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後山僻靜,除去附近的村民偶爾會來打打獵,平日裡基本沒人。
樹木的年輪均已過百,枝繁葉茂,遮天蔽日,靜得只能聽見清脆的鳥啼。
正在這時,一道尖銳的鳴響突然在半空炸開,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讓周圍的人聽見。聞人恆抬頭辨認一番,說道:「過去看看。」
黑衣人不放心地問:「教主不會有事吧?」
聞人恆道:「如果這是他弄出來的,就應該不會。」
黑衣人不太理解。
如今白子的人正在林子裡守著,這一響,那些人豈不是都要圍過去?
聞人恆沒有解釋,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他一眼,問道:「之前你們在崖上是怎麼騙過他們的?」
黑衣人腦中閃過同僚們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決定寧死不說,答道:「那什麼……就、就是那樣騙的。」
聞人恆道:「嗯?」
「……」黑衣人默默扭頭不去瞅夫人。
聞人恆又看了看他,沒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對跟來的人提醒一句小心,謹慎地摸了過去。
聞人恆的猜測沒錯。
那動靜確實是葉右弄的。
他把邪藥王制住之後,在白子的人被自己喝住的空當,快速掏出一把事先備好的銅錢擲出,準確地點住了那些人的穴道,然後他從他們身上摸出發信號的工具,把人一一掛在樹上,這便帶著邪藥王走了。
邪藥王的表情已經恢復,但心裡的驚駭還在。
輕功高、好-色、謹慎……這是綁走葉公子的人給他們的印象,事情一出,他和從雲便想過會是誰下的手,把江湖上的人溜一遍,他們腦中已有了一兩個人選,全是輕功高但武功很一般的,會這樣猜,是因為那人一直沒敢正面與他們交鋒。
他們本以為等把這色-胚一圍,肯定能要到人,哪怕對方用葉公子的命要挾也沒用,畢竟那人把葉公子一殺,自己肯定也會死在這裡,該如何選再清楚不過,原本很容易的一件事,誰知竟會變成這樣。
他雖沒自詡是絕頂高手,可怎麼說也能列為高手的範疇,但剛剛那一瞬間,他卻連這人的動作都沒看清,這人的身手實在可怕!
江湖中誰有這等實力?
他想不明白。
葉右拎著邪藥王遠離先前的地方,找到一棵順眼的大樹,飛上去把人一扔,說道:「你那朋友是不是也在這樹林裡?」
邪藥王現在唯一能動的就是嘴,沉默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葉右保持著這個距離,壓根不往前靠,說道:「不管你嘴裡有沒有暗器,我暫時不想卸你的下巴,所以你最好少跟我玩心眼,邪藥王。」
邪藥王原本冷靜了下來,聞言神色又是一變:「你認識我?」
葉右道:「不認識,但現在確定了。」
邪藥王:「……」
葉右問道:「我挺好奇的,依你的實力,橫著在江湖上走都沒問題,怎麼這麼心甘情願地就為別人賣命?」
邪藥王還是沒回答,冷汗卻慢慢冒了出來,不是他不想說,是因為太震驚,一時失了聲。
他感覺這人八成是魔教教主葉右。
傳聞葉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測,看來果然不假。
浮萍、鬼相公和肖先生皆生死不明,再加上這次的事,他快速意識到了一件事:雙極門、無望宮和魔教聯手了!
而且與他們老闆做的事一樣,表面上雖然走了,其實暗地裡還有一手——聞人恆、曉公子和謝均明跟著白道去盟主家,葉右則留了下來!
所以這事根本不是普通的劫-色,而是一個套。
可他想不明白,魔教怎麼會這麼有把握一定能用美人計釣上從雲?
葉右道:「不想說,嗯?」
這個「嗯」字頗為玩味,邪藥王頓時回神。
理清思緒後,他反而平靜了。
他以製毒為名,身體裡也是帶著毒的,如今出汗又出血,用內力一催,足以置人於死地,但這人顯然早已懷疑過他的身份,直接封死了他的內力,他無論說什麼,估計都沒辦法讓這人解開。
於是他認命了,說道:「我能問個事麼?」
葉右道:「說。」
邪藥王道:「浮萍和鬼相公他們是死是活?
」
葉右笑了笑:「你不怕把事捅開,我會直接殺了你?」
邪藥王反問:「不捅開,我就能活了?」
「這得看我的心情,」葉右道,「說說吧,為什麼給別人賣命?當初白道也沒說要弄死你,你當年突然失蹤,我還以為你被你主子他們抓走煉藥了。」
邪藥王道:「因為藥人。」
他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從雲的東西讓他有了興趣,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葉右道:「這答案還真是沒新意。」
邪藥王看著他:「你對藥人不感興趣?」
葉右笑道:「怎麼,你能單獨練出藥來?」
邪藥王道:「當然,我這些年又不是白混的。」
葉右道:「解呢?」
邪藥王道:「我可以試試。」
葉右垂眼打量他,面罩外露出的雙眼神色不明,看不出絲毫情緒。
邪藥王屏住了呼吸。
這是他唯一活命的機會,若這人不干,他基本就不用掙紮了,絕對活不過明天。
葉右道:「我憑什麼信你?」
邪藥王心頭一鬆,說道:「不然先給我一個藥人,我試一試?」
葉右道:「我考慮一下。」
邪藥王想了想,還想再接再厲,緊接著就被點住了啞穴,頓時消音。
葉右取出一雙銀白的手套戴好,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合上,然後便將他的衣服扒了。邪藥王立刻知道自己這條命暫時能保住,便沒有怨言地看著他脫,直到見這人連中衣都不打算放過,才瞪了瞪眼。
葉右把中衣一扔,盯著他最後一條褻褲。
邪藥王:「……」
葉右問道:「你有往這裡放毒-藥的習慣麼?」
葉教主,你看我像是有麼?邪藥王無言地望著他。
葉右看看他的臉色,到底給他留了點東西,最後掃他一眼,把人丟在樹上,轉身走了。邪藥王等了半天都不見他回來,開始思考他放自己自生自滅的可能性,這時就見他拎著一個人折回了,確切地說,是拎著一具已經易過容的屍體。
他看一眼這張臉,望向面前的人。
葉右沒理他,把邪藥王的衣服給這死人換上,示意邪藥王老實待著,再次飄然而去,然後找到一塊空地,對著天空放出了信號。
從雲已在林中搜了半天,結果一無所獲。
他暗道人可能去邪藥王那邊了,正要帶著人過去,此刻聽見信號聲便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急忙加快腳步,可等他們到的時候,卻沒見著人。
他環視一週,說道:「去附近看看。」
手下道:「是。」
「咦?那是什麼?」
從雲在他們開口的瞬間就察覺到了動靜,抬頭看一眼,立即後退三步,緊接著只聽「砰」地一聲悶響,一具屍體狠狠地砸了下來。
——邪藥王!
曾叱咤江湖的高手,如今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衝擊太強,場面剎那間一片死寂,每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駭。
葉右站在樹上,聲音很不善:「老子幾次三番地提過不准跟著人,你們當我說著玩麼?好好看看,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從雲的神色變了幾變,看看面前的邪藥王,發現他的耳根處有一點掀起的皮,不由得仔細觀察了一下,心中一動,對頭頂上的人問道:「他們人呢?」
葉右道:「當然是死了,你以為老子沒幫手麼?」
從雲問:「那葉公子呢?」
葉右道:「這你不用知道,不想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就趕緊滾,實話告訴你,我請來的幫手可都比我還厲害。」
從雲的心思轉得飛快。
首先這屍體絕對不是邪藥王,但衣服確實是,不知是提前準備的,還是真從邪藥王身上扒的。另外,信號響了有一會兒了,邪藥王和他帶的那些人怎麼還不來?
葉右道:「還不滾!」
從雲道:「你可知我是誰?」
葉右道:「我管你是誰!」
從雲道:「不知我是誰就敢和我叫板?」
葉右冷哼:「少說廢話,趕緊滾,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從雲道:「來吧,我看看你倒要怎麼對我不客氣!」
葉右靜了一靜:「小子,你不怕死?」
從雲道:「我怕死的會是你。」
葉右哈哈一笑:「不錯,夠狂,我喜歡,看在你這麼合我眼緣的份上,我今天饒你一命,帶著你的人滾吧。」
從雲越發確定這人是在裝樣子,不然不會弄一個假死人來嚇唬他們,難道邪藥王這麼久沒來是被耍了?
他仰頭掃了這人一眼,猛地拔地而地,躍到了對方站的枝幹上。
葉右急忙後撤,語氣不似先前那麼狂妄了,說道:「小崽子,你真要和我打?」
從雲道:「不是和你打,是宰了你。」
葉右見他攻過來,快速閃到旁邊的樹上,見他一掌落空,說道:「連碰都碰不著我,逞什麼英雄?老子現在看你順眼,你最好識相點。」
從雲不答,追著他就過去了。葉右再次躲開,向樹林深處躍去。從雲自然不會放過他,繼續在後面追著,敏銳地發現他的身影有些不穩,開始猜測這流氓中毒的可能性,片刻後,見他的身影又一次不穩,問道:「想要解藥麼?」
葉右一停,問道:「解藥?美人的解藥?」
從雲道:「你身上的。」
葉右鎮定道:「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從雲道:「那叫噬心,邪藥王制的藥,沒有解藥,你半個月內就會毒發身亡。」
葉右沉默下來。
從雲在心裡冷笑一聲,說道:「人交給我,解藥你拿走,我留你一條命。」
葉右怒道:「小崽子,你什麼態度?」
聞人恆這時恰好潛到附近,掃一眼目前的情況,看向黑衣人:「會叫麼?叫幾聲。」
黑衣人不解:「叫什麼?」
聞人恆道:「平時沒去過煙花之地?」
黑衣人眨眨眼,懂了,第一反應是:「夫人,我去那種地方,人家叫的都是『爺,不要了』,這句話要不要去掉?」
聞人恆溫柔地反問:「你說呢?」
黑衣人被他看得一抖,想了想,把頭髮弄亂,扯開衣服,在地上打個滾,低聲道:「不……別這樣……嗯唔不……啊……」
跟來的同僚:「……」
聞人恆沉默地看著他,特別想把他那張臉撕下去。
葉右和從雲都是高手,很快聽見了不遠處的呻-吟,從雲聯想到什麼,神色猛地一沉,扔下葉右快速向那裡飛去。葉右也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知道這是師兄給他尋的機會,急忙裝作阻攔的樣子奔向從雲。
聞人恆掃見他們過來,把地上的人一按,「刷」地撕了他的中衣:「別掙紮了,乖乖從了我們。」
黑衣人雙手護胸,哽咽道:「不……我體內有藥,你們不能碰我……」
從雲一眼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和撕成碎片的衣服,怒火中燒,餘光見色-胚趕過來,立刻下了殺意,抬手就劈。
葉右架住他,緊跟著還了一掌。
從雲簡直猝不及防,嘴裡鮮血狂噴,向後倒飛。
葉右並不遲疑,追上前想再補一掌,這時卻見從雲扔出一個東西,耳邊只聽「砰」地炸響,濃煙瘋狂地湧了出來。他屏住呼吸想繼續沖,卻覺眼睛一陣刺痛,快速後躍掙脫了煙霧。
聞人恆見師弟衝進去時就趕了來,這時見他出來,連忙走到他身邊:「怎麼樣?」
葉右道:「沒事,我沒吸進去,只是……」
他一句話沒說完,只覺一陣頭暈,栽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