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應對
謝莫如戰鬥力之強大,於坊間早有傳言,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以往謝莫如還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真正看她發飆的人並不多。如今在慈安宮,謝莫如出手就把太后的臉打沒了,一干人等都看傻了。
關於此次謝莫如VS胡太后之過程,可以用兩字形容:秒殺!
事後,帝都議論如下:
不幹己事無所謂的人道,「嘖嘖,謝王妃名聲,果然名不虛傳。」
比較講究的人家則私下道,「世祖皇后泉下有靈,可算有個懂規矩的了。」甭以為太后蠢是好事,他們寧可服侍世祖皇后那樣的國母。
與謝莫如有過節的則道,「太后娘娘斷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是的,太后娘娘的確不會這樣算了,太后娘娘簡直想死了算了。如今臉給謝莫如抽沒了,太后娘娘無事還要挑謝莫如的不是,如今更不放過同皇帝兒子哭訴的良機,且直抓要害,「我是宮人出身,我不配做太后。」
穆元帝真是頭疼了,道,「先帝與皇祖母都是尋常出身,也沒人說他們不配做皇帝,不配做太后。」老穆家不配做皇帝的倒有一個,也不是別人,正是先帝之父,今上祖父,曾拋妻棄子的世祖皇帝。但後來先帝坐了江山,往上追封自家三代,一樣都封做皇帝啊。
胡太后捏著手帕子抹眼淚,嘴裡立刻給謝莫如定了罪,「忘祖!忘祖!」當時她一下子給那丫頭氣狠了,怎麼沒想到這茬,不然當能挽回些顏面。胡太后說著又說起舊事,同穆元帝抱怨,「當初我就說小五這親事不成,你一定要把那丫頭許給小五,你說說看,這樣的品性,也堪配皇子妃?」
謝莫如這性子,的確不大溫馴。但要說配不配做皇子妃,穆元帝雖然也挺惱怒謝莫如那一通宮人庶子的言論,畢竟,他就是宮人所出庶長子……但,他給兒女結親,俱是高門大戶顯赫之家,給兒子娶的媳婦,也俱是知書識理的大家閨秀。穆元帝對宮人並沒什麼偏見,但,他也不會給兒子娶個宮人做正妻。謝莫如的話不大中聽,只是,便是穆元帝也得承認,謝莫如的字字都說到點子上,抓太后的錯是一抓一個准。便是謝莫如有關皇子側室的言論,穆元帝不得不承認,謝莫如說的亦是他想的,他的皇子,縱使要有姬妾側室,也不能隨便抓個宮人便睡……安慰了母親片刻,天色已晚,穆元帝也就回昭德殿休息了。
夜空一彎殘月,星光朦朦,出了慈安宮,夜風帶著深秋的的寒意掃在臉上,穆元帝不禁想到當年皇祖母程氏過逝後,也是這樣冷的秋夜裡,他與寧平大長公主提及想將母親扶正為太后的事,寧平大長公主是如何說的?寧平大長公主問,「陛下覺著,太妃堪配為一國太后麼?」
彼時,穆元帝覺著是寧平大長公主的偏見,今朝忽念舊事,穆元帝就不知是個什麼心情了。
穆元帝什麼心情不得而知,但此時謝貴妃的心情卻是極其慶倖的,當初母親很希望兒子能娶謝莫如為正妃,今日見謝莫如這般威風八面,直接將太后的臉面踩到腳底板還狠狠的跺了兩跺,謝貴妃就萬分慶倖當初沒一時心軟聽母親的主意。這樣的媳婦,對著一國太后的太婆婆都是說翻臉就翻臉,哪個婆婆敢要啊?
這般一想,謝貴妃就格外佩服起蘇妃的膽量來。
蘇妃此時亦是憂心,她倒不是憂心胡太后,她憂心的是穆元帝會不會怪罪莫如什麼的……繡帳之內,蘇妃望著帳中烏朦朦的光線,一夜輾轉難眠。
至於幾個皇子府,皇子們也都從各自媳婦那裡得知今日慈安宮的事,皇長子一聲輕笑,想著老五媳婦實在太夠膽了,巾幗不讓鬚眉啊。哼,明明他是長孫,皇帝祖卻一直偏心老二……
二皇子則斥一聲,「無法無天,皇祖母畢竟是皇家長輩,老五媳婦實在太無禮了。」
三皇子則有些牙疼,道,「唉喲,謝家表妹這脾氣,我還以為這些年她和緩了些呢。」不想倒是更上一層樓,眼看就手可摘星辰啦。
四皇子則替他五弟擔心,這,這是翻臉的節奏麼?
他五弟其實還好,他五弟回府時,他五弟媳婦還沒睡呢,謝莫如正一身朱紫軟袍,歪在榻上閉目聽著侍女念書。她夜間鮮少看書,怕壞了眼睛,故此閑了會讓侍女來讀書與她聽。謝莫如那一派雲淡風輕的悠然自在,讓五皇子心焦火燎的心如同大暑天吃了冰,頃刻間解了燥意。
聽到動靜,謝莫如睜開眼睛,掀開身上蓋著的杏子紅綾被,起身道,「回來了?」喚侍女進來服侍五皇子洗漱換衣。
溫熱正好的清水洗過臉,再用微燙的濕軟巾在眼睛上敷了一敷,之後換了輕軟保暖的家常衣袍,接過謝莫如遞過來的一盞清露飲了兩口,五皇子就真的寧靜了。謝莫如道,「宮宴一向不是吃飯的地方,殿下餓不餓,可要用些宵夜?」
兩口清露下肚,五皇子還真有些餓了,他問謝莫如,「你吃了沒?」
「還沒。」
唉喲,媳婦這是等著他,還是堵心害怕的吃不下飯呢?不論哪一點原因,五皇子都道,「正好,咱們一道吃些。」令人上了宵夜。
兩人對坐用飯,因是夜間,飯菜便清淡些,只有一道蝦丸青菜湯帶了些葷腥,五皇子熱騰騰的喝了兩碗,好不痛快。見謝莫如只略動了兩筷子就不大吃了,想到謝莫如平日間飯量,五皇子勸她,「別擔心,明兒我去跟皇祖母認個錯就成啦。」
謝莫如真沒擔心,不過,五皇子這樣說了,她依舊承五皇子的情,起碼不像某些無能男人,女人略辦些出格的事就只知翻臉。五皇子的反應,讓謝莫如喜歡,起碼這不是個沒擔當的人。謝莫如道,「這個啊,殿下何必去認錯,難不成你覺著我說的不對?」
五皇子左右瞅瞅,屋裡並無宮人在側,他道,「這不是給長輩個臺階下麼。再說,皇祖母宮人出身,天下皆知。你這話,要多想的得說你對父皇不敬呢。」總歸,五皇子覺著不大好。
「太祖皇帝一樣出身尋常,聽說窮的時候吃不上,還去人家包子鋪偷過包子,如今提到太祖皇帝人只說這是位英雄。陛下治國有方,以後史書所錄自然是一代明君。太后宮人出身,比起昔年漢武之母王氏二嫁入宮如何?何況,漢景之母竇氏一樣的是宮人出身。」謝莫如放下筷子,問,「難道我是在計較出身麼?」
五皇子還是頭一遭見識到他媳婦能把話翻過來反過去的說呢,心道,媳婦有學問就是不一樣啊,怎麼說都覺著是我媳婦有理。
謝莫如道,「一個人,高貴低賤本不在出身。就是咱們府裡這些服侍的宮人、內侍、管事、侍衛,只要他們做好分內差使,我也沒什麼看不起他們的。我看不起那些空有高貴的身份卻懷有一顆低賤的心而去嫉妒的不知所謂的蠢人。」謝莫如直接把實話說出來了,「太后不過是不忿當年被世祖皇后與寧平大長公主壓制之事,屢次尋我晦氣罷了。」
五皇子一口湯噎喉嚨裡了,拍了好幾下才咽下去,低聲道,「這話私下說說也就罷了,以後可別再說了。」這個,這個誰都知道的呀。像五皇子就覺著他媳婦很不錯啊,正妻麼,代表的就是正統,何況,他媳婦還把府裡給他管的井井有條,他當然得尊重他媳婦。哪怕沒有母妃的叮囑,這樣的妻子也是值得尊重的。
謝莫如給五皇子灌口茶水順喉,問他,「吃好沒?吃好了咱們再說正事。」要沒吃好就先吃飯,甭嗆著。
五皇子一推筷子,「好了。」當然是先說正事。
謝莫如令侍女進來收拾,她與五皇子去了書房。謝莫如早同侍女說了要用書房,秋夜寒涼,還未到用炭的時節,謝莫如依舊令書房升起盆炭,此時進來書房,亦覺溫暖。兩人坐下,打發了侍女,謝莫如方同五皇子道,「我看如今宮裡簡直沒個體統,我幾次進宮,偶有遇著幾位嫂子的時候,在慈安宮,二嫂更是居大嫂之下,我竟不知是何緣故?」
五皇子道,「二哥雖是嫡出,大哥為長呢。長幼有序。」
「嫡庶自當在長幼之前,自民間來說,哪怕庶子生在前頭,將來祖宗香火,支脈繼承,也是要以嫡系為正。不然,世間何以分嫡庶?」謝莫如拿出一張淺黃摺子道,「此事我幾番思量,深覺不妥,就寫了奏章。殿下看看,明日殿下上朝給我帶去吧。」
五皇子不知他媳婦提早歸家竟做了這樣一件大事,連忙接過奏章看了,媳婦的字不錯,條理也清楚,奏章內主要就是闡述倫理正統,嫡庶尊卑之事。五皇子一面看著,心下開始思量,他並不是個笨人,看著他媳婦的奏章,他心下也有幾分明白,搔搔下巴思道,「你這是要圍魏救趙了。」五皇子知道,雖然胡太后對自己也不錯,但諸皇子中,胡太后最疼的自然是先胡皇后所出二皇子了。她媳婦這道表章,甭看胡太后現在正恨不能生吞了她媳婦,但此表章一上,胡太后第一個歡喜。何況,怕是皇祖母得跳出來第一個支持。而且,嫡庶之事不是小事,於皇家更為重大,這事倘開了頭,皇祖母怕就沒功夫計較今日之事了。
「圍魏救趙說不上,殿下要覺著我的話有理,殿下何不也上一道表章,明言嫡庶之分,請陛下早立太子,再請陛下給咱們一塊兒封地,甭管天南海北,就是荒涼地方我也不嫌棄,帝都多事,咱們不如早些就藩吧。」謝莫如向來有石破天驚的本領。
五皇子顯然給他媳婦驚了一驚,五皇子失聲道,「就藩?」他,他還從來沒想過呢。主要是皇朝才傳了兩代,且皇到人丁不旺,他父皇沒有兄弟,只有宜安公主之父,當年封了晉王。結果,晉王還沒就藩呢,就死在西寧關了。所以,五皇子還真沒就藩的概念。
「對,就藩。」謝莫如很是平靜,她思慮良久,道,「殿下非嫡非長,何況如今不是今上當年,今上當年是先帝獨子,皇位傳承時猶起跌宕,幾生風波。如今朝中,二皇子雖系嫡出,卻非長子。皇長子雖系庶出,其母為掌事貴妃,再者,其母族妻族皆是顯赫人家。且大皇子二皇子年歲相近,想來日後必有一番龍爭虎鬥。今日殿下也瞧見了,太后屢屢生事,宮中母妃也擔憂。倒不若咱們奉母妃就藩,到了藩地,母子得享天倫,何等快活。不然,像如今這般,我不方便進宮,便是想孝敬母妃也不能夠的。」
五皇子真給謝莫如說動了心,五皇子道,「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這不是小事,我再想想。」
「那殿下先替我上表章,您慢慢想吧。」
聽出媳婦話裡的不樂意,五皇子與她解釋道,「不是,我是覺著,咱們這表章一上,就把大哥給得罪了。」
謝莫如笑,「舉凡做事,哪裡有不得罪人的?拿小事來說,譬如我主持咱們王府內闈,一件差使,李和張都想要,倘李得了這差使,是不是就把張給得罪了?」謝莫如知道五皇子於兄弟間排名不高,且於皇室並非特別受寵的皇子,有此思慮並不為過。她也細細同五皇子分析,溫聲道,「皇長子要是覺著咱們得罪了他,以後更不必與他來往。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心胸狹隘到這個層面的倒不多見?他本就是庶子,倘他有意帝位,嫡子在前,他庶子的身份便是他通往帝位最大的阻礙。倘他是個本分人,又怎會計較這個。這本就是鐵打的事實!天下皆知!你我不過把事實說出來而已,我們說與不說,事實依舊存在。難不成,說了就得罪了他?倘因此得罪了他,那他也不過是個拘泥於出身的蠢人罷了,又有何可忌憚之處?外頭民間都說,大丈夫不論出身,英雄不問出處!倘當年太祖皇帝拘泥出身,也就輪不到他坐江山了。」
謝莫如素有辯才,五皇子也想著,這道表章,得罪大哥是真的,但相對的,二哥得感激我,三哥與媳婦是表兄妹,四哥與我關係向好。待上了表章,我再請幾位哥哥替我在父皇祖母面前說說好話,媳婦今日抽飛祖母臉面的事兒,也就過去了。再者,最不濟他就帶著母親媳婦就藩去,媳婦說的有理,藩地雖不比帝都繁華,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住著自在,且母子居於一處,日日相見,豈不也是一種福分麼?反正他沒想過爭帝位啥的,就像媳婦說的,他不占嫡不占長,兄弟間排名也不靠前。而且,他母妃在宮裡位份雖不低,但有趙謝二位貴妃打頭,母妃的位分並無特別之處。這樣一番思量,五皇子到底不是左右搖擺之人,他道,「成,我這就叫長史官來參謀一下這奏章如何寫。」
謝莫如攔了他道,「這事雖然在別人眼裡事關嫡庶倫理的大事,但往小裡說不過是殿下父子兄弟之事,何需外人來參謀。殿下怎麼想就怎麼寫吧,反正咱們是誠心要退的,殿下寫得懇切些也就是了。」還有一句話謝莫如沒說,倘經長史官潤色過的奏章,依穆元帝的本事,當能看出來。做皇帝的素來多心,說不得還得以為這是五皇子與府中幕僚商量出的策略呢。倒不若五皇子自己寫,雖不如幕僚潤色過的完美,倒顯的誠心誠意。
五皇子當下鋪開一道空白表章,謝莫如給他研墨,夫妻二人便低聲細語的商量起這道表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