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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第320章
第319章 奪嫡之二二

  不要說穆元帝怒了。

  李相也知道出了簍子,連太子都問他,「如何弄死這麼些人?」

  李相當即一幅苦色,「臣與殿下相交多年,殿下素知臣為人的,臣活了大半輩子,豈能是來俊臣之流。臣只是命刑部速審,這些狗東西,怕是受了別人指使,故意釀出刑獄酷烈之事來陷害老臣。」李相也是在帝都打滾大半輩子的老狐狸了,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嘴裡更是說不出的苦澀,道,「殿下想想,臣就是失心瘋也不能這會兒把靖江後裔全弄死。老臣這把年紀,名聲還是要的。」這話雖是虛詞,可說的卻是實心。文人惜名,李相一直以內閣首輔為平生目標的人,內閣都是兩出兩進了,其為人雖有待商榷,但要面子的心是比世人都強的。今回帝都,這麼急著開審南安侯被鴆殺一事,一則為了給東宮正名,太子絕沒幹過鴆殺南安侯之事;二則,也是想展現一下自己的實力,頗有種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

  結果,以李相的老道,竟沒把這三把火燒好,一不留神便給人鑽了空子,燎到了自身。

  李相到底是太子心腹,太子想他如此焦切的審案也是為了自己,不禁一歎,「太不小心了。」

  「這世間哪裡有不小心就弄死這許多人的,殿下想一想,世間還有誰有這本領在刑部施展這些手段?」李相恨的直咬牙,平日裡瞧著悄不作聲的老狐狸,不動聲色的便能咬你一口。

  太子微微變色,「莫不是三弟?」

  李相道,「三皇子素來圓滑,此次三司會審,三皇子只應個名兒罷了。」

  太子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也跟著李相一道咬牙了,「謝韜那老東西!」

  謝韜謝尚書。

  說來這也是帝都城一奇人。

  原本,但凡尚書必入內閣的。

  結果,就謝尚書例外。

  謝尚書做刑部尚書多年,穆元帝才允他入閣。大家嘴上不說,心裡也會說,這謝家定是不得陛下心意。可是吧,穆元帝就是這般奇怪,在宮裡待謝貴妃不錯,謝貴妃年輕那會兒,頗得聖寵哩。後來還把宜安公主指給了謝柏,總之,不能說是穆元帝厭惡謝家吧。但,謝尚書的確是做了八年刑部尚書方得入內閣為相的。只是,也不知穆元帝怎麼想的,別部尚書都是時常便有調換,獨這老東西,在刑部一呆二十年。

  如果說誰有本事在李相的眼皮子底下釀出這般大的刑獄,必是謝韜無疑!

  「往常只當謝家不過牆頭草,在老三與老五之間猶豫不絕,今老五立下些許戰功,謝家就能將老三一把拋開,可真真是好外公哪!」太子恨的只差將滿嘴銀牙咬碎。

  李相沉默不語,倘不是此事必然要他解釋,他不是將仇怨訴諸口外之人。官場之上,勝便是勝,敗便是敗。李相也不是好相與的,道,「幸而並非無挽回餘地。」

  太子也頗具政治素養,一撣衣袖道,「李相說的是,便是父皇,怕也不樂意養著靖江那些小崽子們的。原本,死上十個八個的也不打緊,留下一二做個大面兒便得了。」太子與穆元帝父子多年,不是不會揣摩穆元帝的心意。靖江謀逆,朝廷文臣武將,死於其手的有多少。江南那些世家大族,因不肯投降靖江而被滅了滿門的有多少,不說別個,忠勇伯家裡便再無一人。蘇相老家皖地蘇家也遭受重創,所逃出的不過是被家僕秘密隱藏起來的幾個子孫罷了。這些人,能不恨靖江後裔!穆元帝能准三司審問靖江後裔,便是不準備對他們容情的。只是,刑部被人推了一把,此事,做得太急太快,今靖江後裔所剩不過寥寥數人……縱穆元帝,為名聲計,也要惱一惱的。

  太子溫聲道,「李相放心,孤常伴御前,會為三司說句公道話。」

  李相先行謝過太子殿下,一雙聳拉低垂的老眼中皆是掩不住的寒意凜凜。

  太子與李相對聖心的判斷並沒有錯,穆元帝惱,並不是惱他們把靖江後裔搞死,而是在短時間內搞死,此事,令穆元帝仁君顏面有失。

  要知道,靖江城可是遞交的降書。

  當初,朝廷給靖江王族靖江大臣皆開出非常優厚的投降條件,這些人才肯降的。今,距靖江之戰結束尚不到半年,靖江子孫所餘不過五人,讓靖江降臣做何想?

  便是史書上也得添上一筆,不需多言,只要將靖江子孫的死亡字數寫上,穆元帝仁君名聲便要受到置疑。哎,人老惜名啊,與此事脫不開干係的李相都怕擔個來俊臣的名聲,何況一國之君穆元帝,這位老皇帝只有比李相更愛惜羽毛的。

  穆元帝一惱,驚懼的也非太子與李相,首當其衝的是掌刑部多年的三皇子。縱三皇子八面玲瓏圓滑過人,打定主意在此案上袖手旁觀,可他主掌刑部多年,三司會審便繞不開三皇子,穆元帝便令三皇子擔了個主審的名兒。

  此事一出,三皇子立刻傻眼。

  要知道,南安侯經江南之戰,便是沒投靠五皇子,也相當於投靠五皇子了。畢竟,南安侯的閨女女婿——四皇子妃與四皇子是五皇子夫婦的鐵杆擁躉。而南安侯與東宮之間的嫌隙,舉朝皆知。因為,許多人都懷疑,倘當年沒有太子與南安侯之爭,縱靖江叛逆,平判江南的大軍必屬南安侯無疑的。結果,就是太子與南安侯反目,在靖江叛逆時,非但江南半壁淪陷,南安侯遭遇鴆殺,更因江南失陷之事,南安侯撿回一條命都不敢回朝,在湖廣東躲西藏收攏人手,頂著盜匪的名兒,終於在五皇子手下再建戰功,方與得勝大軍一道還朝。

  這仇啊,結的大了。

  要說當初鴆殺南安侯的不是太子,除了腦子有問題的,沒人信。

  因為這並不是證據問題,很明顯是邏輯問題。當初,南安侯被太子軟禁,靖江王突然謀反,而南安侯是被太子懷疑有謀反證據的人,亂軍之中,南安侯既然已被太子定為謀逆之人,靖江附逆,太子要跑路之時,帶著南安侯一道跑路,而後將南安侯帶回帝都接受正義的審判,這是一種邏輯。更有一種邏輯,當初連吳國公都戰死軍中,可見當時軍情之緊急,這樣的緊急軍情之下,不大容易帶走附逆者,殺之,也是一種邏輯。

  現下,刑部要證明的是,當初鴆殺南安侯的是靖江王。

  這種邏輯就很有些曲折的讓人不能理解的地方了,最令人不能理解的就是,倘靖江王不知南安侯已被太子軟禁,便是派出刺客刺殺南安侯,也不會麻煩到鴆殺這種方式吧。像江伯爵殺趙陽,一劍斃命!倘靖江王知道南安侯已被太子軟禁,靖江王什麼都不做,任太子將南安侯帶走,南安侯怕也落不了好果子吃。當然,這兩種可能都是建立在南安侯忠貞於朝廷的基礎上的,倘南安侯如太子所說背叛了朝廷,那麼,靖江王派出人手,則並非是殺南安侯,而必是要救南安侯的。

  所以說,鴆殺本身就存在邏輯上的問題。

  當然,也會有人說,如同當年靖江世子之死,一樣是被人暗中下毒。

  那麼,這裡就又有問題,太子軟禁南安侯,為南安侯提供飲食的,肯定是太子的人。如此,南安侯被鴆殺一事,太子照樣脫不得關係。

  還會有人說,太子不知道啊,藥被下在飯菜酒水中啊。如果太子不知道,那麼,對於當時被軟禁的南安侯來說,太子便有失察之過。

  這樣的嫌疑,要如何洗清?

  李相要做的,就是將南安侯被鴆殺一事,從頭到尾的全部讓靖江南背此黑鍋。

  但,要知道,南安侯不是朝中隨隨便便的阿狗阿貓,他是陛下嫡親的表弟,朝廷禦封的世襲罔替的一品侯爵。你可以不審此案,依南安侯的性子,大約會給陛下維護東宮的面子。可是,你開審,你就不能拿著狗屎不通的東西來搪塞南安侯,若是如此,不如不審。

  還有,既是三司會審,便不能只由刑部說了算。你李相是正二品尚書,當然,大理寺卿是正三品,較尚之低兩階,可禦史台左都禦史一樣的正二品。縱大家揣摩著帝心有意為太子洗白,但你李相可得拿出一份鐵證來,不然,你李相能為洗白東宮不要臉面,咱們可是要的。

  所以,將靖江後裔集中刑部審問,已是禦史台和大理寺睜隻眼閉隻眼了,最終要的,不過是一份合乎邏輯的證詞。只是,縱大理寺和禦史台也未料到你刑部這般黑的手啊!縱你不要個臉,也不能把大家都連累了啊!

  所以,此事一出,大家紛紛痛駡李相!

  這老王八,把咱們都拖下水啦!

  三皇子聞知此事便心下一跳,情知大事不妙,連忙召來府中長史官商議。三皇子府的長史官道,「殿下皇子之尊,便是案件審問,殿下又不能親去刑部大獄盯著。諒李尚書也不敢將此事推到殿下頭上,殿下這便去刑部調出審問案宗,整理過後,去宮中向陛下自陳不是便是。」

  三皇子跟個玻璃珠子似的兩不得罪,還不就是因此案牽涉太子與五皇子相爭麼。雖然倆人都未對他說過啥,可一方關係太子名譽,一方關係南安侯被鴆殺的事實,南安侯又是五皇子的人。三皇子想站個幹岸不想這般難呢,聽了長史官的話,三皇子一歎,「今也只得如此了。這李相也是,委實沒個輕重。」三皇子不會認為是他外公下的手,李相一來刑部便威風八面的很,開審此案也是李相的提議,連帶著審問的流程,審問的人手,都是李相安排的。這裡頭還有個事兒,那啥,蘇不語不是新任的刑部侍郎麼,因蘇不語出身夠硬,李相也是打著風險轉移的計劃,很是想令蘇不語參與審問的計劃。蘇不語沒二話啊,當即便應了,可蘇不語有個毛病,見不得血,故此,他審問,就是將人提出來,細細緻致的問上一遭,人家答什麼,做出筆錄則罷。當然,蘇不語是個嚴謹的人,你想糊弄他,委實不易,且他不是隨便問的,一來二去的,當真給他問出不少靖江隱秘,可是,這與給洗清太子一案無關哪!李相受不了蘇不語這磨唧勁兒,乾脆中斷他的審問過程,轉而令專業人士來審。所以,刑獄之事,李相是休想牽連到蘇不語的。

  三皇子甭看是個站乾岸的,這裡頭的事兒,他清清楚楚,念至此處不由同長史官抱怨,道,「你說李相這一把年歲,怎麼倒還不如蘇不語穩當。」

  長史官笑道,「蘇相何人也,焉能令愛子沾上刑獄過度的名聲。」長史官認為蘇不語是受到蘇相的指點。

  但實際上,蘇不語當真沒受他爹的指點,倘是他爹的指點,憑他爹的方正,在知道李相刑囚過度時必會出言制止的。蘇不語沒說,也沒攔著,在某方面,他文雅拖遝的審問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李相的不滿,物極必反,底下郎官兒揣摩上意,下手過度,釀出此事。

  甚至,導致此事的還有一個原因,靖江後裔自被押送至帝都,穆元帝帶著他們祭了回太廟後,一直沒有受到良好的照顧。這些人,在靖江也是王子皇孫,勉勉強強能活到開審一日就不錯了。再動大刑,有些是刑囚過度,有些是在獄中自盡。

  當然,蘇不語在刑部郎官面前也做出了他這種文雅審問為李相不滿的暗示,蘇不語在外官至巡撫,到他這個級別,暗示就不是言語了,或是被攆出審問時的一聲長歎,或是失去審問差使時的失落,那些接手蘇不語差使的人,自然會多想。何況,他還受到了謝家的指點。

  蘇不語並不會因此就愧疚了,靖江王殺他親族時難道愧疚了嗎?他老家宗族之人,死的何止五十幾口!難道那就不是人命!便是靖江後裔今日不死,陛下也不會留下禍根!

  當然,死在刑部,死的慘了些。他宗族之人如何死的他沒瞧見,可當初也沒見靖江王容情呢!

  蘇不語要說的是,「李相委實太過急促,我剛問到靖江是如何施離間之間來禍害南安侯清譽,結果,我問至一半,李相不叫我審了。其實,將此事審明白,對東宮亦是好事。」蘇不語認為,這事該繼續審。太子在江南一事上有疏失是一定的,人這一輩子誰沒個疏失,而且,此事完全可以運作成,吳國公受靖江離間之計,誤會南安侯,近而導致太子疏失,讓吳國公頂大缸,太子頂小缸,也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存太子顏面。不然,縱現下沒個說法,可朝中哪個是傻的,便是將來,史筆昭昭,也要記上一筆的。與其令人猜度,何不趁機將事說清楚。

  這話,是蘇不語對他爹說的。

  蘇相平平板板的一句,「東宮不是你可輕議的!」便堵住了蘇不語的嘴。

  及至三皇子過來刑部要審理卷宗,蘇不語將自己審問的卷宗都交予了三皇子,還關切的說一句,「殿下是慈悲人,當初也交待過臣等在獄中不要委屈了靖江後人。便是有過失,也是臣等的過失。」

  三皇子遂對蘇不語充滿好感。

  李相趕過來時,聽到蘇不語那飽含情感的的一句「殿下是慈悲人」,當真是心下一寒,嘴上還得附和道,「老臣這便與殿下進宮,必與陛下分說明白。」想著蘇老三真不愧是蘇老頭兒親生的啊,這刁滑小子!三皇子所謂的站乾岸比起蘇不語的面面兒淨光還能做好人,委實差遠了境界啊!手下有這麼個侍郎,李相充滿人生危機感。

  李相的人生危機感暫且不提,李相還能趕過來幫著整理卷宗,就說明,李相心思未亂,事實上,李相已有對應之策。在李相與三皇子的坐鎮之下,刑部極其高效了整理好了此次審問的卷宗,李相再與三皇子、蘇不語對了一套放大 ,李相道,「皆因靖江鴆殺南安侯一事太過令人髮指,刑部郎官兒感念南安侯忠貞卻被靖江鴆殺,一時錯手,傷了些人命。殿下放心,一切有老臣擔著。」話畢,李相鋪陳奏章,下筆如飛,寫就一封奏章,就要帶著蘇不語同三皇子進宮言明此事。至於請罪啥的,李相很光棍的表示,「靖江鴆我大將,我等審問罪人,不知何罪之有!」

  於是,三皇子、蘇不語對於李相的無恥境界又有了新一步的認知。

  老狐狸的臉就是厚啊。

  蘇不語李相沾了三皇子的光,都坐在三皇子寬敞的車廂內。三皇子是個雅致人,他的車廂,整潔舒適自不消提,帶透著雅致的審美。譬如,車內白玉聳肩瓶內竟還供著一枝正當開的桃花。

  此時,三人都沒有賞花的雅興。

  蘇不語還得請教李相,「陛下定會問靖江如何鴆殺南安侯的經過,不若尚書大人提點屬下一二。」

  讓李相有人生危機感的蘇不語委實是個會說話的人,說一個人會說話,並不一定是如何舌燦蓮花,而是蘇不語說話時的神態情感十分到位,這裡面既有對上峰的恭敬還有給上峰鋪臺階的眼力。畢竟,三皇子也不知道李相是如何編織罪名的,三人既是陛見,總得心中有數。李相做慣了高官的人,沒人說這麼一句請教的話,他便得硬著頭髮講述只有他一人知道的「靖江王鴆殺南安侯」的事了。李相聽蘇不語之言,並不拿捏,道,「這也是昨日剛審出來的,還未來得及同不語你說,也未來得及與殿下回稟。」

  三皇子殿下與蘇不語都表示:俺們明白,虧得你老大人有這現編的才能啊!

  李相便同三皇子、蘇不語二人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靖江叛逆謀殺我軍大將的故事。

  故事是這樣展開地:

  李相肅容莊重,神色端穆,於御前行過跪拜大禮,一派正氣凜然,沉聲稟道,「當初,後宮邱氏為靖江獻離間之計。由靖江三子偽作善色,親去拜見太子殿下。至夜間,靖江三子與心腹秘議,言間提及同南安侯來往之事。這便是離間計之初,此逆賊二人有意將話漏予我方女間聽到,再留下與南安侯來往的偽造信函。當時,此女間後稟事於吳國公。吳國公誤信靖江離間之計,就此誤導太子殿下,以至冤屈了南安侯。此事,為蘇侍郎親審。」

  要不說李相也是老辣人物呢,人家一點兒不傻,蘇不語還與他首輔爹抱怨著,這不人家蘇相就用上了。

  穆元帝微微頜首,李相繼續稟道,「其後,靖江看我方果然中計,軟禁了南安侯。此時,大家可能都疑惑,靖江既知曉此事,焉何還要對南安侯下手。只要太子殿下押解南安侯回帝都,一番審問下來,我方早失戰機。或者,靖江自信大軍無人能敵,於戰亂中,殲滅太子殿下與南安侯既可,何需再行派殺手鴆殺南安侯?因有此疑問,老臣經半月秘審,終於有了答案。其一,當時江南屯兵二十萬之眾,彼時,江南盡是精兵,便是南安侯遭遇軟禁,恕老臣直言,靖江想繅殺我二十萬精兵也是沒有可能的。將士們會誓死保衛太子殿下,只要太子殿下在,就不會令南安侯出事。而靖江,忌憚南安侯已久,懼怕我朝獲悉他離間毒計,再著南安侯領兵,當然要先殺而後快!其二,靖江苦於無離間陛下與太子父子關係,且師出無名,殺了南安侯,扣在太子頭上,非但令太子有口難辯,更令陛下對太子生出不滿之心。」

  李相何其毒辣,竟將「靖江苦於無離間陛下與太子父子關係……更令陛下對太子生出不滿之心」直言出口,於是,穆元帝道,「朕還沒有這般愚蠢,會疑心朕之愛子。」

  穆元帝肯開金口,李相悄悄鬆了口氣,就聽穆元帝道,「朕仍是不明白,靖江是如何下手鴆殺南安的。」

  前頭的說辭,穆元帝都給出了「相信」的意思,後面的說辭,李相越發有底氣,道,「當初,太子殿下雖軟禁南安侯,亦是出自公心。南安侯一應飲食,都是自太子膳食而出,便是南安侯用飯之前,亦有人一樣一樣的親自嘗過。此間蹊蹺,倘非老臣親審,斷不知其間內情。今晨老臣方知,南安侯被鴆殺一事,與當年靖江世子毒殺身亡,原是一模一樣的手法啊!」說著便老淚縱橫起來,高聲涕泣,「靖江何等狼子野心,離間我父子君臣,鴆殺我軍中大將。老臣聞知此事,氣怒攻心,刑部諸人,無不目眥盡裂,恨不親噬反賊血肉!倘陛下認為老臣審問反賊有錯,老臣寧一錯再錯!」

  蘇不語日後曾這般對謝莫如感慨,「在聽完李相的御前對答之後,我四十年來,所有的,對人生對世間對生命的認知,又有了新的突破。」

  此御前之事,是五皇子轉述給謝莫如知道的,謝莫如聽完後只得一句話,「老而不老,謂之賊啊!」真個老賊!

  五皇子也得說,「李相是把准了父皇的脈。」便是五皇子也知道李相的錯處不在於把人弄死,而是在於短時間內把人弄死……五皇子還是說了一句,「李相手段也的確殘暴了一些。」靖江後人,自不能留下太多,可要依五皇子的意思,怎麼也要挑一二老實的留下做個牌坊。而且,人不好這麼粗暴的死在刑部,叫靖江投降的那些臣屬怎麼想呢?他們也是有一些被穆元帝安撫,留在朝中為官呢。最好是今年死一個,明年死倆,後年死仨……反正,這種慢性死法比較體面。看李相干的這事兒,連外頭的靖江郡主與穆七都能給嚇的自盡,實在是過頭了。五皇子不欲多想靖江之事,與妻子道,「你覺著,李相說的,有幾分真,幾真假?」

  謝莫如道,「五分真五分假。太子中了靖江的離間計是真,好在吳國公死了,把事兒扣吳國公頭上,太子略擔個個失察的罪過。至於南安侯被鴆殺之事,到底如何,當真是只有太子與靖江王彼此心下知曉了。」

  五皇子心下一歎,有些失落。

  謝莫如道,「原就沒想能就此拉下李相,殿下也不必失望。」

  五皇子道,「你是不曉得李相那一套唱作俱佳,我原想,此事縱父皇不會深究,李相也有個刑囚過度的罪責,不想給李相一番描述表演,倒似他一片忠貞老臣的耿真相,叫人連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呢。」

  「要知曉陛下心意,其實簡單。」謝莫如問,「莫不是殿下以為陛下對李相之事全無不滿?」

  五皇子沉吟片刻,道,「父皇最終不過是罰了那幾個審案郎官的俸祿,如何肯加責李相?」

  「陛下的心思,可不是這樣淺顯。」謝莫如望向窗外桃花,問,「鳳儀宮快峻工了吧?

  「大哥見天的去催工程進度,聽四弟說就在這些日子了。」

  謝莫如轉頭看向五皇子,「想必大皇子也知曉此事了。」

  「大哥知曉此事,定會第一個向父皇回稟。」

  「這就是時機。」

  「什麼時機?」

  「立后的時機。」謝莫如目光灼灼,「去歲陛下提及冊立皇后一事,今鳳儀宮修繕完畢,大皇子必定重提此事。大皇子身邊不是沒有長史幕僚,他們定會在近日重提立后之事!」

  五皇子不由心下一緊,謝莫如道,「若陛下對此案滿意,母妃怕只是一個皇貴妃之位。倘陛下對此案不滿,必立皇后!」

  五皇子一顆心驀地懸至半空。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南安侯被鴆殺一案是東宮與五皇子之爭,當然,這樣想,本身並無錯處。五皇子一系的確是希望能從此案中給南安侯一個說法。李相刑囚過度之事,太子系認為是謝家有意抹黑李相清譽,這裡面究竟有沒有謝家出手,反正沒有任何謝家出手的證據,就是蘇不語也光明磊落把自己擇的乾淨。李相吃此悶虧,幸而此人臉皮奇厚,能言善辯,手段老辣,句句直抵禦心,結果,竟未受任何懲處,這也是李相的過人之處了。

  李相此翻雲覆雨之能,讓他成了「南安侯鴆殺一案」的大贏家,同時,洗白了太子。

  但,也幾乎所有人都未料得後面之事。

  年三月十六,鳳儀宮修繕畢,朝中有大臣在大皇子的暗示下重提立后之事,穆元帝頜首,瞥一眼諸人或歡喜或擔憂或平靜或沉肅的面貌情形,稍稍提高音調,穩穩的開口,「自先皇后大行,中宮鳳位空懸十數年,現淑仁宮淑妃蘇氏,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可冊六宮之主。」

  此諭一下,滿朝震驚。

  唯謝莫如心下安然,推動刑囚之事,原就不是為了弄臭李相名聲,五皇子皇子之尊,實權藩王,犯得著為一部尚書為難麼?這事,原就是為了令穆元帝對東宮的急躁心生不滿。穆元帝何等惜名之人,李相要以為狡言幾句便可糊弄過去,就太小瞧穆元帝這一國之君了。

  的確是好時機,再好不過的立后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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