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惡夢 ...

　　因為伯爵只有在夜晚才能變成人形，而天亮的期間則一直保持著骷髏形，所以在羅伯遜的領地中，只要與他的生活起居相關的人員，從王子這類的主城堡中的住客，到城堡中負責各類事務的僕人們都養成了日落了出來活動，日出則回去休息的生活習慣。

　　艾恩與伯爵愉快地聊完了天，被伯爵摸著頭囑咐的那一句“早點休息”讓王子感受到了久違的被關心的感覺。

　　自從六年前被迫離開自己的國家之後，會對自己說這些話的人都離開這個世界了，而兩個隨從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王子與和他們也在逃亡的途中走散。

　　而在伯爵的勢力範圍住了六年多的時間裡，城堡裡的僕人對他總是不冷不淡的，有人照顧著他的生活起居和健康情況，但是沒有人對他說這些。

　　而收到伯爵的特別任命，負責自己日常生活的管家約克先生每天都很忙，艾恩有時候一連三天都看不到他的人，而管家先生公事公辦的性格當中似乎從來不存在“溫和”這個詞，至少艾恩從來都沒有見過約克的笑臉，哪怕是微笑，也沒有聽到他用帶有感□彩的語氣說過話，因此被關心慣了的王子殿下也只能習慣這樣的變化。

　　然而在他都已經快忘記被關心的感覺時，又突然有人帶給他這種曾經有過的感覺，更何況那個人是收留他的羅伯遜，艾恩原來就對伯爵有著特別的感激之情，一直在努力尋找著和羅伯遜說話的機會，今天伯爵難得沒有在晚會上尋找女伴，而是找自己說話，最後還摸著艾恩的頭讓他“早點休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和一個動作，帶給他的感動就更難以簡單用興奮或者雀躍來形容了，讓他不可思議地有一種終於向爭取多年的目標邁進了一步的錯覺。

　　興奮又雀躍的艾恩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還是沒什麼睡意，不過他遵照伯爵說的，在僕人們准備好的洗澡水當中洗了一個溫水浴，然後就躺上床休息了。

　　艾恩練了大半夜的魔法，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把魔力消耗了一大半，盡管思維是活躍的，可是身體的疲勞讓他很快陷入到睡夢當中。

　　夢裡，出現在艾恩眼前的是一座白色的宮殿，兩列純白的大理石雕花柱整齊地排列在他的身後，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霧，讓艾恩看不清身邊五米開外的景色，就像置身於雲端一樣，然而艾恩知道，這是他生活了11年的皇宮。

　　他身處的地方是列柱走廊的終點處，他面向的地方是宮殿的前廳，也就是女王議事的地方，也叫議事廳。

　　艾恩習慣性地向前邁出了腿，走進了議事廳。

　　在女王不議事時，王子和公主們通常都會把這裡和外面列柱旁的花園用來做玩耍用，所以對艾恩來說，除了自己的臥室以外，這些地方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議事廳采取的是左右對稱式的設計，兩邊隱蔽在白茫茫的霧當中，而正中間鋪設著柔軟的大紅地毯，一直延伸到階梯上的王座前，就仿佛引導著艾恩向前走過去一樣。

　　艾恩默默地向前走了幾步，接著周圍的場景立即發生了改變，他不再身處於雪白一片議事廳中，而是不知什麼時候進到了他的臥室。

　　與剛才所處的無人空間不同的是，臥室中有兩個人，那是希爾瑪王儲和她的丈夫奧利弗公爵，他們都親切地微笑著，招手讓艾恩過去，走到他們的身邊去。

　　夢中的艾恩看到他們很高興，他對他們點了點頭，像小時候一樣興奮地向他們跑去，然而才跑到一半他就發現了不對勁，身體卻仿佛是被禁錮住了一樣，做不出任何動作，艾恩覺得有一股力量正在阻止他靠近他們，拖拽著他塞進了某個地方，隨後身體就被強硬地蜷縮成了一個形狀，這讓艾恩覺得難受。

　　原本白茫茫的窗外沒有任何征兆的竟然在此時劃過一道恐怖的閃電，而這道閃電就像是成為了什麼事開始的契機一樣，周圍的一切都隨著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發生了改變，向艾恩招著手的王儲夫婦瞬間改變了表情，他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艾恩想尖叫！但是那股力量在限制他行動的同時限制了他的聲音，他張大了嘴，用力地發出吼叫的動作，但是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王儲夫婦的腹部正在流血！是從肚臍附近湧出的一小簇血流開始的，然而這只是起了一個頭而已，緊接著他們的左右兩側腰部也開始向下淌血，隨著流血的位置越變越多，血液越流越快，最後逐漸連成了一條環繞腰部的線！鮮血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王儲夫婦的上半身疾速流失，那些代表著生命力的液體很快浸滿了他們的下半身，把華麗的衣物瞬間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艾恩眼中失血過多的王儲夫婦臉色慘白，他們的上半身動了起來，仿佛是想去求救，但他們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下半身的能力，兩個人的四條手臂無措地揮舞著，四條腿卻連腳趾都動不了一分一毫，在持續動了一會兒之後。

　　他們的上下半身竟然斷開了！沿著一道整齊的刀口，上半身向旁邊掉下去，王儲夫婦越來越驚恐，他們用手試圖阻止身體以這樣詭異的方式斷開，然而剛才的動作已經完全讓他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上半身與腰部以下徹底分家。

　　在兩人完全失去意識的最後瞬間，他們的眼睛都努力看向艾恩的方向，身體痙攣著的同時，王儲夫婦努力地搖著頭，悲傷的眼睛似乎在說著：不要出來。

　　艾恩目睹了這樣一幕可怕的場景，早就嚇得忘記了動作，他渾身都像是發病發似的顫抖得厲害，想喊人又叫不出聲來，眼前兩人斷開的身體內還是在慢慢地向外湧血，那些鮮紅的液體正以緩慢的速度向他流過來，艾恩想轉過頭或者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些，可是滿目的紅色已經刺傷了他的眼睛，即使不想看，紅色已經深深印入了他的腦海。

　　在這樣極度的恐懼當中煎熬了很久，久到艾恩以為自己幾乎堅持不下去時，場景又變了，這次又回到了前廳外的列柱旁，然而這裡的情形卻沒有讓王子鬆出一口氣，反而使他變得更加恐慌。

　　前廳和美麗的雕花柱已經不復之前的純白，牆壁與柱身上濺上了大片大片的紅色，地上也有一灘一灘不規則的血液，幾乎沒有地方下腳。

　　艾恩不知道自己正蜷縮在什麼地方，他還是和剛才一樣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限制住了行動和聲音。

　　一個少女從他的眼前狼狽跑過，她的頭發和衣物非常凌亂，整個右肩都露在了外面，這些並不像是跑動造成的，而更像是被人粗魯地拉扯過的。

　　就在艾恩為少女為什麼這樣不顧形像地奔跑而感到疑惑和緊張時，從少女跑出的方向緊接著又跟了三四個穿著梭子甲的男人出來，他們的速度顯然比不擅長奔跑的少女快上許多，他們追上少女之後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少女摔倒了，然後男人們像是餓極了的餓狼一樣一擁而上壓了上去。

　　艾恩的夢中世界變得一片黑，那股力量沒有讓他再繼續看下去，一個巨大的東西擋在了他的眼前，讓他只能聽見聲音。

　　然而他的視覺被封閉後，無聲的夢境中卻出現聲音，他聽到了少女的尖叫，那是凄厲又絕望的尖叫，仿佛要把喉嚨撕碎般凄厲的悲鳴。

　　艾恩的眼淚衝出了眼眶，少女為什麼會叫得那麼絕望？那樣的嘶喊簡直能夠貫穿艾恩的耳膜，他想拉開眼前的東西，但是他的身體依舊被迫蜷縮著，想動一根手指都困難。

　　高聲的尖叫在持續了很久之後漸漸低了下去，少女的喉嚨似乎是叫啞了，她用嘶啞的聲音呻吟著、求救著，最後完全失去了聲音。

　　“！”艾恩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悲鳴，終於脫離了夢魘。

　　他嘴唇發白、面色慘白，渾身顫抖得仿佛是掉進冷水裡剛被撈出來的人一樣厲害。

　　艾恩把兩只手掌都捂在胸口心髒的位置上，但是還是抑制不了那種仿佛從地獄中滲透而出的滅頂絕望和恐懼，心髒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在手掌心裡，使他的呼吸困難，甚至一陣一陣窒息，他自己甚至連讓呼吸恢復到原來的節奏都做不到。

　　艾恩害怕極了，這個夢他經常做，從11歲起他就被這個可怕的惡夢困擾著，因此他害怕睡覺，害怕夜晚，害怕一旦睡下就夢到這個可怕的夢境。

　　因此當得知伯爵家竟然是夜間活動日間休息時，艾恩還有些高興，他以為孤寂的夜晚終於有人能夠陪著自己渡過了，白天睡覺也許就不會再有惡夢的困擾。

　　可是顯然王子殿下是過於天真了，最初可能是因為不習慣的關系，惡夢的情況有過好轉，但沒過多久就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像，而近半年來，惡夢的出現越來越頻繁起來，而艾恩的身體情況則每況愈下，每當他從夢境當中醒來，那種絕望和悲痛的感覺，讓他恨不得立即在自己的心髒上捅上一刀，好讓自己立刻解脫出來，而今天的夢更是難得地做到了最後，痛苦的感覺更是成倍地壓在了心髒上，使他透不過氣來。

　　艾恩艱難地轉過頭看向窗外，外面的天還沒有亮，但他知道很快太陽就會升起，也許今天的夢和黑暗有關吧，凌晨的時間總是讓黑暗的活動更加活躍，下次一定不會這麼長了，艾恩反復在心裡對自己說，反復安慰自己，讓自己冷靜下來。

　　直到心髒快速跳動帶來的不適感過去之後，臉色發白的王子殿下掀開柔軟的被子，為自己披上一件外套，他決定去花園裡走走。

　　捂著胸口部位一路晃著，艾恩試著對任何一個在路上遇到的僕人和通宵玩樂的貴族們展開燦爛的微笑，用主動的方式贏得大家的注意，而大家則都配合地回他以較為尊敬的招呼。

　　身處在人群當中的感覺很好，盡管今天僕人的數量比往常少一些，艾恩不清楚大家都去忙什麼了，但好在城堡裡的人夠多，他覺得自己只要在這裡坐上一陣，就足夠把心情調整過來。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掌當中的小龍卷，為天亮開始倒數計時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看見伯爵摟著一個漂亮的少女有說有笑出現在了花園裡。

　　艾恩當然不知道這個少女是不死心的伯爵今晚哄到的第二個女性，伯爵把時間都花在女性身上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新聞了。

　　王子在意的是，天都快亮了，以往這個時間歐哈拉伯爵早就回到他華麗的臥室，為第二天也許會出現的舞會儲備體力去了，可是伯爵現在還是摟著一位漂亮的小姐，僕人們看樣子也沒有過來通知伯爵天亮時間的打算。

　　這難道是伯爵的吩咐？他是准備摟著少女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讓少女接受完完整整的自己嗎？王子有些天真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