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古代二十一點都不友好:
最後,衛老爺子要求和王濟書房見。
從衛玠的角度聽,那語調有點類似於「放學後別走」、「叫你家長來見我」。
王二舅一臉的生無可戀,求救的目光一路從妹妹、妹子X2(衛玠和衛熠),滑向了最不中用的妹夫。
王氏低頭輕聲與衛熠說話,彷彿她們母女之間突然有了什麼非說不可卻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完的話;
衛玠躺在榻上無辜回看王濟,他是個病號,連下床活動的自由都沒有,實在是愛莫能助;
衛父則撫胸慶幸,他沒被他爹也叫去書房。
「……」果然這種妹夫是不能要了摔!
衛恆:明明大家都不敢忤逆我爹,為什麼內兄卻只針對我,我不服!
王濟:不服憋著!
以上這些內心活動,均來自閒來無事的衛玠一人的腦補,與實際是否相符,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沒人知道衛老爺子到底在書房裡和王家二舅說了什麼,大家只看見了最終的結果——王濟愁眉苦臉的走進去,最後卻一蹦三跳的跑出來。那種洋溢在周身上下的愉快氣氛,甚至帶著點天降餡餅的不可置信。
王濟同學到底撿了什麼餡餅,在幾日衛玠病好之後,真相方就水落石出了。
——衛老爺子拜託王濟,待衛玠身體稍緩可以出遠門時,接衛玠去北邙小住,休養、散心,順便呼吸新鮮空氣。
王濟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了,並對此報以了最熱烈的期待。那麼討厭京城和王家「污濁」空氣的他,竟為了能在第一時間帶走衛玠,真的捏著鼻子在京中一直住到了衛玠病好,簡直真愛有木有!
衛玠能下地的消息剛傳來,王濟就馬不停蹄的二次給衛家上了拜帖。內容辭藻華麗、洋洋灑灑,都可以直接當作四六駢文的典範了,中心思想的乾貨卻只有一句:我什麼時候能把妹子帶走啊?我看今天就是個好日子嘛,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衛老爺子當然不可能同意王濟如此草率的出發日期,他欽定……在做通王氏的思想工作,給衛玠準備好行李後,就即刻出發。
其實在衛家,一般由衛瓘拍板決定的事情,是沒有誰敢不同意的。只是衛老爺子對待家人的態度一向主張的是以理服人。所以在送衛玠走的這件事上,他特意派蠢兒子衛恆去細細給王氏分說了為什麼。
「眼看著就要入夏了,京中燥熱,烈日炎炎,並不利於小娘養病。反觀內兄的北邙別苑,依山傍水,冬暖夏涼,正是消熱避暑的最佳去處啊。」
衛大書法家伏低做小的就像是一個搞推銷旅遊景區的。
「內兄對的小娘是發自真心的喜歡,肯定能把他照顧的妥妥噹噹。你自己的兄長,你難道還不放心嗎?」
「不放心。」王氏回答的很果斷。就是這麼冷漠、這麼不給面子!
「……」
誰的哥,誰知道。「我二哥一向大事精明小事糊塗,他要是能照顧好小娘,那傻子都能當皇帝!」王氏全無嘲諷之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衛恆卻很不合時宜的在心裡道,傻子後來可不就當皇帝了嘛。
「你是準備自己坦白從寬,還是打算讓我以某種方式逼你從實招來?」王氏微笑,微笑,再微笑,雙眼已經眯成了如劍一般鋒利。
衛恆抖了抖,暗嘆,巨山啊巨山,你就這麼沒出息,注定要活在父親和妻子的蜜汁笑容裡一輩子不翻身了嗎?
「好吧,我招。」是的,他就是這麼慫!衛恆同學不以此為恥,反以此為榮。
「乖。」
王氏的夫妻之道:有時候哄老公,就要像是在哄兒子,蘿蔔與大棒結合。
衛大書法家被順毛的身心俱暢,坦白的就更加痛快了:「父親安排在太子身邊的宮人傳來消息說,太子從賈謐那裡知道了小娘的傳聞,非哭著鬧著要過來看看。」
在衛老爺子提前知道了全家的淒慘命運後,他就做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好比在太子和武帝的心腹中安插人手,慢慢滲透了大批屬於他的勢力。他沒打算謀朝篡位,只是想變得消息靈通,順便潛移默化掌權者的某些想法。
王氏立時就炸了,她不關心她公公做了什麼,她只關心:「他以為我兒子是供人戲耍的猴兒嗎?還看看!」
「息怒,息怒。你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情的,他絕無冒犯之意(因為根本想不到),就是說話有些、有些……」衛恆在看過《晉書》後,對司馬衷這個傻太子的感官一直都很複雜。如果一定要用一次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可憐。
是的,可憐。
衛恆覺得司馬衷真的很可憐。
他是個傻子,這是先天決定的,並不是他的錯。如果有可能,誰會想當個傻子呢?
西晉國祚過短,究其原因,明明是知道自己的嫡次子腦筋不清楚,卻還非要自欺欺人立他當皇帝的晉武帝的鍋。
行事更過分的是那些各種一邊利用傻太子一邊還嫌棄他傻的人,以賈南風為代表。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衛恆也是能懂晉武帝的。
很多人都只看到了晉武帝是個皇帝,卻看不到他也是個男人。他有敬重並愛慕的亡妻,他有引以為傲卻早逝的嫡長子,他有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出繼的嫡幺子……這麼多遺憾的情感,最後只能都澆築在了嫡次子身上。
晉武帝因為這份愛而一葉障目,拒絕承認自己的兒子是個傻子,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
衛恆就曾換位思考過,如果王氏早亡,衛璪夭折,那麼哪怕衛玠是個傻子,他也一定會傾盡全力護衛玠一世周全,讓衛玠在他死後也依舊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晉武帝畢竟不是衛恆。如果衛恆立個傻兒子當家主,禍害的頂多是一個百年世家,而不是一個王朝。
所以,理解歸理解,討厭歸討厭。
如果說處於同為人父的情感,衛恆對晉武帝還能理解,那麼對於賈南風,衛恆就只剩下純粹的厭惡了,連帶著對本身就與他們家不對付的賈家也是恨屋及烏。
「賈謐不搬弄口舌,太子又怎麼會沒事找事?」
傻太子還是很乖巧的,活動範圍基本只在東宮,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傻樂,一般很少會大動干戈的給身邊人造成什麼麻煩。
「我說的就是賈謐!」王氏與衛恆的腦回路很像,她不會和一個傻子計較什麼,她只會冤有頭債有主的找出壞主意的人的茬,「一個才十歲的小郎君,就能想到這種以勢壓人的招數來達成所願,可見賈家的家教。無規矩不成方圓,無百年不成世家!」
世家對勳貴皇親的優越感由來已久,哪怕信奉與人為善的王氏也不能免俗。
「所以,阿爹的意思是,趕在皇上下明旨之前,一定要把小娘送出京城。太子要是還想看,那就讓他先過了內兄和常山公主那關再說。」雖然衛恆有時候愛設套坑王濟,不過在關鍵時刻,他還是很信任王濟的戰鬥力的。
王氏在這點上也站自己二哥:「我會給阿兄寫信說清楚利害關係的。」
其實送走衛玠還有一個理由,衛恆並沒有對王氏說。
按照《晉書(白話文版)》上的預示,今年就是繁昌公主和四郎衛宣的合離之年。如今京中已經有了誣陷衛宣出軌的風言風語,衛老爺子正在著手佈置,準備利用此事反將對方一軍,過程肯定會有些少兒不宜,並不適合衛玠接觸。
衛恆對老父的佩服如滔滔江水,覺得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箭三雕。
衛老爺子笑而不語。
其實是一箭四雕。
衛老爺子給衛玠佈置了個「重任」——衛玠要想辦法讓王濟和王家、晉武帝言歸於好,重新拿回屬於王濟的東西,無論是家主之位,還是朝廷上的官職。
這樣既能稍稍掰正一下越來越胡鬧的王濟,也能分散衛玠的注意力,不讓衛玠因為京中的暗潮,和四叔有可能會死的事實而擔心。
當然啦,衛老爺子既然知道了未來,就絕不可能再讓自己的四子枉死。不過,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並不愛講什麼他肯定會如何如何的大話。
一切以最終結果為準。
衛玠得令後,便一心投入了進去,躊躇滿志的要「掰正」他二舅。
拓跋六修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等他想通衛老爺子的打算後……他再一次將選擇權交給了命運。如果衛玠發現了衛老爺子的打算,那他就陪衛玠在京中解決衛宣之死,如果衛玠沒發現,那他們就北邙N日遊。
拓跋六修提示道:【你就沒覺得你祖父有些反常?】
這一次,衛玠很遺憾的沒能與拓跋六修心有靈犀,他歪頭不解:「反常?身體不適的那種,還是官場不順?」
拓跋六修搖搖頭:【都不是,就是他和你說話的時候怪怪的。】
「哦哦,你在擔心他發現我和《晉書》上衛玠的不同。其實我也有想過,我算不算佔了真正的衛玠的位置。可是穿越局的那個人說過了呀,這裡是平行世界,衛玠還是我那個宇宙的衛玠。至於這個世界,我覺得他在阿娘難產時就沒活下來,所以這才有了我的誕生。而對於衛家來說,我就是他們知道的衛玠,他們就是我的家人。沒什麼好糾結的。」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想了很多嘛。】拓跋六修的眼睛裡劃過一絲古怪,他其實根本沒考慮過衛玠到底是不是衛玠的問題。因為對於他來說,衛玠從始至終都只有他眼前的這一個。不管他是誰,他都只喜歡他。
「所以,我們去拯救失足的二舅吧!」嫌棄王濟是個中二病的衛玠,其實本身也是個一直堅信自己分分鐘就能拯救全世界的中二病輕度患者。
【我看好你。】事不過三,拓跋六修覺得這大概就是上天的指引了。
與此同時,王.重度中二病晚期患者.濟同學在讀過妹妹的信後,也覺得使命重大,燃起了自己的小宇宙。
都以為自己身懷重大使命的舅甥倆,就這樣準備出發了。
……與此同時的太子東宮……
一身杏黃色太子服的太子司馬衷,已近而立之年,但他的眼神和說話的方式卻始終猶如稚童。他好奇的與妻侄賈謐湊在一起,不斷的追問:「真的只要這麼和父皇說,他就會同意我去看仙人嗎?仙人真的是玉做的嗎?那他吃什麼呢?玉石嗎?」
司馬衷的腦回路很簡單,人是肉做的,所以吃肉,仙人是玉做的,所以吃玉石。多麼嚴絲合縫的邏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