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心急
謝莫如對蜀中的興趣不是很大,相較之下,她對薛帝師的興趣更大一些。
只是薛帝師太過有名氣,他的事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年輕時就是個天才人物,文韜武略,醫蔔星象,樣樣精通。
這樣的人,又不在帝都,也只能遠觀了。
謝莫如琢磨著,命人取出一對平安符,對李九江道,「這是我與王爺去西山寺,王爺請來的,你一個,給扶風一個。」
饒是以李九江的淡定,也不禁動容,道,「殿下如此厚愛,臣,臣何以為報。」
「平平安安的就行了。」謝莫如道,「東宮必要在江南事務上插一手,南安侯軍略雖好……不管什麼時候,先保重自己再說。」
李九江道,「東宮選南安侯為江南大總督,其實是一步妙棋。」
謝莫如神色一如既往,只是道,「這步棋只是開始,還沒走完。」
李九江鄭重收了平安符,道,「回來這幾日,也為娘娘賀了壽辰,我想著,後日就回閩地。」
「你手頭上的事要怎麼辦?」
「殿下的意思是暫且交接給江姑娘。」
謝莫如道,「也行。」
沒有根基就是這樣,人手總是不足。
倒不是說找不著願意為五皇子做事,事實上,願意在五皇子這裡混口飯吃的人應有盡有,但,那些混日子的五皇子也不樂意收啊。五皇子要求一向高,不是薛長史這等兢兢業業的,就得是李九江柳扶風這等才幹出眾的,便是如謝芝小唐這等關係戶,也得知道做事的道理。這三類之外,五皇子都不大瞧得上眼。
所以,他就人手不足了。
人手不足,便是一人身兼多職,以至於五皇子手下的人,都是多面手。像李九江吧,開始管著軍糧軍餉,後來還兼任軍師,待五皇子還都,他連一些藩地的雜務也包了。
要不說南安侯手快呢,他選李九江選的是真正好。
李九江回帝都一趟,五皇子也不叫他白回,五皇子在宮裡還給李九江刷存在感呢,在他皇爹面前,對李九江的才幹大誇特誇,穆元帝對李九江卻是不怎麼買帳,穆元帝道,「照你這麼說,他才幹是不錯,就不知品性如何?」
五皇子道,「自然也是好的。」
「朕看也好,不然回帝都也不能三過家門而不入。就這份因公忘私的精神,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穆元帝淡淡點評一句。
五皇子一見他爹不大痛快,立刻不敢多話了,上前端起案上的茶奉給他皇爹,穆元帝看五兒子那眼巴巴的模樣,道,「你就是太心實,看誰都好。這個李九江,才幹有,德行上卻要斟酌。當初朕給他個三品你還不樂意,非要給他求個二品職。原以為他能知你的恩典懂事些,如今看來,不過爾爾。」接過茶呷一口。
五皇子道,「這也不是家家都跟咱家似的,我每想到我與父皇的父子情分,就覺著與父親生疏,天下至憾之事,就想著給他們和緩一二,和和氣氣的才好呢不是。」
穆元帝覺著五兒子心腸太軟,道,「你姑丈又不是沒兒子。」
「人年輕時,誰還沒個糊塗的時候。和尚們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九江於兒子,自然不比宣表兄他們親近。只是,既相識一場,他做事還是成的,我就想著,能點撥他的地方還是要點撥一二,他能不能明白,兒子盡了力,沒虧待過他,兒子覺著心安。」五皇子這一席話說出來,穆元帝也就不再提李九江了。本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倘不是被五兒子給絮叨的心煩,穆元帝也不願意提李九江。五兒子素來厚道,穆元帝也是知道的。這厚道的人,對誰都厚道。一個李九江,不值得父子因此生隙。
穆元帝遞給五皇子一本奏章,道,「看看,這是南安侯著人送來的。」這倒不是穆元帝格外看重五兒子,主要是五皇子有治理閩地的經驗,穆元帝才給他看的。
五皇子翻開細瞧,南安侯說的是江南各地駐防兵的情形,一目十行閱過,五皇子道,「南安侯真幹才也。」江南的形勢不大好,五皇子贊南安侯是因為南安侯做的數據統計,各地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軍備如何,將領如何,南安侯都是用數據說話,而不是文臣慣用的什麼「十之一二,十之三四」之類的話。南安侯精確到各地軍種,在役兵士的具體數目,還有,各年齡段的軍士各有多少人,樣樣記錄明晰。
五皇子合上奏章,道,「國家承平日久,軍備有些鬆懈也正常,南安侯長於軍略,只要有人,現練兵也來得及。倒是靖江王,竟是一點動靜都無,委實可疑。」
穆元帝背靠軟榻,曲指輕敲兩下幾案,道,「當年你就藩時,他不也老實的很麼。倘不是今年你料在先處,怕就要步永定侯後塵了。」
五皇子道,「可是,南安侯與兒子當年完全不同。當年,靖江一場大勝,自然是不將兒子放在眼裡。今南安侯何等名望,一旦令南安侯梳理軍力,完成江南合圍,靖江再無勝算。倘兒子是他,定要在南安侯完成合圍前突圍而出,打朝廷個措手不及。」
穆元帝眼中露出一抹笑意,「這就是南安為什麼要李九江到麾下的原因了。」
「九江雖有謀略,具體從沒打過仗。」
「怎麼連這個都想不透了。你別忘了,靖江王剛從你這裡吃了個大虧,那誘敵千里的主意,不就是李九江出的麼。靖江要知道南安調李九江在帳下聽用,焉能不心生防備?」穆元帝道,「靖江一向疑心極重,愛用些鬼祟手段。朕這朝中事,瞞不過他。他既消息靈通,正可借此叫他多知道些消息。江南要打仗,你以為只有南安需要調動江南兵力,靖江那裡,一樣得商討得備戰。剛剛大敗,他自然更得慎重。今年約摸能過得太平年。」
五皇子突然心下一動,提醒他爹道,「此一戰,必是生死之戰。要依兒子看,靖江那裡有南安侯盯著,一時半會兒的鬧不起來。就是怕靖江不顧體統,與外敵勾結。」
「西蠻、南越?」穆元帝有些慎重了。
「這倆都不是好鳥。」因著謝柏在西寧,五皇子對西蠻的事挺熟,他道,「自和柔公主下嫁西蠻王,西寧關倒是太平,可兒子聽說西蠻王這些年沒少吞併周遭部落,勢力日漸擴大。南越更不必說,有事兒沒事兒的就愛佔便宜。上次兒子是悄悄請的安夫人為援,南越不得風聲,不然怕要趁夥打劫的。反正,有備無患吧。靖江生死關頭,怕是不會考慮大局,引狼入室的事,咱們可得防著。」
「這話在理。」穆元帝對五兒子很滿意,「果然周全了。」
五皇子笑,「都是父皇一步步指點兒子,要不兒子哪裡有今日。」這個主要是他媳婦以前猜想過靖江王的造反方式,從而啟發了五皇子,五皇子既想到,還不趕緊同他爹說呢。關係到老穆家的江山社稷,可不得凡事多思多慮麼。
話說,五皇子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他家江山,就怕出點啥事兒,一家子就完啦。
穆元帝對五兒子還是很滿意的,道,「你肯用心,這就很好。」
「兒子資質尋常,就得多用心。」五皇子半點兒不驕傲,謙虛裡都帶著三分實誠。這也是為什麼五皇子幹了不少實事,攢了不少口碑,而太子大皇子也沒有太忌憚他的原因。五皇子常這麼說自己,資質一般啦,人比較笨啦,這樣的話。興許是他說的多了,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是,雖然天資平平,貴在做事用心,但偶爾還是有些莽撞的。
五皇子做的最莽撞的事,就是在就藩後告太子與大皇子的黑狀。
因他這般,穆元帝倒還多指點照顧他一些。
父子倆說一回靖江王的反心,五皇子就說起閩地港口來,他進宮還有件事,五皇子道,「原本兒臣還想港口建成後親去瞧瞧,這一時不好過去,兒臣想著,請父皇御筆賜幾個字給我那港口,也是兒子的體面。」
穆元帝笑,「你倒是想出這巧宗來。」他剛下御筆親書,閩地官員自然要好生經營港口的。
五皇子笑,「這不是借父皇你的龍威來壓一壓下面麼,也是給百姓們吃顆定心丸,閩地頭一遭建港,百姓們心裡也沒底哪。」
「海貿自來利潤豐厚,要是閩地港口能運作好,不失為一利民之政。」
五皇子低聲道,「我就盼著在這上頭發大財呢。」
穆元帝失笑,「你這小子……」
五皇子催著他爹給賜了字,用了印,回府立叫人刻了匾,令李九江回閩地時帶了回去。李九江見這匾亦是驚喜,笑道,「殿下請來陛下御筆,閩港如虎添翼。」
五皇子道,「我不能回了,你跟蘇巡撫說,以後閩地的事就託付給他了。港口的事,讓江姑娘多留意。」
李九江辭了五皇子夫婦,再辭過江北嶺與幾個弟弟,就回了閩地。將手頭上的事交接給江行雲後,便去了南安侯麾下赴任。
南安侯掌江南是東宮系推動所致,自然是要錢給錢要糧給糧。有東宮與穆元帝的支持,南安侯於江南進展頗為順利。轉眼便是年下,如穆元帝所料,這個年,過得依舊太平。不過,敏感如五皇子謝莫如夫婦這般,自然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
南安侯轉任江南大總督後,空出的兵部尚書一職,穆元帝點了永安侯擔任。
年關之後,轉眼五月,萬壽節剛過,朝中便又有了太子代天南巡的風聲。謝莫如聞知此事時,正在教六郎下棋,摩挲著一粒沁涼的玉石棋子,東宮這般心急,果然將一步好棋走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