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秋
有謝柏謝莫如的開解,謝太太遂放下心來,她也認為陛下無意自家娘娘為後,如今兒子與謝莫如都這般說,且謝太太便心安了。
是啊,日子還長呢,急什麼。
不用急,亦不必急。
謝尚書回家聽聞立後之事凝眉片刻,只有一句話,「謝家不因後妃皇子立足朝堂,請娘娘安心服侍陛下,用心教養皇子,方不負君恩。」當局者迷,三皇子不過十歲,這個時候,爭什麼後位?陛下不立後當然好,即使立後,謝貴妃也不要去爭,又不是老壽星吃毒藥嫌命長。
謝太太道,「我在宮裡也是這般勸娘娘的。」
「那就好。」閨女能居貴妃之位,自然不是笨的,只是人在局中,難免焦躁罷。謝尚書問,「太后有沒有為難你?」
謝太太笑,「說不上為難,只是難免多問幾句莫如。」便將慈安宮的事與丈夫說了。
謝尚書道,「可有告訴莫如?」
「那孩子,倒是沉穩。」
謝尚書頜首,謝莫如豈止是沉穩,她的眼睛,能看到常人不到之處,更難得心性開闊,是故前程可期。除非胡氏女有謝莫如的才幹,否則便如謝莫如所言,哪怕進宮,這後位也不是容易坐穩的。退一步說,胡氏女倘真的有謝莫如的本事,那麼,這後位儲位不爭也罷,老老實實的,以後外孫也是一地藩王。謝尚書道,「看來這次胡氏女及茾,承恩公府必定大宴賓客。」
謝太太道,「帖子一月前便送到了。」
謝尚書道,「丫頭們以往年紀小,出門有限,不如你帶她們去見識一二。」
謝太太道,「類大長公主之言還未散去,就去承恩公府?」
「不用擔心,這種話以後更少不了,難不成還為這個不出門了?」再者,謝莫如想要有個出路,早晚得面對。她若連這個都應付不了,還想要什麼以後?
謝尚書所慮者,另有其他。想了想,晚飯後還是叫了二子在書房商議。
如今晝短夜長,秋意漸濃,謝莫如仍堅持在晚飯前的傍晚時間在小花園裡走一走,權當健身。她也在想,背後是誰釀出這等可怕計量,使得宜安公主下降謝家,此一舉,非但永絕了謝貴妃入主鳳儀宮之念,且將謝貴妃拉入胡氏一黨,實在一舉雙得。更可怕是,這甜蜜的餌,謝家捨不得不吃,謝尚書那樣的老油條,難道想不到此賜婚可能有礙三皇子?便是謝貴妃,恐怕也想得到,只是,皇帝年富力強,三皇子尚幼,儲位談之尚遠,香餌在前,不忍不食罷了。待謝家蜜餌入腹,再有皇帝立後之議。
謝家與謝貴妃未料到的是,朝中竟然再會提立後之事!
可惜,此時,謝貴妃已然出局。
出局的不只謝貴妃,還有三皇子。
不,宜安公主這樁親事,有礙三皇子是有的,但如果這時就認為三皇子出局,那麼,就太武斷了。三皇子倒是可因此機會平安長大,至於以後如何,還要看三皇子個人素質,倘真是龍章風姿,豈是一樁賜婚能擋得住的。
到底,是誰呢?
誰替胡家布下這天羅地網,將後位盡收囊中?
秋風微寒,謝莫如走的時間長了,雙頰被風吹的冰涼,身上卻是暖和的很,鼻尖兒沁出微汗。眼瞅著就是晚飯的時辰,張嬤嬤叫了自家姑娘回屋梳洗,笑道,「天氣到底冷了,一早一晚的,姑娘便是喜歡在園中散步,也要多穿一些才好。」
謝莫如笑,「天冷倒覺著精神不少,不似夏日,總是熱的人懨懨的。」
張嬤嬤笑,「別的姑娘都是怕冷,頭一遭聽人說天冷令人精神的。」
一主一僕敘著閒話,待梳洗妥當,謝莫如便去母親那裡一道用晚飯了。
謝莫如心中有謎團未解,晚飯亦有些心不在焉,方氏看她好幾眼,謝莫如才算認真用起晚飯來。
晚飯後歇息片刻,待下人備好熱水,謝莫如便去沐浴了。泡在暖融融的溫水中,謝莫如暗歎,非但天冷令人舒服,天冷沐浴更令人舒服。
胡家背後有如此厲害之人,若是輕輕鬆松的被她個小小女子看穿,她也未免看輕天下人了。
謝莫如自嘲一笑,認真的沐浴一番,解了乏倦早早歇下。
第二日,謝莫如早早起身,張嬤嬤服侍她梳洗,笑道,「姑娘昨日歇得好。」
「是啊。」令人輾轉反側的,從來不是困境,而是未知。如今能獲得一些外面的信息,她心下方安。
紫藤的手很巧,輕盈的為她挽好髮髻,謝莫如出門,庭院中一地黃葉,雲石畔的數盆菊花則是經寒愈豔,謝莫如笑,「各花應時令而開,果然是有道理的。花雖不能四季常開,可這世上若沒有花,未免少了許多色彩。」
紫藤見謝莫如心情好,便笑道,「姑娘前兒還說棉花便是永不調落的花呢。」
謝莫如笑,「棉花雖叫花,卻是果。」
紫藤陪她去園中散步,園中花木多被秋風所催,謝莫如常走的路上落滿黃葉,紫藤道,「該叫婆子掃乾淨,不然倒汙了姑娘的繡鞋。」
謝莫如不以為意,「咱們起的早,婆子便是能起的更早,黑燈瞎火的也沒法兒掃。」
其實就是花園的婆子也叫苦,闔府的主子,只大姑娘有這大早上起床往花園繞圈兒的興致,主子來逛,她們不得早上收拾園子,只得待大姑娘去華章堂的功夫收拾。好在謝莫如不是難伺候的主子,也知道她們做下人的難處,並不刻薄。
中秋佳節將近,謝太太更加忙碌,一些瑣事索性交給姐妹二人。謝太太都與素藍道,「以往總覺著她們還小,如今瞧著,倒還能任事。」不要說謝莫如,便是謝莫憂,離了寧姨娘也頗有可圈點之處。
素藍笑,「兩位姑娘皆是慧質蘭心。」
自家孩子,自家看著當然是好的,只是謝太太也有煩憂之事,謝太太歎道,「我只擔心她們不夠親密。」
素藍知謝太太心事,柔聲道,「奴婢倒有一事稟太太。」
「何事?」
「太太命二姑娘管著府裡女眷脂粉採買以及首飾之事,那起子奴才也不是好纏的,見著二姑娘年少,未免輕視,中秋給姑娘姨娘添的幾樣首飾,便說二姑娘交待下來的晚了,怕是趕不及。」謝太太聽到此處已是沉了臉,素藍奉上茶,笑道,「二姑娘悄悄問了大姑娘,大姑娘對二姑娘道,馭下無非四字,恩施並施,無威哪裡來得恩。二姑娘後來把那管事媳婦訓斥了一通,還要奪她的差使,如今中秋的首飾昨兒個就送來了。奴婢想著,這是兩位姑娘之間的事兒,便沒多嘴。今見太太憂心,便多這個嘴跟太太私下說了。」
謝太太果然臉色和緩,笑,「無妨,你既是私下與我說的,我也只當不知道。」難得謝莫如不計較寧氏之事,肯指點謝莫憂。謝莫憂亦能低頭請教謝莫如,便是兩人不似別人家姐妹親密,能如此,已令謝太太欣慰。
須知謝莫憂能有今日,多賴戚嬤嬤之功。戚嬤嬤勸謝莫憂,「這世間豪門,內裡宗族嫡庶,無不複雜。二姑娘想知大姑娘人品,一試即可。」有意讓謝莫憂去請教謝莫如,也是讓謝莫憂試探謝莫如之舉。後來謝莫如出言指點,謝莫憂彈壓了刁奴,將謝太太交給她的差使做好,戚嬤嬤反倒是不再多勸她。以戚嬤嬤之老成,自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什麼話,說多了都成累贅,何況謝莫憂性子好強,倘她總說謝莫如之出眾,物極必反,怕是會勾起謝莫憂抗逆之心來,倒不如讓她自行體會。寧姨娘待謝莫憂自是沒有半點兒差心,但寧姨娘為著正室之位反入迷障,實在耽擱了謝莫憂。後來謝太太托她照管謝莫憂,戚嬤嬤只得想方設法的將謝莫憂拉歸正途。
好在寧姨娘被關,謝莫憂也沉靜不少,她耳根子軟,也能聽進勸導,方令戚嬤嬤心下稍安。
就是讓謝莫如說,離開寧氏這指路迷針,謝莫憂本身也長進不少,起碼現在知道學著做些實事兒。
越是節下,家中越是忙碌,上午姐妹二人一道將各院的中秋禮分了。中秋是大節,除了宮中賞賜,家中女眷有衣裳首飾,男人亦有新衫。下午謝太太則要進宮領宴,謝太太笑,「你們在家先安排著,出宮時辰不會太晚,待我們回來,咱們再一道賞月。」
二人皆應了,謝莫如素來話少,謝莫憂笑道,「祖母只管放心,家裡有大姐姐和我,還有一府奴才,倒是祖母先墊補些,我也命人在祖母車裡放了食盒,免得祖母大節下餓了肚子。」入宮領的是榮耀,便是謝莫憂從未入過宮廷,也知那不是吃飯的地方。
謝太太笑,「有這樣貼心的孫女,做祖母的想餓肚子也難哪。」
謝莫憂眉眼彎彎。
謝太太又叮囑孫子們,「在家聽姐姐們的話。」
謝芝道,「祖母只管放心,孫兒已經大了,必會照顧好大姐姐和二姐姐。」
謝松微頜首,服侍著大妝的母親與父親兄弟一道出門,謝莫如謝莫憂送至二門,謝芝幾個一直送到大門口。
長輩們一走,謝莫如便回了杜鵑院,謝莫憂問她,「大姐姐,晚上怎麼安排?」
謝莫如道,「二妹妹看著安排吧,這一天我也累了。」
謝莫憂簡直氣暈頭,好像她不累似的,她也累的好不好?回去與戚嬤嬤說,戚嬤嬤笑,「既然大姑娘去歇著了,二姑娘安排就是。」這不是現成送給二姑娘露臉的機會麼。也就大姑娘這個性子,換了任何一家的姑娘,怕也沒此大方的。
謝莫憂自也願意借此機會露臉,現在不承認也不行,她好像是不及謝莫如。比不上謝莫如,自暴自棄的話,弟弟們怎麼辦!她還得奮起直追,哪怕追不上,也得盡力做好祖母交待的事,討祖母歡喜。她當然也知道這是現成的機會,只是一想到謝莫如那鬼樣子,謝莫憂便不由火大。戚嬤嬤笑,「大節下的,姑娘可別動氣,您把晚上賞月的事安排妥當,太太回來得多欣慰啊。」
謝莫憂低聲道,「我想去瞧瞧姨娘。」
戚嬤嬤含笑問,「二姑娘可與太太說了?」
顯然是沒有的,戚嬤嬤笑道,「不如待明日與太太說過再去,二姑娘覺著呢?」
「祖母會不會不允?」謝莫憂真沒把握,她先時也去瞧過一次生母,告訴生母以前說的話祖母都知道了,生母險沒厥過去。所以,這次謝莫憂才有些猶豫,不只是怕謝太太不允。
戚嬤嬤是謝太太身邊的老人兒,最有耐心不說,亦最知謝太太脾性,便與謝莫憂道,「太太允了自然好。就是不允,姑娘對生母惦念,亦是人之常情,太太也不會著惱。」
謝莫憂稍稍鬆口氣,打起精神,「我這就去安排晚上賞月的席面兒。」
中秋賜宴,晚上散的時間也很早。謝太太謝尚書一家四口回府時,謝莫憂已在丫環婆子的幫助下樣樣安排妥當,正在跨院兒與幾個弟弟說話,聽到祖父母回來的動靜,便帶著弟弟們出來迎接。謝太太聽聞謝莫如在杜鵑院,也未說什麼,只是命人叫了謝莫如來,一道去園中賞月。
謝太太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是有些不滿的,不過,謝莫如一句話便將謝太太的不滿消解了去,謝莫如問,「太太可見著胡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