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發生在帝*事學院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陳泓的耳朵裡，老狐狸捏著看了一下午文件而變得脹痛的太陽穴，反問秘書於厲，「這件事，你怎麼看？」

　他能怎麼看？於厲心裡叫苦，當初拍板把唐納德帶到三王子身邊的人是你自己，現在沒見到多少利益，還反而被對方利用了一把，他除了感嘆一下陛下一招失策意外，還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眼下的局面。

　更何況唐納德雖說是用的方法有待商究，但至少結果還是可以預見的，如果就因為他利用了不該利用的人，就要治他的罪，那對駐守在邊境線上的駐軍戰士們來講，可就有那麼點打臉的意思了。

　如果有人想的多一點，再歪上那麼一點，所產生的後果，可不是誰都能夠預料到的。

　「怎麼不說話？」陳泓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於厲的回覆，終於睜開眼睛向對面的位置瞄了瞄，「還是你覺得無話可說？」

　事到如今陳泓也不是一點沒埋怨自己當初的做法太過武斷，沒多聽劉易斯的勸告，但要他坦然承認出來，還是不那麼容易的。畢竟還有一個帝王的身份在上面頂著，多少會覺得下不來台。

　「陛下，我覺得現在的耽誤之急應該是去關心一下三殿下，看他有沒有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有些話輕不得重不得，於厲只好換個方向，把陳紀可能會受到的影響先擺在檯面上。

　陳紀真的受到這件事的影響了麼？這件事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只是在事後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唐納德利用了。但話如果反過來說，如果沒有那天唐納德的激將法，也許自己短時間內絕對是不能夠突破心理上的瓶頸，成功突破母父為風刃所設置的禁止，成長成一名真正的機甲戰士。

　只是，陳紀這邊算是得了實惠不假，被唐納德踩做炮灰的柯克，心理上就變得陰暗了許多，任陳紀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再次走近他的心防，兩個人十多年的情誼算是自此走入了終點。

　劉易斯聽說了這件事以後，專程扔下了手上的工作，陪著兒子說了好長時間的悄悄話。

　「紀兒，你有沒有想過，這對你來講也許是一件好事？」

　「怎麼可能是好事，父母，您知道，我因為身份比較特殊，本來就不容易交到能夠交心的好朋友。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柯克。如果就因為這麼一個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就把友誼鬧崩了，那等再過兩年，我服用過的藥劑失去效用恢復身份的時候，豈不是更加難交到適合的朋友了？」陳紀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母父會對他說，現在和柯克的關係鬧僵了反而是好事。

　「可能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會聽的太明白，」劉易斯知道，今天如果不能給小兒子一個適合的答案，他可能真的就要鑽到牛角尖裡去了，「當年柯家那孩子和你走近的時候，母父就利用在研究院的特權調閱過他的檔案和一分部分基因資料，如果母父估計得不錯，柯克那孩子極有可能會在兩年後二十歲的節點上，被柯家人送出去來做基因改造，最終成為和母父一樣的人魚。到了那時候，你覺得，他還能用平常心來面對從出生起，就高了他一等的你麼？到那時候，他對你這個所謂的發小的排斥心理會變得更加強烈，到了那時候，如果他不能扭轉心態，將會對你們彼此間造成的傷害也許會比現在大十倍不止。」

　「不是說，能夠參與改造的人都是要經過層層的考核，不但本身的身體素質要達標……」陳紀皺緊眉頭，顯然有些無法消化今天聽到的訊息。

　「那是針對貴族以外的標準。」劉易斯摸了摸兒子的長發，耐心的解釋道，「在大貴族間，除了正常的甄選程序外，還要進行一項額外的基因檢測。你那個叫做柯克的朋友，在他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系統篩選到，他自身所攜帶的基因，如果通過改造再和某些基因片段同樣強大的人結合，生育出的下一代，是自然人魚的可能性會非常大。所以，除非他在學校裡的成績足夠優秀，並強大到，讓柯家人覺得將他當成一名帝國的戰士來培養，能夠為家族獲得比生育出自然人魚還要多的利益時，他才有可能逃脫被改造的命運。但顯然，這些年，他一直都沒有做到。」

　「所以，柯克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注定了？」哪怕怎麼努力都不能逃脫麼？陳紀感到非常無語，「那為什麼柯家人還要看著他去做無用功，直接把結果告訴他不是更好麼？」

　「我想，他過去所以那麼努力，又積極的和你做朋友，應該是早就有人把一切告訴過他了。」劉易斯摸著兒子的頭髮，用一隻象牙小梳子將它們束成一束，「但有些事，成與不成，並不在個人是否努力，天分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環。」

　「母父，您說，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者不是從一開始，就因為我的成績就比他弱上一點……」

　「沒有你，並不代表不會有別人。」劉易斯就知道小兒子這是真的鑽了牛角尖，可一時半刻他也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來進行勸說，只能把剛剛說過的道理掰碎了再仔細和兒子說上一遍，「所以，你不能把過錯一直都攬在自己身上。」

　「如果所有人魚都是天生的就好了。」陳紀拉住劉易斯的手，「母父，研究院這麼多年，就沒能研究出一種方法，讓柯克這種人，能夠躲開被強迫基因改造的命運麼？」

　「除非，人類能夠找到另外一種可以讓種族能夠繼續生存繁衍下去的方法，或者，提高現有的自然人魚的誕生幾率。」劉易斯能夠理解現在兒子在想些什麼，卻不得不給兒子潑上一盆冷水，「你應該在歷史課上學到過，自從當年人類從母星地球遷出後，就是將基因改造的方法從提出到能夠成功應用在臨床的這個過程，就用了數百年的時間。在那之後，又過了不知道多少代，第一條自然人魚才得以誕生在王室。就是發展到現在，整個帝國的自然人魚數量依舊屈指可數。所以，可以想見，人類想重新像是當年在母星時那樣，從出生起，就能自然將孕育著和繁衍者區分開來，以現在帝國的科技水平，還不知道要再過多少年。除非，人類能夠獲得某種足以改變命運的契機。」

　陳紀咬住下唇，一雙眼睛死死的念在母父身上，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的說的話。理智告訴他，母父說的這些，都是現實中真是存在的問題，至於那個被拿出來重點強調的契機，更是無數個像是母父一樣，將人生中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到科研事業中的科研工作者傾盡一生的追求，並不是他隨便說一句話，就能馬上實現的小願望。

　「那，我能做些什麼，來讓這個契機早點出現麼？」那樣，像是柯克一樣的小夥伴，就會少很多。這一刻，意識到從小就比小夥伴們要佔有太多先天優勢的陳紀，突然產生了一種責任感。

　「等。」這個字從劉易斯還像是小兒子這麼大的時候，就一直在告訴自己，然而，現在又過去了將近二十年，自己除了這個字意外，竟然依然找不到更加適合的詞來安慰同樣對現狀感到窘迫的兒子。有時候，劉易斯甚至會想，自己從小擅長的，為什麼不是基因及醫藥領域，反而是對現狀幾乎起不到太大幫助的機甲製造。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了陳紀的腦海中，但他的執念並不像是劉易斯那樣深，作為帝國三王子的他，從小就被父親和宮廷內負責為他開蒙的老師們教育，無論將來從事什麼職業，都要以國家和子民們的利益為優先出發點，將個人的情感和利益置後。

　所以，哪怕依舊不能從心靈的迷局中走出來，卻也能在聽了母父的勸導後，強迫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做出某些不恰當的舉動來。

　和陳紀不同，此時和母父一同坐在臥室相顧無言的柯克，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對方身上所散發出的低氣壓，甚至隱隱感覺到母父接下來要對他說的話題，可能會讓他的生活自此發生巨大的改變。

　可是，柯克的母父在看到兒子近乎於慘白的臉色後，突然沒有了開口說話的願望。

　還能，再說點什麼呢？有些事，他因為一早就知道了，所以，從兒子懂事開始，就一再的為他灌輸必須要加倍努力，來改變自己未來命運的道理。可這種掙扎，在強大的遺傳基因面前，彷彿變得那麼的微不足道……甚至，讓他的那些努力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