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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謠》第43章
  第043章

  城府很深,深不可測……

  因為桓大將軍的誇讚、十四郎的推薦,壽康公主竟會這麼想……

  「十三郎,你怎麼了?」壽康公主奇怪的看著他。

  桓廣陽無奈又苦惱,「阿母方才的話千萬不要被阿父聽到了。否則,他不知會笑成什麼樣。」

  壽康公主愈發疑惑不解,「笑什麼?他還好意思笑我?」臉上不覺現出惱怒之色。

  桓廣陽沉默片刻,道:「阿父若知道他只是隨意誇讚了一位女郎,阿母便會想這麼多,如何能夠不笑?」

  壽康公主生氣,「誰因為他的話便想多了?阿母一向深圖遠慮計議長遠,誰因為他的話便想多了?」

  她是公主的身份,也有公主的傲氣,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桓大將軍一句誇讚的話便想多了,對那位從未謀面的任八娘存了成見。她只承認,她一向便是深謀遠慮之人,遇事向來是愛多想的。

  「好,您沒有想多。」桓廣陽遷就的說道。

  「你阿父敢不敢笑我?」壽康公主瞪著他。

  「不敢。」桓廣陽輕笑。

  壽康公主瞪了他片刻,也笑了,笑容中既有得意又有歡欣,「諒他也不敢。」

  她心情忽然好多了。

  十三郎說的對,他不過是隨意誇讚一名女郎而已,有什麼好多想的呢?

  「阿母,十四郎臉皮薄,怕被人笑話,他被下泄藥的事您知道便好,莫告訴別人,好麼?」桓廣陽用央求的語氣跟她商量。

  壽康公主愉快的答應了,「這是自然。你十四弟的脾氣,我還不知道麼?」

  十四郎替任八娘開口索要請貼,結果卻被任八娘一怒之下在茶裡放了泄藥……壽康公主越想這件事越覺好笑,心裡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九龍奪嫡之胤祹。

  「阿母如果邀請了任八娘,你十四弟應該會很高興吧。」壽康公主通情達理的、笑吟吟的說道。

  邀請這位給十四郎下過泄藥的女郎來參加嘉苑雅集,壽康公主覺得一定會很熱鬧,說不定會發生一些令人大為開懷的樂事趣事,令人期待。

  桓廣陽沉吟片刻,「慶元郡主會來吧,阿母,她擅長的是什麼?」

  壽康公主自負的一笑,「慶元雖是孫夫人所出,卻是太子妃親自教養長大的,秀外慧中,柳絮才高,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最擅長的便是書法了,學衛夫人書,清秀平和,嫻雅婉麗。」

  慶元郡主是太子的女兒,今年十四歲,今年的嘉苑雅集她也會來參加。

  桓廣陽眉頭皺了皺。

  「十三郎,有哪裡不對麼?」壽康公主嗔怪。

  桓廣陽笑,「沒什麼不對。阿母,任家女郎書法絕佳,遒美健秀,到時可能會令慶元郡主失色不少。」

  「真的麼?」壽康公主眼眸中有了亮光,顯然很感興趣,「她竟然有這個本事。那麼,阿母必定要邀請她了。」

  南朝重家世,也重才華,真的是才華橫溢,一樣也能成為名流世家、皇室貴胄的座上賓。

  壽康公主高興了一會兒,又有些疑惑,「十三郎,任八娘的書法絕佳你又是從何得知的?不會是聽信的傳言吧?這位任八娘還真的是很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桓廣陽頗有幾分無奈,「阿母,是我親眼看到的。在宣州的時候八娘子在刺史府賞花宴會上寫過一首詩,筆力遒勁,鐵劃銀鉤,頗見風骨。」

  「如此。」壽康公主釋然。

  是桓廣陽親眼看到的,那自然錯不了。壽康公主相信桓廣陽的眼光。

  「阿母給八娘子的請貼上要不要多加一行字:恭請光臨,但請勿攜帶泄藥……」桓廣陽慢吞吞的、半開玩笑的說道。

  「噗……」

  壽康公主被他逗的大為開懷,眉眼彎彎。

  「十三郎,那天你也過來。」壽康公主含笑吩咐,「阿母已經等了你兩三年了,今年一定再等下去,知道麼?你便是看著這滿京師的女郎全是庸脂俗粉,也要定下新婦,阿母好為你迎娶。」

  吩咐完,她又自說自話、滿意的盤算:「今年迎娶新婦,明年後年阿母便可以抱孫兒了。」

  桓廣陽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母親貴為公主,卻也和普通母親沒什麼兩樣,兒子稍大便催著迎娶新婦、盼著抱孫。因為這件事,一向矜持高傲的她可沒少嘮嘮叼叼。

  「若有哪位女郎令我心動,便定下來。」桓廣陽笑道。

  「若有哪位女郎令你心動,一定要告訴阿母。」壽康公主握住他的手,殷勤交代。

  「一定。」桓廣陽含笑答應。

  桓廣陽陪壽康公主坐了會兒,便要告辭,「阿母,兒有要事需和阿父商議。」壽康公主便不大高興,蹙眉道:「什麼要緊的事?」雖如此,也不便強留,只好放桓廣陽走了,「十三郎,閑了便來陪阿母說說話。」桓廣陽自是滿口答應,「是,阿母。」起身離去。

  「你這麼忙,趕緊迎娶新婦進門,也有人陪阿母說話了,是不是?」壽康公主在他身後抱怨無盡吸收。

  桓廣陽腳步滯了滯,隨即身姿飄逸的出了門。

  出門之後他乘坐一輛車身極為小巧的羊車,穿過一條狹長的路,去了桓大將軍府。

  桓大將軍府和壽康公主府緊挨著,僅有一牆之隔。

  他直接去了桓大將軍的書房。

  沿途的路口都有衛兵把守,見是桓廣陽,自然順順利利的放行。

  「十三郎,過來。」桓大將軍見他進來,沖他招招手。

  威嚴的桓大將軍這時換了便服,臉上也有笑意,不知底細的人若是看了,會以為這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父親。

  「不過去。」桓廣陽離他遠遠的坐下了,不往他跟前湊。

  桓大將軍循循善誘,「十三郎,這是阿父的書房,父子之間,不必拘泥。」見桓廣陽還是不肯過去,他乾脆舉例說服,「你看人家王丞相,兒子比你還大,三十多歲的人了,現在還坐他膝上呢。父子之間,何等親呢。」

  桓廣陽無語。

  您跟王丞相這比的是什麼啊,他兒子三十多歲了還坐他膝上,您便也要跟著學麼。

  「不過去。」他聲音淡淡的,但是很固執。

  桓大將軍長長歎息了一聲,好像覺得很可惜似的。

  桓廣陽正色道:「阿父,我今天送了任八娘子回家。」

  「知道。」桓大將軍渾不在意,「阿父早就得到消息了。」

  從十四郎在茶室樓上大喊大叫的時候開始,十四郎的童兒已經飛奔回衙署報信,桓家各部得到消息很快,已經在茶室、從茶室回五味巷的道路兩旁埋伏下了。這件事,桓大將軍這位家主自然是知道的。

  桓廣陽揚眉,「阿父,我送八娘子回家的路上,遇到兩處伏兵。」

  雖然這兩處伏兵並沒動手,可是,露面了。

  桓大將軍答非所問,笑咪咪的道:「十三郎,這件事你做的很對,應該送任八娘子回去。桓家和任家,不宜結怨。」

  桓廣陽靜靜看著他。

  桓大將軍微笑,目光敏銳,「十三郎,你若不送她回去,她遇到的可就不止兩處伏兵了。」

  「桓家再怎樣,也不至於對一位女郎對手。」桓廣陽慢吞吞的道。

  桓大將軍從善如流,「阿父並沒打算為難這位女郎,不過是要她見識見識桓家的實力罷了。見識過桓家的實力,再想對桓家子弟下手,想必會慎重許多。」

  桓廣陽不知怎地,忽然舉起手摸了摸鼻子。

  是,慎重許多,免了大概是不可以的,可以減半使用……

  「十四郎如何了?」桓大將軍問道。

  他對這個侄子還是很關心的。

  「無事。」桓廣陽道:「現在已好了許多,臥床休息兩天,便可痊癒。」

  「不可大意。」桓大將軍交待,「腹泄若是厲害,便是壯男也承受不住。」

  桓廣陽答應,「放心,我會照顧好阿弟女神玩轉娛樂圈。」起身走到桓大將軍面前,鄭重道:「阿父,伏波將軍只是在京城陪女兒度假的,並沒有公務在身,把他牽扯進來十分不明智。這段時日,桓家還是暫時按兵不動為好。」

  桓大將軍笑道:「十四郎也真是愛胡鬧。這些天他背著你暗中掀了陵江王好幾處地方吧?任家小娘子大概便是為此發了狠。十三郎言之有理,把任平生牽扯進來很不明智,阿父會拘束十四郎,不許他再胡鬧。」

  桓大將軍說的是不許十四郎再胡鬧,其實也就是桓家暫時不會向陵江王府挑釁了。

  桓廣陽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不願桓家再和陵江王府發生什麼不愉快了。

  桓大將軍面前站著皎如玉樹臨風前的愛子,心裡直癢癢,笑著伸手去拉他,「十三郎過來。」桓廣陽悠然將雙手負至背後,「阿父,時候不早了,兒告辭。」桓大將軍笑駡,「十三郎你沒有半分名士風範,太拘謹了些,不夠灑脫,不敢放浪形骸。你若執意如此,那便早日迎娶新婦進門,生下白胖可愛的小孫兒給阿父抱吧。」

  ……

  方才壽康公主是那樣,現在桓大將軍是這樣……

  你們有完沒完……

  桓廣陽無語看他半晌,「阿父若沒有別的吩咐,兒告退。」桓大將軍好興致的笑道:「阿父有吩咐。十三郎,阿父瞧著任平生這個人有幾分才幹,覺著這個人能用。可惜他當年為陵江王所救,之後便立誓效忠陵江王了。十三郎你向來有才幹,可能設法將他拉攏過來麼?」桓廣陽搖頭,「怕是不能。當年陵江王如果晚到一步,任平生和他的妻室、和江城所有留守的百姓一起,便會悉數焚於戰火,屍骨無存。有這樣的恩情,他如何肯另投他人,轉而效忠桓家。」

  桓大將軍大為歎息。

  他還是很欣賞任平生這個人的,不能拉攏過來,是很遺憾的事。

  「任家小娘子沒嚇壞吧?」桓廣陽已經轉身要走了,他又想起任江城,開口問道。

  桓廣陽眸色暗了暗。

  他覺得任江城並沒有被嚇壞,不過,確實嚇到了。

  那時她臉色茫然,無助的像個孩子。

  他臉色不大好看,沒有回答桓大將軍的問題,轉身逕自離去。

  桓大將軍看著他清秀俊逸的背影,先是呆了呆,「十三郎怎地走了,也不理我。」片刻之後臉上便露出喜悅的笑容,樂呵呵道:「十三郎不拘小節,不修邊幅,不落俗套,甚好甚好。」

  ……

  任江城回到範家,靜悄悄回到自己房裡,誰也沒驚動。

  她把今天經歷過的事從頭到尾想了想,決定還是誰也不告訴了,一定要瞞著阿父和舅父。

  如果他們知道從茶室出來之的那洶湧而至的黑衣甲士,如果他們知道道路兩旁冒出來的伏兵……任江城真不敢想像,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能紅和能白是很聽話的,車夫也容易說服,只有仇大娘,任江城為了勸她把今天的事隱瞞下來真是大費周章。仇大娘和任江城這一路從宣州過來,對任江城已是又感激又佩服了,不過她認識任平生時日更久,更願意聽命于任平生。要她欺騙任平生,這太難為她了。

  任江城見仇大娘實在不好勸說,便退而求其次,「這麼著好不好?我阿父若不開口問,您便一個字也不提;我阿父若開口問了,你只答是或者不是,不添油加醋,好麼?」她這個要求很合理,仇大娘略想了想,痛快的點了頭天道滅魔。

  范靜記性很好,平時說過的話記得,喝醉酒時候說過的話也記得。從謁者台回家之後便親自來找任江城了,「阿令,你不會真的去給桓十四郎下泄藥了吧?」任江城嘻嘻笑,含混其辭想蒙糊過關,可巧任平生也回來了。

  「阿令。」任平生目光盯在了寶貝女兒臉上。

  任江城呵呵笑過幾聲,眼珠轉了轉,「這事真是一言難盡。仇大娘陪我一起的,不如叫仇大娘過來,跟阿父和舅父說說,如何?」任平生和範靜都點頭。

  仇大娘來了之後,任江城笑咪咪問她:「仇大娘,今天的事我問什麼,您便答什麼,好麼?」

  仇大娘鄭重點頭。

  任平生和範靜專注看著她倆。

  任江城問:「仇大娘,咱們到了茶室之後,我便命人約見桓十四郎,是不是?桓十四郎很快來了,是不是?我請他喝茶,他舉杯便飲,是不是?」

  仇大娘自然全部說「是,」事實的確如此。

  任江城又道:「也不知桓十四郎是吃壞了東西還是怎樣,吃過茶之後他便捂著肚子叫痛,是不是?」

  仇大娘猶豫了一下。

  任江城笑,「我換個問法。仇大娘,桓十四郎喝過茶之後便捂著肚子,很不舒服,是不是?」

  仇大娘道:「是。」

  任江城:「之後桓十四郎便拉肚子了,是不是?」

  「是。」

  「之後咱們出了茶室,是不是?」

  「是。」

  「申時咱們乘坐牛車平平安安回了五味巷,是不是?」

  「是。」

  任江城用無辜的目光看著阿父和舅父,「事情就是這樣了。」

  「有沒有遇到危險?」任平生沉聲問道。

  任江城眨眨眼睛,一臉天真,「沒有人對我凶,沒有人拿刀拿槍對著我,也沒有人要不依不饒跟我算帳。仇大娘,您說是不是這樣啊?」

  仇大娘點頭,「是。」

  確實沒人跟她凶,沒人拿刀拿槍對著她,也沒人聲稱要跟她算帳。

  任平生和範靜同時長長松了一口氣。

  看來桓家還是很有風度的嘛。雖然桓十四郎吃了虧,不過桓家也不能對一位女郎做些什麼,只好輕輕放了過去。

  任江城偷眼看看阿父、舅父的神色,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其實任平生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非常懷疑桓家會不會真的這麼有風度。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並沒什麼人暗中和他作對。

  任江城甚至接到了壽康公主府送來的請貼,邀請她參加嘉苑雅集。

  這明顯是桓家在示好了。

  任平生的心放下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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