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流產檢查
整個裡屋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雖然阿九極力想要找話來說,搜腸刮肚卻找不到一句合適的。
「這件事我不方便查,府內的事情一向是你負責的。最近千萬不要再出現差錯了。」王爺的臉色依然是黑沉沉的,想來被下了藥,也是對他權威的一種挑戰。
「妾身明白。」阿九心裡打了個突,連忙點頭應承下來。
府內的事兒的確是她負責的,如果有人想要利用這點做文章,王爺被下藥這事兒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估計這管家的位置她遲早要讓出去。
但是依著王爺的性子,根本不會聲張出去。恐怕下藥的人也深知這一點,事情就沒那麼簡單。
「那立秋如何處置?」阿九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老夫人不允許聲張,也要過問一下王爺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王爺的眉頭輕輕蹙起,顯然他也覺得棘手。他的手指敲擊著桌面,發出「咚咚」的響聲。
「暫時鎖在她自己屋子裡,沒有傳召不得出門,等到王妃生下這胎之後,打死算了。」王爺陰冷地開口,似乎回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來,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阿九點了點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立秋也算是倒楣,若不是爬上了王爺的床,頂多只是賤賣出去也不需要活活被打死。
自從那日王爺從舒興閣黑著臉出來,就一直宿在芙蓉院,偶爾歇在書房,其他的院子一概都沒有踏足過,可見王爺是真的開始排查起來。
舒興閣裡一如既往的平靜,因為王爺最近幾日只宿在芙蓉院裡,王妃又在擔心時阿九一人獨寵。得了閑就讓巧姬去廚房找糕點送去書房,只是每一次都被元寶送了回來,王妃的臉都快氣綠了,卻也是無法。
巧姬每日都提心吊膽,生怕王爺一個不如意,就把她給攆出府去。卻還要在王妃面前強顏歡笑,生怕王妃瞧出什麼來。立秋這幾日一直沒有出現過,王妃倒是念叨了好幾回。沒了立秋在一旁幫忙,巧姬也更加費神。
王妃的肚子一天天見大,只是很沒精神,三天兩頭請大夫來。王爺偶爾也會請來宮中的太醫瞧一瞧,本來太醫院提議讓斐太醫過去,卻都被王妃婉拒了。
或許是被秀姬那日嚇得,她現在見到斐家人心裡就不舒服。
這日阿九正在銅鏡前梳妝,玉葉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主子,立秋那邊恐怕不大好。」玉葉走到她的跟前,壓低了聲音說道。
正在替女子梳頭的花聆手猛地一抖,一下子就扯斷了一根青絲。阿九的眉頭微微挑起,花聆連忙行禮請罪。
阿九揮了揮手,示意沒有大礙。
「怎麼個不好?」阿九摸了一下頭上的髮髻,有些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這幾日她吃什麼都吐出來,連喝口水有時候也會犯噁心。幾個看管的婆子瞧著像是害喜,所以讓奴婢來稟報一聲。」玉葉的聲音越壓越低,說到「害喜」兩個字的時候,更是低不可聞。
阿九也是一驚,正在翻找簪子的手微微一頓,臉上露出一番若有所思的神情。
「主子,容奴婢多一句嘴。立秋心細謹慎,而且頭腦也靈活。那幾個一起撥去伺候王妃的人裡,就只有她做到了一等丫頭。主子若不想留她,動作要快;主子若要留她,還得想好萬全之策。」玉葉看著阿九臉上猶豫不決的神色,不由得輕聲提醒。
阿九點了點頭,眼睛輕輕眯起,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先找大夫去瞧瞧,莫要驚動其他人。」她細細叮囑了玉葉幾句,嘴角輕輕彎起一個弧度。
這日清晨,清祥閣裡再次笑鬧成一片,幾個嘴巴甜的都圍在老夫人身邊。總算等到老夫人開始攆人了,一個個姬妾才相伴離開。
「恒側妃可有事兒?」老夫人半歪在椅子上,輕眯起眼睛看著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阿九點了點頭,先替老夫人的茶盞斟滿。
「前幾日婆子來報,說立秋身子不舒服。妾身就請了大夫來瞧瞧,已經確定是喜脈。」阿九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聲音壓得極低,似乎怕被別人聽見。
老夫人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出了幾滴,卻都被她一一抹去。
「有的人拼命想懷上,日日侍奉都不得償所願。她倒好,一個晚上就有了,還順便救了她的賤命。」老夫人的臉上恢復了安詳,只是嘴裡吐出的話語卻是極其犀利,嘴角也露出一個諷刺的淡笑。
阿九坐在一旁,也不接話,只乖順地點了點頭。
「你是如何處置的?」老夫人轉過頭,雙眸緊盯著眼前的女子。
「畢竟是王爺的子嗣,妾身已經撥了幾個可靠的丫頭過去先照料著。其他還等著老夫人決斷。」阿九順手夾了一塊芙蓉糕放進對面的盤子裡,聲音裡帶著十足的恭謹。
老夫人點點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也算是好事兒啊,府上已經一連沒了兩個孩子。阿九,立秋就交給你了,無論男女若她生出來了,就有一條活路。若是沒了,直接亂棍打死。」老夫人站起身,阿九連忙上前去攙扶著。
二人進了裡屋,她侍奉著老夫人歪在床榻上,輕輕地替她按著腿。
「妾身一定盡力而為。只是立秋還住在舒興閣裡,人多眼雜,妾身怕......」阿九點頭應承了下來,接下來的擔憂卻是說到一半頓住了。
老夫人睜開眯著的眼眸,看了看阿九,眸光裡似乎帶著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只是個卑賤的丫頭罷了,能不能保得住,一切都是命。」老夫人冷哼了一聲,說到「卑賤」二字的時候,眸光裡的鄙夷顯而易見。
「是妾身糊塗了。」阿九連忙點頭,轉而垂下眼瞼認真地替老夫人按摩。嘴角卻慢慢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這麼不在乎立秋肚子裡的種,無非是王妃已經先有了。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阿九隻調了幾個身邊的二等丫鬟去照顧立秋,除了改善一下膳食之外,其餘一律不變。立秋依然被關在自己的下人屋裡,不准踏出房門一步。
***
「什麼時辰了,外面怎麼那麼吵?」男人低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條胳膊已經開始摸索,習慣性地搭在了女子的纖腰上。
「唔。」男人身上的熱源傳來,阿九不由得朝他的懷裡縮了縮,外面的天氣早已冷凍結冰了。
「還不到時辰。」阿九稍微蹭了蹭,又安穩地靠在他的懷裡。
屋內很快又恢復一片平靜,只有外屋的香爐裡冒著嫋嫋的白煙。兩人依偎在一起,連眼皮都沒再抬一下。
「王爺,主子,快起吧!王妃恐怕不大好了!」忽然門被大力地拍響,花聆的聲音裡帶著十足的焦急。
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門口簇擁著很多人,隱約還可以聽見幾道淒厲的哭喊聲。
阿九一下子被驚醒,後背也沁出了冷汗。王爺的眉頭蹙起,昨晚兩人折騰到半夜才睡,想來他也是精疲力盡了。
「一大早又折騰什麼?」王爺猛地從床上坐起,伸手就拿起掛在床邊的中衣,胡亂地套著,臉上的表情明顯透著不耐。
王妃的身子越發笨重以後,她隔三差五就來堵著王爺,硬是要他去舒興閣坐上片刻。無非都是用肚子不舒服這種理由,王爺早就被她弄得厭煩了。
「花聆都來叫門了,恐怕真是有事兒。」阿九的語速也加快,匆忙地將中衣穿好,又替王爺整理了一番。
「進來吧。」阿九輕喚了一聲,立馬屋外就湧進了一排丫頭,手裡都抱著衣物。
「剛才舒興閣派人來稟報,說是王妃忽然見紅了,請了大夫過來瞧,身底下的血卻止不住了。」玉葉手指麻利地穿梭在女子的青絲間,幾個回落已經梳好了一個如意髻,接過花聆遞來的步搖輕輕插上。
芙蓉院裡一陣忙亂,王爺已經完全清醒了,只是臉上的神色陰沉。當兩人匆匆趕到舒興閣的時候,老遠就聽見淒厲的叫喊聲。整個院子裡的丫鬟也是亂成了一團,端盆倒水的。
「元寶、玉石,你們兩個快帶王爺去前廳歇息,不要進去,免得汙了眼。」阿九也沉著一張臉,冷聲吩咐道。
元寶和玉石立馬上前來,架著王爺就往後退。王爺的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想起上次玉葉端著一盆血水杵在他面前的場景。
「阿九。」王爺慢慢回神,焦急地叫喚了一句。
女子輕歎了一口氣,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他微涼的大掌,貼著她溫暖的玉手,輕輕地捏了捏。
「王爺,妾身在這裡,沒事兒的。你先去前廳等著,若是老夫人來了瞧見您了,她老人家又要生氣了。」阿九輕輕地安撫了兩句,就對著他身後的元寶和玉石使了個眼色。二人就再次架著王爺離開了。
阿九站在門外,看著院子裡忙裡忙外的一眾丫鬟,抬手理了理髮髻。
「通知老夫人了嗎?」她輕聲問了一句,得到肯定回答之後,才舉步走了進去。
「阿九,王妃如何了?」身後傳來一道焦急的詢問聲。
只見寧側妃一路小跑著過來,整個人嬌喘著,顯然是匆忙奔跑導致。
「姐姐來得真巧,我也還沒進去,一起吧。」阿九搖了搖頭,兩人的面色都變得極其凝重,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裡。
剛撩起門簾踏了進去,二人就皺起眉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幾乎讓人眩暈。毫不例外的,看見兩個丫頭端著裝滿血水的銅盆出去了。
「大夫,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啊!」王妃淒厲的叫喊聲傳來了,她只不斷重複問這一句。
阿九和寧側妃的腳步一頓,都是停在了原地。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坐在了外屋,並沒有進去。
王妃的叫喊聲從淒厲漸漸變得低沉,最終顯得有氣無力。外屋的兩個人才站了起來,急忙跑了進去。
「王妃。」阿九輕輕地喊了一聲,裡屋的血腥味更加濃烈,讓人幾欲作嘔。而屋內那張寬大的繡床上,也是血跡斑斑。
床上的女子滿臉都是汗,聽到叫喚聲,機械性地扭過頭來。雙眸顯然已經沒有了焦距,見到她倆之後,紅唇輕啟,卻只吐出了兩個字。
「王爺。」王妃叫了這一聲,停頓了片刻,才不斷重複這兩個字,卻是無人應答。
「老夫人來了。」屋外傳來丫頭的通報聲,兩人趕緊出去迎接。
***
舒興閣的前廳內一片寂靜,裡面雖然擠了不少人,卻無一人敢說話。都屏聲斂氣,生怕成為引發了怒火。
王爺和老夫人分坐在左右的主位上,阿九坐在王爺的下手,臉上也是極其沉鬱。
王妃小產,命雖然保住了,但是由於失血過多,恐怕得要調理一兩年,才能再懷上。而大夫臨走時說得最後幾句話,實在是耐人尋味。
「以王妃體質,若無意外是能夠將這一胎生下來的。我特地問了,王妃昨日沒摔著沒碰著,怎麼就好好地小產了?」老夫人冷著一張臉,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可惜滿屋子坐著的姬妾,卻無人敢回答她。
「啪!」王爺忽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神色不鬱。
「查,給本王好好地查!一連三個人都小產,可笑趙王府日後竟連個繼承王位的人都沒有!」王爺顯然是怒了,蕭王府的小世子都已經兩歲了,他連個孩子都沒有。
「王爺,是該好好查,不然都沒法和王家交代。只是此事不宜急躁,若是傳了出去。正品王妃的孩子都這麼不清不楚地沒了,那趙王府可真丟盡了顏面。」老夫人輕聲寬慰道,她的眉頭皺緊。
王爺的眼光掃了一圈廳裡的姬妾,最終歎了一口氣。
「母親,兒子一向不理會後院的事兒,您看交給誰?」王爺徵詢地問道。
老夫人瞥了一眼身邊的幾個女子,最終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這件事兒,我親自來查。」她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睛再次掃了一圈。一個個被她看到的人都覺得渾身發冷,不由得低下頭去。
阿九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低著頭嘴角彎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王妃孩子掉了,老夫人親自來查,可見其重視程度。
「那就辛苦母親了。」王爺低聲說道,聲音裡充滿了疲憊。
眾人散去的時候,王爺直接強撐著去上朝了。老夫人扶著王嬤嬤的手看王妃去了,其他姬妾則像是躲瘟疫一般,都各自回院子去了,誰都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成為懷疑對象。
阿九回到芙蓉院的時候,已經瞧見秀姬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等她。
「你來得倒是早,我還以為走錯了院子。」阿九臉上帶著笑意,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只覺得秀姬的手十分涼。
「大冷的天,坐在院子裡受凍做什麼?」阿九有些嗔怪地說了一句,牽著她的手走進了裡屋。
屋內的熱氣一下子氤氳而來,把兩個人蒼白的面色都弄得紅紅的。阿九跺了跺腳,倒了一杯熱茶塞進了秀姬的手中。
「不快點回來做什麼,難不成還留在那裡,瞧著人家婆媳情意重?」秀姬撇了撇嘴,似乎才從冰凍之中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阿九被她逗得輕笑出聲,知道她是想起了當初斐姬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了,連個解釋都沒有給斐家。現如今老夫人卻在顧忌著王家,真是雲泥之別。
「別置氣了,總之她的孩子沒保住,也算是替你姐姐出了一口氣,慢慢來。」阿九伸手替她攏了攏微亂的髮髻,眼底閃過一絲憐惜。
「說起來立秋上了王爺的床,是不是你從中做的手腳?」阿九坐正了身子,秀姬的手段她還是瞭解的,不管不顧的有一股衝勁。
或許因為秀姬年紀還小,有些不計後果,只想著盡她最大的努力給敵人最致命的打擊。而立秋爬上了王爺的床,無異於斬掉了王妃的左右手,無論是吃穿用度,甚至別人送來的禮物,都有可能成為導致王妃小產的凶物。
「我這人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立秋挺好一丫頭,趕明兒出府配上一個身家清白的管事兒都綽綽有餘。我把她推這火坑裡來作甚?」秀姬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顯然對於有人把立秋牽扯進來,感到十分的不恥。
阿九笑著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不是你就行,你確定老夫人查不出那幅畫兒?」阿九收斂起嘴角的笑意,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秀姬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嘴角處漸漸露出得意的笑容。
「姐姐,你就放心好了。王妃收下那幅畫兒之前,還特地請人驗過,那個時候都查不出,更別提三個月之後了。」秀姬眉眼彎彎,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咪一般,得意的神色顯而易見。
「哦?」阿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姐姐,你別不信。我特地問哥哥要的醫書,這天花粉一般都不會注意到的。況且我把那東西混在了墨水裡,墨蹟幹了自然就發現不出。剩下的墨水和那本醫書也都被我毀屍滅跡了。只可惜為了不讓人發現,我用的劑量很少,才便宜了王箬芝,讓她快活了三個月。」秀姬連忙開口解釋,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些許惋惜的神色。
阿九輕輕地「嗯」了一聲,指尖習慣性地敲擊著桌面,眉頭微微皺起。的確是這樣,那幅畫既是王妃好容易求來的,既查過沒問題,她一定掛在裡屋,方便日日觀賞,可惜這也正是斷送了她孩兒性命的東西。
「你進府晚,不曉得老夫人的手段。她一向是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更何況這次總得有人替王妃這孩子擔罪名,老夫人若是瞧出一點苗頭,估計都得拉著人去當替罪羊給王家一個交代。你還是先做好充分的準備,免得到時候露出馬腳來。」阿九細想之下,還是覺得不放心。
自從王妃進府之後,老夫人把王府全權交托,就沒再理會過府上的事情。這次她親自出手,想來趁著這次機會敲打不少人。那些往日她看不順眼的,不死也得少層皮。
秀姬聽她這麼一說,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認真地點了點頭。
老夫人的動作極快,當天下午就把阿九叫了過去。
「人要倒楣的時候,連個賤婢都能比自己運氣強。王妃這胎沒了,王爺也更加著急。的確不能讓其他府上看我們王府笑話。」老夫人的臉色依然陰晴不定,想來上午派人搜查的時候,並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
阿九坐在一邊,連連點頭。
「我就把立秋那丫頭交給你了,無論如何保住她的肚子。生下來了就抱到舒興閣養著便是了,讓她自己警醒著些,若是這孩子沒了她也不用活了。」老夫人冷聲叮囑著,根本連半句廢話都沒有,直接開始敲打。
阿九也只有應承的份了,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讓她看顧著立秋,這孩子生下了直接抱到王妃那裡。若是女兒一切好說,若是男孩兒這就不好辦了。簡直就是吃力又不討好的差事兒。
立秋當場就被接去了芙蓉院裡,由於東廂已經被封起來了,阿九就吩咐紅鯉照顧著她搬到西廂。
看著再次變得擁擠的芙蓉院,阿九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希望這次西廂不要再被封了,不然她可真得換院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