的郝光光後怕地拍著胸口,哪裡還敢就「偷人」一事發表感想了,不敢再說話,唯恐哪句話觸怒了大餓狼葉韜,又免不了「嘴巴腫」或「被脫光摸遍」的恐怖下場。
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轟肯定是轟不走他的,何況她也不敢來硬的,只得忍氣吞聲地如前一晚一樣貼著牆壁躺下,安慰著自己昨晚他沒怎麼樣,今晚應該也不會怎麼樣的。
朦朦朧朧間快睡著時,郝光光突然聽到葉韜說:「再像今早那樣亂摸的話,我可就不會放過你了!」
騰的一下,睡意全失的郝光光臉立刻熱得像是能烤熟了紅薯,瞪著牆壁抿緊嘴,僵著身子又往牆壁處蹭了幾下,企圖離葉韜遠點,只要不貼在一處,就不怕睡得迷糊間有「棒子」頂著她,繼而發生如今晨那件她幾乎都快忘了的糗事。
又過了很久,聽到葉韜勻稱的呼吸聲響起的郝光光終於放鬆了身體慢慢入睡,她睡得並不踏實,一會兒夢見魏哲說你是我姑母的女兒快跟我走,一會兒夢見郝大郎長籲短歎地說你怎麼就惹上魏哲了,一會兒又夢見葉韜脫得光光的壓住她說你是我的妾要履行義務,最後葉子聰插腰哈哈大笑說原來你還不夠格當我繼母,只是個小小的姨娘而已啊……
就在郝光光做著各種噩夢而眼皮直動、冷汗直流的時候,葉韜突然轉醒,望著離他有
一臂之遠的郝光光好一會兒,眉頭因想起天黑前魏哲對他說的話而不自覺地輕皺。
「近日你在調查什麼我一清二楚,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若郝姑娘真的是我表妹的話,我希望你能放人讓我將她帶走,我魏家的人豈能委屈給你作妾!」魏哲說這句話時臉上有著不容反駁的堅定,還有著幾分對他納郝光光為妾這件事的不滿。
「你很想走的對吧?若魏哲要帶你走,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葉韜抬手捏起一縷郝光光的滑溜的黑髮把玩起來,胸口泛起一股似酸非酸、似怒非怒的陌生情緒,困擾得他無法安然入眠。
「常人求都求不來的際遇,你為何不把握住,反到矢口否認?」葉韜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怕是魏哲同樣也在納悶兒,魏哲馬上就要離開了,不知他是否會沉得住氣。
次日,葉雲心又來陪郝光光練字了,臨近晌午時葉雲心說在屋裡憋得久了太悶,於是便拉著郝光光出去散心,順便讓郝光光稍稍走動下便於腳傷恢復。
郝光光搭著葉雲心的肩膀小心地行走著,沒敢走太遠,就在院外不遠處的涼亭裡歇下了。
「聽說這兩日韜哥哥都在你房裡留宿的?」憋了一上午沒敢問的葉雲心見此時郝光光心情還不錯,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大眼睛很邪惡地將郝光光由上到下掃視了一圈。
「別提他了,說什麼防小偷,哪裡有小偷?」郝光光白了葉雲心一眼。
「你們有沒有……」
「沒有!什麼都沒有!不許再提這件事,再提我可要生氣了!」郝光光凶巴巴地威脅道。
「好嘛好嘛,別生氣了,我不問便是了。」葉雲心氣餒,她也不知怎麼的就那麼怕郝光光生氣。
「哼。」郝光光一夜沒睡好,眼角下泛著青影,她做了一夜的噩夢,一大半都是與葉韜有關的,所以此時她最最不想談起的人物便是葉韜。
「咦,魏狀元來了。」葉雲心睜大眼望向郝光光身後的方向,突然站起身點頭規矩地道,「魏大人好。」
「不必多禮。」魏哲笑著走了過來。
聽到魏哲的聲音,背對著他的郝光光下意識地起身就想逃走,邁出腳時突然想到自己其實沒必要這麼怕魏哲的,於是收回了腳重新坐了下來。
「這位是葉姑娘吧?可否容魏某與郝姑娘單獨說幾句話?」魏哲走進涼亭溫和地對正睜大眼睛明顯很興奮的葉雲心說道。
「好,沒問題。」葉雲心說完也不顧郝光光的反應,一臉激動地走開了,留下魏哲與郝光光單獨相處。
魏哲在郝光光對面坐下來,望向不閃不躲的郝光光,笑道:「前兩次你見到我都下意識地閃躲,怎麼這次突然不躲了?」
郝光光很自在地沖魏哲沒心沒肺地一笑,答道:「因為突然覺得您是個大好人,於是就不躲了。」
對郝光光明顯不實的回答不甚滿意,魏哲皺了皺眉,想起重要的事到沒在這件事上與郝光光辯解,掃了眼四周突然說道:「我姑母生前平日裡常用的事物我保存了一些,這些都可以用來睹物思人。」
聽到魏哲提起娘親,郝光光立刻防備起來,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活著的人應該會喜歡看看亡故的親人生前所用的東西吧?當年我還年幼,與姑母關係甚好,曾不只一次地想若是姑母生了個女兒,我一定會將其當親妹妹一般寵愛照顧著,若是生的弟弟我依然如此,可惜姑母紅顏薄命,這個願望沒有達成,為此遺憾了二十多年,此時見你與我姑母有幾分想似,便起了要認你做義妹的心思。」魏哲慢條其理地說道。
「義妹?」郝光光詫異。
「正是,不知你意下如何?也許你不想與魏家人有過多牽扯,不過請相信我沒有惡意,兩日的觀察我發現你並不喜歡在這裡生活,『妾』這個身份想必也令你所不喜。時間有限,我便挑明瞭講,後日一早我離開,若你不想一輩子困在這裡當個小小的姨娘的話就隨我一道走,回京後我可以將你安置在存有許多姑母遺物的地方。」魏哲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壓低聲音對郝光光說道。
郝光光聽得心驚膽戰的,做賊似的開始四處亂望,唯恐葉韜突然出現。
眼角銳利地掃到某個快步走過來的男人,魏哲唇角一揚,以著更低的聲音對突然變得心虛起來的郝光光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差點兒打死你的王小姐我已抓到,正秘密關在地牢裡,如何處置她我想你更有發言權。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晚之前想辦法給我答案。」
郝光光腦子嗡嗡的,瞪著一臉自在的魏哲心因激動和緊張咚咚跳個不停,剛要張嘴說些什麼,結果葉韜不悅的聲音先一步自身後不遠處響起:「你的腳還沒好亂跑什麼?!」
「葉莊主不是正在書房忙公事嗎?此時趕過來,莫非事情都忙完了?」魏哲含笑打趣的臉與葉韜鐵青的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魏大人很輕閒啊,居然還有空與『葉某的妾』聊天。」葉韜將那四個字咬得極重。
「正巧碰到了而已。」魏哲隨口解釋。
郝光光頭皮發麻,根本不敢回頭去看明顯在生氣的葉韜。
葉韜冷淡地掃了眼絲毫不見彆扭與愧疚的魏哲,大步走向正縮著頭的郝光光,不由分說一把將其攔腰抱起,沖突然收起笑眉頭皺起來的魏哲道:「魏大人請便,葉某先將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妾氏送回房了。」
魏哲暗中捏緊拳頭,淡淡地掃了眼僵在葉韜懷中一動不敢動的郝光光,對葉韜道:「魏某回房了,一會兒午飯時我們飯廳見。」
葉韜點了下頭抱著郝光光快步走開,當離開魏哲很遠之時方將視線投向渾身僵得跟個石頭沒兩樣的郝光光,氣怒道:「以後不許與魏哲單獨見面,聽到沒有?」
郝光光聞言抿緊唇,別過頭不說話。
此舉更是刺激到了心氣不舒的葉韜,收緊抱著郝光光的雙臂威脅:「若敢不聽話再『偷偷』見魏哲的話,小心你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