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混濁、黯淡的目光刺痛了蘇沛清亮的眼眸。
“宇喬……”明知道他並未清醒,還是忍不住開口,“睡吧,我在這裡。”
找不到焦距的眼珠遲鈍地轉動了一下,像在等待什麽。
蘇沛低下頭,在連宇喬的眼角印下一個吻。
疲憊的眼簾瞬間垂下,一動不動,仿佛不曾睜開。
“睡吧,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溫柔的聲音繞著浴室內氤氳的水汽,潤濕了連宇喬的皮膚。
蘇沛用毛巾仔細擦拭連宇喬的臉,滿意地看著那僵硬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
整整花了兩個小時,蘇沛才在不妨礙輸液的情況下,把連宇喬的身體徹底清洗乾淨,連佈滿黑色污垢的指甲縫都刷得雪白雪白。
當商群再次踏進病房時,終於敢肯定自己看見的真的是連宇喬。而此時的蘇沛,早已是一身狼狽。
“讓老王送你回家換件衣服,順便帶些洗漱用品過來。我想你會願意代連家人照顧他。”商群說。
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蘇沛穿上外套,掩去一身交錯的水漬與污痕之後,馬不停蹄地往家中趕去。
夕陽自垂直百葉窗簾的間隙中鑽進了病房,在連宇喬的身上留下整齊的光柵。
商群移動著步子,站到連宇喬的床前,擋住了那些光線。
傾身向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連宇喬。那張素來高傲的臉,歷劫之後仍不見脆弱,而是轉換成平靜與安穩,看起來毫無防備。
“是因為蘇沛守著你嗎?”商群自言自語著,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你的運氣不錯。”
連宇喬是他的敵人,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明白地告知他這一點。他是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能輕易左右他的人生;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依仗妻子的庇佑才得到今日的一切;他總是在詆毀他,破壞別人對他的信任。
誰能想到,今日的商群能有機會這般俯視連宇喬。他承認自己有小人心理,他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尤其物件是連宇喬的時候。
商群站直身體,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宇喬!”連晉東一邊喊一邊沖進兒子的病房,蒼老的身體因動作過快而有些不穩。
商群連忙迎了上去,攙住連晉東,“爸,您別急。宇喬沒事。”一邊安撫老岳父,一邊將他帶到兒子的病床前。
連晉東在碰到兒子臉頰的一刹那,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這兩個月來,一直生活在驚恐、憂慮之中的老人總算是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開始放任自己的情緒。
“爸,別太激動了,小心身體。”商群撫著岳父肩膀,不由有些傷感。
自從與家裡斷絕關係,他就視連晉東為親生父親,而連晉東也待他極好。雖然商群與連宇喬不對盤,但是看到連晉東如此難過,他的心裡還是不太好受。
“我沒事。”良久,連晉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些,問:“宇喬的身體狀況怎麽樣?”
“醫生說沒什麽大礙,會這樣主要是餓的。他身體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復。”
“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找到那些綁架宇喬的人。不能就這麽輕易放過他們。”兒子被如此對待,讓連晉東極度窩火。他好歹也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多年,豈肯對此事輕易甘休。
商群很少見到連晉東如此憤怒,不由微微一怔。
這時,從家中返回的蘇沛正好推門而入。
“董事……長。”一路跑過來,他有些喘。
“你來啦。”連晉東以為蘇沛也是剛收到消息趕過來的,但見他手中的旅行袋,有些疑惑,“你要出門嗎?”
“不是。”蘇沛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是我讓蘇沛過來照顧宇喬的。”商群及時為他解了圍,“我晚上要去看芙蓉,宇喬這邊還是交給他比較放心。”
連晉東想想覺得也是,於是說:“那就辛苦你了。”
“應該的。”
連晉東點點頭,又把目光放到了兒子身上,問:“醫生有沒有說,宇喬什麽時候會醒?” 最近他總是在等一雙兒女清醒過來,連晉東忍不住苦笑。
“他只是睡著了,明天體力恢復了就會醒了。”商群回答。
抓住兒子削瘦的手腕,連晉東再次紅了眼眶。不過這次有外人在,他還是極力控制了下來。蘇沛不比商群,始終只是下屬而已,他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太多情緒。
調整好自己的,連晉東對女婿說:“我們一起去看芙蓉,這裡就交給蘇沛吧。”
商群扶著岳父,對蘇沛說:“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明天再過來。”
蘇沛應了聲“好”,目送二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