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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走失記》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魏莊主簡直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魏江越面前的茶早就涼了,他自從倒上就沒有喝過一口。

   他感覺心裡諸多的情緒隨著茶葉一起慢慢沉澱,望著自己尊敬且無數次為之自豪的父親,堅定地問了第二遍:「您是白子麼?」

   「我怎麼可能是白子?」魏莊主更不可思議,「誰跟你說的?小恆還是阿曉?」

   魏江越已經想好說辭,搖頭道:「不是他們,是大家都知道白子德高望重,就在這些人裡面。」

   魏莊主都要被氣笑了:「所以你就懷疑我?」

   「我也不想懷疑。」魏江越覺得第一句話問出口,他的精神與身體便分開了,身體冰冷麻木,精神卻推著他一路前行。

   他聽見自己極其冷靜道,「可您有機會拿到燈滅毒,吸血老鬼當初也是您打下的懸崖,您更有實力插手菩提牢……先別急著說話,我也知道那些前輩都能做到這些,等我說完。」

   屋裡並沒燃燈,只有一道道從窗櫺滲進的傾斜的淡色光柱,昏暗而幽靜,好像再沸反盈天的感情都能被壓下去。

   魏莊主藉著月光看看他,點了點頭,到底是先把燈點上了。

   房間頓時亮起來,魏江越能更清楚地看見父親的臉。

   他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目光微微一頓,隨即壓下那一絲掙扎,繼續道:「昨天早晨我去找曉公子,聽他說白子或許會圍山,我當時是想告訴您的。」

   魏莊主責怪道:「你就應該告訴我,真出了事怎麼辦?」

   「我若說了,您肯定不同意,」魏江越簡單回答,往下說,「曉公子武功全失,沒自保能力,我便與他換了身份,聞人恆給我三顆暗器,也為我想好了退路,我不會有事。不過這事太大,我那時有些擔心只靠我們會不會撐不住,但他們說不確定白子是誰,只能悶著,我想若您沒嫌疑,以後再有事也就能找您商量了,所以在對上鬼相公的時候,我故意試探了幾句。」

   魏莊主問:「試探的什麼?」

   「按照原計畫,我應該要用曉公子為藉口引他去事先準備好的地方,等他上鉤就把他抓了,但我臨時改了一句,對他說是你說的曉公子在小縣裡,」魏江越看著他,「父親您告訴我,在雙方已經翻臉、且鬼相公知道了我的身份的情況下,他為何沒有把我抓了要挾你們?為何我說完他就信了?又為何沒有打傷我?還輕易就放過了我?」

   魏莊主問道:「他相信了?」

   魏江越道:「對。」

   魏莊主道:「那他是怎麼說的?」

   魏江越靜了一下。

   其實鬼相公當時只是反問了一句,並未說別的,也聽不出信或不信,可因為有其他疑點,這反而不重要了。

   他於是詐了一句:「他說,知道了。」

   「知道了?」魏莊主有點啼笑皆非,問道,「小越你混江湖多久了?他嘴上說知道,心裡還不知是怎麼想的。」

   魏江越道:「那他為何沒抓我?」

   「他為何要抓你?」魏莊主道,「那時我和老丁帶著人圍過去了,他再留下對他沒好處,要是帶著你,他根本逃不掉。」

   魏江越道:「他可以用我要挾你們。」

   魏莊主道:「他之前手裡還有紀神醫他們,結果還不是一樣?」

   魏江越頓了頓,問道:「那他為何沒打傷我?」

   「這我怎麼知道?他可能沒來得及,也可能聽出你在試探他,就故意誤導你,想讓你我父子反目成仇,」魏莊主見他還要再說,擺手打斷他,「你問了這麼多,換我問你,都說知子莫若父,無緣無故的,你不可能懷疑我。」

   魏江越道:「我只是想試探一下。」

   「你覺得我會信?」魏莊主道,「別說我,小恆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就算親耳聽見鬼相公的話都不一定能信,你覺得你試探兩句回去告訴他結果,他會信麼?」

   魏江越主動認錯:「是我草率了。」

   「這不是草率,我兒子,草不草率我心裡有數,」魏莊主望著他,「你只是藉口找的不行,說吧,是不是小恆他們對你說過什麼,讓你懷疑上我了?」

   魏江越道:「沒有。」

   魏莊主看了他一會兒,說道:「行,沒有就沒有。那我再問一個問題,這麼多年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對人對事又如何,你不清楚麼?你六弟就是被吸血老鬼害的,在你的心裡,你父親是那種會為了權勢連親生兒子都肯害的人?」

   魏江越徒然一僵:「不是……」

   「你疑心我,我不氣你,你把這事扛下來,不願意讓我怪罪小恆和他師弟,我也不怪你,相反我還會讚你一聲講義氣,」魏莊主的語氣自進門後一直沒什麼火氣,直到說到這裡才沉下來,「我氣的是你冒然犯險,還一個字都不肯和我說,這次若一個不小心真出事,你讓我和你娘怎麼辦?」

   魏江越更加僵硬,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胸腔裡像伸進去一隻手,探進睡著喜怒哀樂的湖底,蠻橫一般狠狠地一通翻攪,濃烈的情緒瞬間溢上來,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魏莊主見他沉默不語,嘆氣道:「你啊……行了,時辰也不早了,回去睡一覺,有什麼事等天亮再說。」

   魏江越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向外走了兩步,倏地停下看著他:「爹,這事是兒子不對。」

   魏莊主「嗯」了聲,聽上去似乎有些欣慰:「下次別這樣了,去吧。」

   魏江越沒有動,仍望著他:「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不是白子,我……」

   他停頓一下,啞聲道,「我很喜歡曉公子,他被小柔害成這樣,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幫著他把罪魁禍首找出來,所以我不想您跟這事有關,否則我覺得把我這條命抵給他,都不夠。」

   魏莊主心裡一驚,基本沒聽見他後面的話,問道:「你喜歡他?哪種喜歡?」

   「……我不知道,」魏江越道,他其實一直不敢深想這個問題,說道,「我就是見不得他不好。」

   魏莊主看看他這副樣子,提醒道:「明眼人都能看出小恆對他的心思,小恆是什麼樣的人你清楚,他認定的是不會讓給別人的,更別提小柔那事……」

   「我知道,」魏江越想起小柔就忍不住皺眉,打斷他,「我知道……我還沒往那方面想過。」

   就怕等你想的時候已經陷進去出不來了。

   魏莊主沒能說出口,望著兒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快到五更天,驚險的長夜即將結束。

   魏江越面無表情,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等回過神,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到了曉公子的院外,那院子一片安靜,也不知裡面的人是睡著了還是沒回來。

   他抬頭看著一輪月圓,人生第一次如此迷惘而不安。

   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訴他他父親是為非作歹、道貌岸然的魔頭,他絕對會冷漠對之,等對方得寸進尺再狠狠收拾一頓,可現在懷疑他父親的是聞人恆和曉公子,他不能無視,也沒辦法無視。

   他沉默地站了一陣,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見見曉公子。

   他想聽那個人說說心裡的想法,再將自己與父親的對話說一遍,聽聽那個人的判斷。

   他閉了閉眼,覺得一刻都等不下去,便上前敲門,結果卻見根本沒人,他想起丁喜來他們都還在小縣裡,於是出了少林,直奔山下。

   進了五更,月光慢慢淡下去,天際也漸漸起了一層灰白。

   天色將亮不亮之時,葉右與聞人恆終於回到了魔教在小縣的分舵。

   說是分舵,其實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但因為買的最早,甚至比一些大分舵的年頭都長,所以葉右一直把它當分舵看。

   刀疤男已經等候多時。

   原因是他們走到半路便遇見了趕來與葉教主會合的白長老與梅長老,兩位長老見到他家門主的反應與先前的苗長老和黑長老差不多。

   不過這次沒等二位長老開口,葉教主便示意他們先回來通知手下燒熱水。原本梅長老是不想走的,結果被葉教主輕飄飄地一句「洗個熱水澡睡一覺對皮膚有好處」給說服了,而他則同樣被門主差遣走,跟著那二人一起來了。

   這一路,白長老睡眼惺忪,話不多。

   梅長老則問道:「你們門主是不是對我們教主有點見不得人的心思?」

   刀疤男道:「不知道。」

   梅長老挽了一下頭髮,豔麗無雙的臉上帶起微笑,目光像是從血水裡泡過一圈似的:「小哥,別這樣,說兩句嘛。」

   「……」刀疤男道,「我真不知道。」

   梅長老笑得更好看了:「你看你這就不對了,快說,別惹姐姐生氣。」

   「……」刀疤男硬撐了一路,本以為來到分舵會好一點,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太天真,因為分舵裡還有百里長老和季長老在,二人把他一圍,他立刻就想哭。

   如今門主終於到分舵,他簡直熱淚盈眶,急忙迎上前,緊接著腳步一停,發現他家門主笑得有點瘆人,默默思考一下,覺得這是在葉教主那裡受刺激了,於是識時務地遠離了一點。

   幾位長老這時也到了葉右身邊:「教主。」

   葉右笑眯眯地應聲:「熱水燒好了麼?」

   百里長老道:「燒好了,聽見你回來就讓他們端進屋了。」

   葉右很滿意,回屋洗澡。聞人恆不等他們招呼,緊隨其後進去了。葉右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他一眼,笑著拖長音:「聞人門主這是想看本座洗澡?」

   聞人恆頗為溫柔地看看他勾起的嘴角,上前一步,捏著他的下巴吻過去。

   回來的路上被這禍害撩了好幾次,不收拾一頓都對不起自己。

   葉右唇齒間溢出一聲輕笑,微微躲了躲,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桌子。聞人恆自然不會讓他逃,順勢把人往桌上一按,吻得更深,同時一把扯開了他的黑袍。

   幾位長老和刀疤男正被聞人恆跟進去的舉動而弄得愣怔,直到聽見桌子被撞的動靜才回神,第一反應就是打起來了,想也不想齊刷刷跑進門,結果就看到聞人恆按著葉右,還撕了他的衣服,頓時瞪眼。

   葉右:「……」

   聞人恆:「……」

   刀疤男:「……」

   長老們:「……」

   房間死寂了一剎那,緊接著幾位長老擼袖子抄傢伙,一齊奔過去,怒道:「打死你個臭流氓!放開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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