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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第351章
第350章 東宮之十三

  小唐丟了個大醜,他一向視謝太子妃為長輩一樣的尊敬的,不想,卻冒犯了心目中的長輩。小唐羞的喲,恨不能遮了臉走路,偏生他在皇子府當差十幾年,於皇子府人頭熟的很,遇著有頭臉的管事還說笑,「小唐大人怎麼了,臉這樣紅?」

  小唐搖著手裝出個扇風的樣兒,道,「天兒熱啊!」

  管事緊一緊身上的棉衣,都不好違心接這話。

  小唐就仿佛揣了十七八個火爐一般,紅彤彤著臉跑去了沈家,好把何姑娘接來皇子府,把該帶給太子妃的東西趕緊帶來才好。這樣,也可緩解自身尷尬。因為他師傅李九江教給過他,犯了錯要立刻補救,千萬不要耽擱。小唐還好,他沒托延症,相反,他是個急脾氣。

  午前就把何姑娘接了來,至於何姑娘如何覲見太子妃,他就不知道了。但,把這事兒辦好,小唐覺著,還是可以補救他先時的冒犯的。

  這托何姑娘送信的先生也真是,怎麼能直接說出太子妃的名諱呢?這說出名諱的,大都以為是男人呢。還好他沒同其他人打聽,不然就更不好了。

  小唐心裡琢磨了一通,認為給太子妃寫信的人是個大大的怪人。將何姑娘的事辦妥,小唐也就回家去了。

  何姑娘雖在老家有仙姑之稱,但說來,也就是個村姑,這輩子,從未想過能見到太子妃這般人物。倒是謝莫如,對這位何姑娘算是耳聞已久。

  隨侍女進來的是位十五六歲的姑娘,衣裳是謝莫如以前送給方舅舅的料子做的,何姑娘穿來倒也相襯。再細看,這姑娘舉止倒也使得,禮數也是通得,待何姑娘請了安,謝莫如便讓她坐了。能得謝莫如「使得」二字評價,就可見這姑娘非尋常村姑。待說起話來,也是大方伶俐,聽得出,何姑娘不是刻意討好太子妃,就是平平常常的事道來,便別有趣味,將鄉間風光說得活靈活現,讓人覺著,彼此地位雖有懸殊,但鄉間生活也能自得其樂。而且,這種快樂並非勉強出自話間,看得出來,何姑娘的確生活得很好,她是真的喜歡自己的生活。

  這是位將生活過出滋味的女孩子。

  謝莫如默默的想,如果她舅舅守著這樣的女孩子,想來也能快樂幾分吧。

  何姑娘的眼睛如同春水,笑起來帶著一些純真與通達,皮膚極好,如同玉雕,卻不是冷玉,而是暖玉,讓人見了便不由也會跟著心生歡喜。

  趙李兩家要搶何姑娘的話,也不算沒眼光了。

  何姑娘奉上帶來的東西,因她說話招人喜歡,索性留她用了午飯,嗯,用餐禮儀也不錯。於是,待何姑娘告辭時,謝莫如命紫藤拿了份見面禮給她,便打發她去了。

  待何姑娘去了,紫藤笑道,「這姑娘倒是不錯。」

  謝莫如並不急著看方舅舅托人帶來的東西,既是托人帶來的,想必不是什麼機密物什,笑道,「是啊,教養規矩都不錯,難得她一派天然,並非人工雕琢所至。」關鍵,人不笨。穿的衣裳是她當初著人給方舅舅捎去的料子,首飾也是她著人給方舅舅捎去的首飾。何姑娘想是第一次來皇子妃,心下緊張,換這身穿戴,只看著衣裳首飾,謝莫如便是不好相處,也不會為難她了。何況謝莫如並不難相處。只得說,聰明人,處處會討喜,也難怪這姑娘會得了方舅舅的眼緣了。

  紫藤捧來何姑娘送來的東西,謝莫如見是一信一匣,信上寫的正是她的名字,也難怪沈家要到處打聽呢。謝莫如拆了信,見信中不過些許文字,甥舅二人從未見過,就是通信,從而寫起呢。便是寫了,也不過是些傷感之言,而明顯,方舅舅並沒有訴苦的意思。方舅舅只是很鄭重的拜託謝莫如,幫他照顧一下女弟子。

  謝莫如心下暗道,要不是知道何仙姑已定親,她還真得以為方舅舅對何仙姑有意呢。放下信,謝莫如接過那方匣,這方匣渾若一體,謝莫如知道這是一種特殊的密鎖,不過,什麼東西值得秘鎖來放呢。既是秘鎖存放,怎麼又叫何仙姑這麼一路帶過來。謝莫如手指輕靈的按了幾下,便把匣子打開了,裡面是一張疊起的絹帛,謝莫如取了出來,這絹極薄極輕,展開來,卻是一幅丹青圖。

  「青松明月圖!」謝莫如奇怪,待細看時,卻是鬆了口氣,道,「這是仿品。」因為青松明月圖一角上注了一行小字,元昌十年方昭雲臨摹,下面附了個朱砂印,印上有四個極小篆字,細看是臥雲居士四字,想是方舅舅的號。

  只是,方舅舅送她一幅仿品的青松明月圖做甚?

  倘有什麼事,現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穆元帝當初留了方舅舅一命,現下更不可能突然發狂去殺了他。就是穆元帝要殺人,怎麼看,方舅舅也不像是怕死的。

  看來,方舅舅也不太清楚這其中之事。想也是,方舅舅論年紀比她母親還小一些。

  謝莫如細看了一回青松明月圖,也實在瞧不出哪裡奇特來,謝莫如索性不再看了,只是令紫藤連信帶畫一併收了起來。倒是三郎傍晚回家,聽說菊仙姑娘來過自家,不由跌腳歎氣,直說自己無緣見菊仙姑娘一面。

  謝莫如好笑,「何姑娘也是大姑娘家了,偶爾遇到倒罷了,平白無故的,你怎麼好來見人家姑娘。」

  三郎也知人家何仙姑雖是小戶人家出身,也是正經平民,據說家裡也是念書的,舅舅就是帝都有名的,外號「死要錢」的舉人補習班——進士堂的東家——沈素,沈翰林。其實,帝都開有給舉人的私人學堂不少,都是以對春闈文章的輔導為基礎的學堂,這麼些學堂裡,以沈素的進士堂最有名。主要是收錢高,一天就十兩銀子,就這麼高的收費,報名的也是趨之若鶩,要不是沈翰林對招收人數有限制,別個舉人學堂估計就辦不下去了。不過,沈翰林雖稱「死要錢」,但那補習效率是真正好,有一年,他進士堂裡念書的舉人的上榜率,竟比國子監還多。為這個,他爹專門把沈翰林調到國子監去兼職了。

  所以,沈翰林雖然官職不高,但在帝都委實是一名人。

  「死要錢」沈翰林的外甥女,偏生是這位纖塵不染擅種綠菊的菊仙何姑娘。

  三郎雖無緣得見菊仙姑娘,還是與母親打聽,「母親,這菊仙姑娘生得何等形容?」

  謝莫如笑,「目若春水,面如美玉。」

  三郎深為嚮往。

  謝莫如笑,「人家都定親了,你莫要去唐突。」對於側室什麼的,謝莫如並不介意,但,強搶民女是兩碼事。

  「我怎麼會去唐突何姑娘,不是說菊仙姑娘是舅爺的女弟子麼,說來她輩分還高我一輩呢,我就是嚮往,也不知她那綠菊是如何種出來的。」三郎琢磨著,還是要什麼時候去瞧仙姑一面方好。不然,他這心且得吊著呢。

  謝莫如問三郎,「你皇祖母的病如何了?」

  三郎道,「夏神醫已經到了,我瞧著皇祖母咳嗽也好許多了。父親說,不必再送衣裳去了,他這兩日就能回來。」

  謝莫如微微頜首。

  太子殿下當天傍晚就回了府,將近一個月的侍疾,讓太子瘦了一圈。謝莫如心下雖厭極了胡太后,嘴上卻是一句胡太后的不是都沒有,只是命廚下將已備好的滋補湯水奉上,太子見湯色澄澈,味道馨香,大冷的天,喝一碗渾身都暖和起來,不禁道,「這湯燉的好,既不油膩,也無藥味。」

  謝莫如道,「秋冬正是進補的時候,正好有閩地送來的干貝、海參等物,還有二郎莊子上送來的神仙雞,再加上一些滋補的藥材,難得燉出來竟是清淡馨香的味道。」

  太子再喝了一碗,道,「我剛從慈恩宮出來就聽說了江伯爵的事,還有禦史攔你車駕之事,怎麼不叫孩子與我說?」

  「你在慈恩宮侍疾,聽到這事,難保分心。此事也不是什麼大事,還有大郎他們呢,兒子不就是這時候用的麼。再者,我一想到那幾位禦史的手段,都不想多說,真不知誰出的主意,竟想出當街攔駕的主意?」謝莫如搖搖頭,「這樣的腦袋,竟也能做官?」

  「這些小官可有什麼見識,無非是文死諫,武死戰。官小,便想鬧出些聲名來,不過是想趁機邀名罷了。」太子笑,「倒是江伯爵,依舊脾氣不減。」感慨一句,太子道,「咱們府裡的侍衛,也該訓練一二,太少血性了。」

  謝莫如也對侍衛不大滿意,當時倘不是江行雲鎮住場面,倒要叫那些個小人得逞了。謝莫如道,「他們多是帝都武官家出身,未經戰事。」能在太子妃面前露臉的侍衛,鮮少平民。

  太子道,「不如放他們去親衛營一段時間,待訓練合格,再回來當差。眼下,叫天意給你在親衛營挑些人。」

  謝莫如全無意見,又問了一回太后的病。

  太子道,「夏神醫說不大要緊,冬天注意保養則罷。開了些平日裡吃的藥丸,說了些保養的法子,還有些藥膳方子,都交待下去了。父皇便讓我回來了。」

  謝莫如便未再多問。

  倒是太子感慨一句,「還是得夏神醫來,心裡才有底。只是夏神醫不肯在太醫院任職……」

  謝莫如笑,「竇太醫的醫術也是好的,只是,醫術這種東西,也講究,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呢。一見夏大夫,太后的病便能再好大半。」

  太子深以為然。

  今日太子回府,晚上大家便是吃的團圓飯。女眷一席,男人一席,倒也熱鬧。

  用過晚飯,謝莫如便讓孩子們各回各院了。

  謝莫如此方與太子說了方舅舅托何姑娘帶來的東西,命紫藤把東西拿出來給太子看,謝莫如道,「舅舅也有意思,托人帶信也不直說,只同何姑娘說,一打聽就知道。何家托了小唐,小唐倒是個實誠的,一見姓謝,就找我來問了,我說,他倒是真會問。」

  太子聽的也是好笑,「怪道他今天見了我不大自在呢。」接了信來看,太子道,「舅舅對這位何姑娘還真是好。特意托咱們照顧著些呢。」

  「何姑娘倒還不錯。」謝莫如道。

  「能叫你說出不錯的,看來是真不錯。」太子把信看完,謝莫如又給丈夫看了青松明月圖。太子倒是對那密鎖尤其感興趣,還道,「這是什麼鎖?」

  「密鎖。」謝莫如道,「這鎖是以九宮為基礎,解鎖的方式可以變化。」說著給太子演示了一遍。

  太子頗覺神奇,這才收了好奇看青松明月圖,道,「這青松明白圖的真本,原是太祖皇帝賜予輔聖公主的。舅舅摹一份仿本是什麼意思?」

  謝莫如道,「我未在母親的留下的東西裡見到過青松明月圖。」

  太子有些驚訝,「這不能吧?父皇不是說輔聖公主留下的東西,悉數都歸了岳母麼?」

  謝莫如道,「的確是沒見過,就是後來陛下還給我的一些產業,我清點時也未發現清風明月圖。殿下若有空閒,明日不妨問一問陛下,可還有那幅畫,要是有,殿下不妨幫我要回來。」謝莫如認為,既然當初是太祖皇帝賜予輔聖公主的,那就該是她的東西。

  太子應了,「我明兒先問問父皇。」

  太子再次觀賞了一番青松明月圖,道,「都說這上面畫的是前朝明月公主,這位公主生得委實不錯。」

  謝莫如笑,「小時候我和二叔去古玩坊,還有個古玩坊的老闆拿出青松明月圖向我們兜售來著。」這麼說著,謝莫如不由微微皺眉,親自持了燭臺上前,細觀量此畫,道,「覺著,那幅畫與這幅倒是相仿。」

  太子道,「那當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你還能記得清楚?」

  謝莫如揉揉眉心,笑道,「這也是。那年,我才十歲。」

  太子侍疾日久,頗是勞累,夫妻便鑒賞了一番青松明月圖,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太子早朝後與父親一道去慈恩宮請安,見胡太后氣色不錯,太子也放下心來。胡太后還道,「夏神醫的藥,吃著也叫人輕鬆,都是藥丸子,比那苦藥湯子強多了。」

  太子笑道,「良藥苦口。」

  「能不苦還是不要苦。」胡太后還留了穆元帝與太子在慈恩宮早膳,待早膳後,太子與父親一併去禦書房,方得閒說了方舅舅托人帶東西的事,穆元帝大略聽了,道,「難得他也有個掛心的人,既托你們照顧,便照看那姑娘一二也無妨。」

  太子又問了青松明月圖的事,道,「昨兒見了摹本,不知真本什麼樣?」

  穆元帝沉默片刻,方道,「真本已經不在了。」

  太子頗是詫異,脫口問道,「這樣的寶貝,怎麼不在?」他,他媳婦還等著看呢!

  穆元帝的臉色愈發難看,太子看他爹那臉色,委實未敢多問,太子退而求其次,道,「方家舅舅送來的那份,雖是摹本,倘父皇要看,兒臣明兒就帶進軍來。」

  「罷了罷了,沒什麼好看的。」穆元帝擺擺手,意興闌珊,沉默片刻,複道,「昭雲極擅丹青,他臨摹的青松明月圖較之真本也不差分毫。」

  太子回府將這事與謝莫如說了,謝莫如凝眉,「不在了?是丟了,還是毀了?」

  太子道,「當時我倒問了,只是父皇臉色不大好看,他老人家沒說,我也沒好再追問。」

  謝莫如突然道,「寧榮大長公主過逝時,殿下還在江南征戰,她曾托四嫂請我過去大長公主府一敘,我便去了。寧榮大長公主親口對我說,當年世祖皇后過逝前,曾有一道遺詔。」

  太子的心臟陡然一跳,「遺詔?什麼遺詔?」

  「寧榮大長公主也不知道,但她說,的確有這麼一道遺詔的。」謝莫如道,「她的話,也不知可不可信。」

  謝莫如道,「陛下登基多年,再怎樣的遺詔也沒用的。再者,也有可能是寧榮大長公主閉眼前擺我一道。這樣的東西,縱有,你我夫妻一體,對我們也有害無益。我只是覺著奇怪,如果真有一道遺詔,為何自始至終,從未見輔聖公主用過?」

  「所以我說,輔聖之事,頗多疑點。」

  太子道,「當年輔聖公主過逝,朝廷派誰查點輔聖公主府的東西,問一問那人,想來應該能有些個青松明月圖的蛛絲馬跡。」

  「這事是不好問的。」謝莫如面有難色,「何況,當初去辦此事的,一個是李相,一個是吏部尚書北昌侯。他二人,皆身居高位,又是陛下心腹之人。我們若去打聽,讓陛下知道也不好。」謝莫如眉間一鬆,溫聲道,「何況,青松明月圖不過舊事,凡事往前看就好,不必再回頭了。明兒我找九江看一看這畫,他也是擅丹青之人。」

  太子也是個謹慎的人,李相雖是他少傅,但太子總覺著,用李相不大貼心。方舅舅一輩子不容易,若無把握,太子不願對李相透露青松明月圖的事。太子頜首,「這也好。明日我同九江說一聲,讓他過來。」

  李九江鑒賞過謝莫如這裡的青松明月圖後,道,「外面也偶見仿本,只是都不如此摹本傳神,看明月公主的神態氣韻,都在這畫裡了。聽說方駙馬當年就是有名的丹青聖手,看來,方居士的丹青也不差。」

  謝莫如已看過許多遍,在她看來,丹青好有什麼用,命不好,什麼好都白搭。李九江細瞧這畫,不禁微微皺眉,「咦,明月公主這眼下有一顆小痣麼?」

  謝莫如點頭,「是啊。」

  「不對不對。」李九江道,「我以往在老崔鋪子裡看的那份仿本,並未見這顆小痣。」

  「當真?」

  「自然是真的。」李九江當代才子,不說過目不忘,卻也離此境界不遠。李九江道,「說不得,方先生送此畫來,就是要提醒娘娘這顆痣。」

  「不,不只是這顆痣。」謝莫如突然茅塞頓開,對李九江微微一笑,「真是一葉蔽目,不見泰山。我想得太多了,幫我查一查,明月公主這穿的是什麼料子的衣裙,戴的首飾是什麼來歷。」

  謝莫如將事情交給李九江去做,除此之外,也只在晚上睡覺時低低的告訴了太子一聲,並嚴禁太子,再不可告訴第四人。

  太子見妻子說的嚴肅,就差對天起誓了。

  謝莫如這裡在查青松明月圖,宮裡胡太后鳳體大安,也得知謝莫如未去靜心庵的事,頓時氣了個好歹,還將正在詹事府理事的太子叫過去臭駡一通,太子道,「太子妃的確是去西山寺為您老祈福了,我怎敢說假話。就是現下,帝都廟觀都在為您老念經哪。」

  胡太后怒道,「哀家要她去靜心庵念經!」

  太子氣得頭暈,文康長公主連忙道,「太子先去吧,我來跟太后說。」

  胡太后大怒,一把推開文康長公主,「不必你,我就要他說!他要還認是哀家的孫子,就把那女人給休了!」

  太子忍無可忍,要不是胡太后這把年紀,他當下就要暴發了。就這樣,太子也不打算再忍了,難聽的話,太子當著胡太后還真說不大出來,他直接取下頭上太子金冠,上前,放到胡太后手裡,轉而就走了。

  文康長公主眼前一黑,也顧不得老娘了,奔出去攔住太子,急道,「太子啊,老五,你皇祖母是一時執拗,咱們做兒孫的……」

  太子止住文康長公主的話,輕聲道,「姑媽,若我連結髮夫妻都可相負,他日必負你,負父皇,負天下。」說完,他抬腿就離開了慈恩宮。

  胡太后也氣個半死,她老人家還糊塗著呢,問閨女,「看看,看看,好端端的,說走就走!」

  文康長公主也氣得走了。

  太子不打算幹了,沒這樣憋屈的太子。

  他上書,請朝廷另擇儲君,他還做他的蜀王去,收拾好東西就去蜀中就藩,也省得太后逼他休妻。太子還在上書中歷數妻子的種種賢良,譬如,教養子女主持內闈,還有他出外征戰,妻子在帝都苦守數載,在戰事艱難時,還組織人手為朝廷捐糧捐物,就在前番時疫,妻子都捐了一大筆藥材。還有前番太后鳳體不適,又是找和尚道士尼姑的念經祈福,又是出銀子修橋修路。太子就明說了,這樣的賢妻,上輩子燒香才求得來,今令他休妻,豈不是讓他做不仁不義之人?東宮雖貴,可做人得講良心,他寧可不做太子,也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倘行此負情負義之事,又何以堪配儲君之位?所以,太子說了,儲君他也不做了,明兒就帶著妻兒去藩地,做一藩王,為朝廷守護疆土則罷。

  其間,太子還尤其介紹了太子妃的血統,父系為謝氏名門,可追溯到千年前的門閥謝家,母系一樣高貴,母親為魏國夫人,外祖母為輔聖公主,太祖皇帝嫡親的妹妹,曾保皇位誅叛逆,更是世祖皇帝嫡系血統。

  血統好,出身好,一言一行更為當世典範,還是父皇親自賜婚。

  太子說了,他就是再孝順,也得講良心。

  太子直接就同慈恩宮撕破臉了,連穆元帝都說自己老娘,「母后怎麼能讓太子休妻!那是一國太子妃!」

  胡太后見兒子也沉了臉,也有些後悔,道,「哀家那就一時嘴快,小五也氣性大的很,轉身就走了。」

  穆元帝給他娘氣得頭昏腦脹。

  連蘇相這極不欲管皇家家務事的,都找穆元帝說,「前些日子,太后鳳體不適,太子在慈恩宮侍疾數日,衣帶漸寬,形容憔悴,拳拳孝心,老臣也是極感念的。太子,是個重情分的人。重情的人,重與太后的祖孫之情,重與陛下的父子之情,同親,也重與太子妃的夫妻之情。太子妃並無過失,焉能令太子休妻呢?皇室一言一行,必為天下典範,還是要勸一勸太后娘娘,縱有偏頗,不好偏見。倘如太子妃無過失之人都要被休棄,日後,負心人多矣。」

  穆元帝歎,「太后上了年歲,為人愈發糊塗,說話也不著邊際了。」只得自陳老娘糊塗。

  蘇相道,「陛下不如好先撫慰太子。」

  「蘇卿的意思是——」

  蘇相道,「提前冊封太子妃。」

  穆元帝一時沒說話。

  蘇相這裡來勸穆元帝,李相就去皇子府勸太子了,太子有些倦意,道,「李相不必說了,這個太子,不做也罷。」

  李相勸道,「說來說去,不過是婦人之間的小計較。殿下一國儲君,焉能說不做儲君的話。」

  「不是。孤實在是累了。」太子道,「王妃沒有一樣不好,太后仍是挑剔不止。既如此,倒不若換個太后喜歡的來做太子,孤與王妃,在哪裡都能過日子。」

  李相道,「老臣知道殿下的感覺,其實啊,這樣的事也不罕見,世間婆婆多有挑剔兒媳的,難道是兒媳不好?並非如此,乃是為人母深愛其子,認為再好的女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兒子,故此,對兒媳多有挑剔。」

  太子聽得好笑,道,「那不是,王妃對幾個兒媳都好的很,拿她們當閨女一樣待。」

  讓李相說,人家謝莫如在做人上,真是比胡太后強百倍,竟做的讓人挑不出半分錯漏,隨便一想,不是與國有益的,就是與家有益的,這做了婆婆,也沒有半點兒婆婆的刁纏。李相與太子道,「百樣米養百樣人,有如太子妃這般寬厚的婆婆,自然也有挑剔的。」

  「話說回來,太后娘娘也是太婆婆,太后年邁,又占著大輩份,這婆媳之爭哪,就得咱們男人來活稀泥,當著娘說娘好,當著媳婦說媳婦好,時間長了,也就好了。過日子,可不就這般磕磕碰碰的過嘛。」李相道,「殿下還年輕,凡事認真,其實啊,家裡的事,不妨糊塗著些。」

  太子道,「都二十年了,要是能好,早好了。你不知道,皇祖母她……哎……」

  李相看太子為難的模樣,心說,胡太后這等糊塗人,能把一國太子為難成這樣,也不算沒有本事了。

  李相勸過太子之後,又去勸謝莫如。

  謝莫如還是第二次見李相,第一次見李相是二十多年前,這位大人給他去送和親聖旨。如今,這位眉目柔順的刑部尚書,也六十幾快七十了吧,不過,顯然李相保養極佳,望之也不過五十來歲。李相先給謝莫如請了安,方道,「殿下因娘娘要辭去太子之位,因此事,舉朝皆驚,娘娘知道嗎?」

  謝莫如淡淡道,「李相與我雖是見面不多,但想來,你我神交久已。李相有話,不妨直說。」

  李相歎口氣,懇切道,「娘娘賢名,天下無人不知,就是老臣,對娘娘所做所為,無不敬仰。可娘娘想,太后再糊塗,到底是長輩,做晚輩的說長輩的不是,縱有再多理由,從輩上論,就不對。娘娘與殿下夫妻多年,當知殿下並非薄情負心之人。老臣請娘娘為了殿下,為了朝廷,暫退一步!」

  謝莫如依舊非常平靜,問李相,「如何退?」

  「娘娘便是去靜心庵坐一坐又何妨,不過是安太后娘娘的心罷了。如此,太子也有了退路。就是太子妃之位,娘娘也只管放心,太子妃的尊位自然是娘娘的,只是娘娘與太后各退一步……」李相道,「這也是為了太子殿下,不然,太子殿下屢為娘娘與太后生隙,於物議到底不美。娘娘這般賢人,當知,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志。」

  「李相,你我雖神交已久,但顯然,你不明白我。」謝莫如自寶座起身,冷冷道,「不過,自今日後,想必李相會更明白我的章程!第一,我不是聖人,不必拿聖人那套來跟我廢話!第二,太子,是我的丈夫。什麼是丈夫,頂天立地方為丈夫!若有事便要犧牲妻子,那算什麼男人!今日這事,他還就得為我撐起來!還得為我撐住了!」

  「我明白的告訴你,不論慈恩宮如何,我無錯無過,第一,我不會自盡,如果突然死了,決不是我自行了斷,必是被人謀殺,太子會為我報仇血恨!第二,我不會出家,更不會去靜心庵,我不信神,不信佛,更不會求神佛庇佑誰!第三,我丈夫是皇子,我是皇子妃,我丈夫是藩王,我是藩王妃,今他是太子,這太子妃之位,除了我,還有誰人堪配!」

  「這三樣,你記清楚!」

  「今日之事,我不退!半步都不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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