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的生活又再度顛倒錯亂了！

　　他是她，而她是他。

　　只是，不同於上次的經驗，這次當她在鏡中看到他男性的臉龐時，她不會再昏倒了，心裡反而有點淡淡的悲傷。

　　今天的餐桌上，依舊只有使動餐具的聲響，他們沒有人多說一句話，這種突然轉變的氣氛，教傭人們個個看了膽戰心驚。

　　叮……鏘……

　　這乏味又刺耳的聲響，就是他們之間最後剩下的聲音嗎?

　　以前，不說話的人總是他，但現在是她不肯跟他說話，她怕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昨晚，她一個人睡在自己的床上，才發現他最近睡在她床上的次數太頻繁，那張床早就已經沾上了他男性的陽麝氣味，再也不屬於她一個人的。

　　徹夜，她未眠。

　　「昨晚睡得還好嗎?」盛傑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不差。」她淡淡地回道，端起鮮橙汁喝了一小口。

　　「那就好。」他泛起一抹苦笑，心裡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發問的人總是她，而冷淡不理的人是他。

　　溫馨知道自己在說謊，她明明就睡得一點都不好，但卻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心好亂，根本就無法把事情想清楚。

　　那天，如果她不是被傷心給沖昏了頭，她會發現他的心裡還殘留著一點不同於怒氣的情緒，她不知道……那就是男人的嫉妒。

　　她不知道他在嫉妒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她總以為他並不將她這個妻子當成一回事，至少……一定沒有愛得比她更深吧！

　　如果，他們就這樣再也換不回來……

　　看著眼前這名長髮的美麗女子，傅少麒等人心裡有些古怪，他們想要見的是盛傑本人，為什麼出現的卻是他的妻子呢?

　　盛傑站在一堆好友面前，心裡有點忐忑不安。

　　他真的該向他們坦誠嗎?

　　一瞬間，他的心裡有點猶豫，這難道就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嗎?他的靈魂就在溫馨的身體裡，但為什麼兩人的心卻彷彿離了十萬八千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馨，我們想要找的人是你老公，而不是你呀！」傅少麒笑道。

　　盛傑深吸了口氣，終於開口道：「你們在聽我把話說完之前，什麼都不要說，這件事情比你們想像中還要複雜，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我，就是你們想見的人，就在不久以前，我和馨調換身份了……」

　　她已經好久沒有彈琴了！

　　今天，盛傑要見他的朋友，以她的模樣去見，他的決定讓她訝異不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教她也在俱樂部等他，說見完了他的朋友之後，他有些話要對她說。

　　黑與白的琴鍵在她的指下滑出了流暢的音符，溫馨不知道盛傑想要讓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她不知道他要在朋友面前說出自己變成了女人的事實，她也不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能夠擁有勇氣對她說……等會兒要說的話。

　　這是一個宴會大廳，是她與盛傑舉行婚禮的地方，平常，這個地方是沒有身份就無法進入的禁地，那天，俱樂部的負責人特地為了他們開放給一些親朋好友進來觀禮。

　　輕快的樂聲漸漸地變得沉重，正如她的心裡也是揪結的，她明明就那麼愛他，明明就肯為了他做任何事情，但是，就只有這一次她不肯妥協。

　　她總覺得只要自己妥協了，就是輸了，大大地輸了！

　　這時，有個女人聽到了鋼琴聲，好奇地走了進來，她看清楚彈琴的人是誰之後，忍不住笑容滿面，出聲喚道：「傑！」

　　聽到有人在喚盛傑的名字，溫馨停下了彈琴的動作，起身看著來人。她認得這個女人，聽說，盛傑在結婚之前，曾經與這個叫張櫻的女人過從甚密，至於到底有多親密，八卦雜誌寫得誇張，她卻沒全部相信。

　　無論如何，她都會相信自己的丈夫，而他呢?信她嗎?

　　「咱們交往那麼久，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你彈鋼琴的功力那麼好?」張櫻走上前，笑容可掬。

　　「區區小事，不值得一提吧！」溫馨淡淡地帶了過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張櫻見他神情消沉，心想外頭說他與妻子不和的傳聞會不會是真的，試探地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怎麼?你的妻子滿足不了你，是吧？！」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溫馨覺得她說的話字字刺耳，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就要離開。

　　「你是迫不得已才娶她的，不是嗎?」張櫻喚住了他，盈盈笑道：「你那個溫順的像小綿羊似的妻子大概不知道你的苦衷吧?她不曉得你是因為長輩的命令才會娶她的吧?」

　　聞言，溫馨停住了腳步，愣在原地動也不動。

　　他沒說過……

　　他是被迫娶她的，但他卻什麼話都沒對她說過！

　　溫馨強忍住悲從中來的情緒，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但不能……她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張櫻不放棄，又開口問道：「傑，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真的厭煩了你老婆?也對，上次在那個時尚派對上看到你的妻子，也沒傳說中那麼柔順乖巧嘛！其實，如果你不離婚也沒關係，我一點都不介意，我們可以瞞著那個女人，做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情侶，你說對不對……」

　　不要！不要！她不要再聽下去了！

　　溫馨恨不得自己能夠立刻失去聽覺，好聽不見張櫻所說的每一句話，她不要聽……不要聽……不要再聽了！

　　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飄了起來，真的什麼話都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嗡嗡聲，眼前的一切離她越來越遠……

　　同樣的感受，也發生在盛傑身上。

　　只是短短一瞬間的失神，他發現當自己再度有知覺之時，眼前的景物回然不同於原來的，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經熟悉，現在卻必須要多花幾分鐘才能想起她名字的女人。

　　難道，他與溫馨的靈魂又換回來了?

　　盛傑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攤開的一雙大掌，他古銅色的肌膚，以及充滿男性陽剛的肌理線條，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現在正在自己的身體裡面！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他記得自己剛才明明還在跟傅少麒等人談話，對他們這些老友坦白，說他與妻子調換了靈魂，如果這一次不能再換回來，也只能說是他誤會她的報應吧！

　　那他們到底是為什麼又換了回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他的心頭有些揪痛?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冷不防地閃過盛傑的腦海，教他幾乎是立刻知道了原因。

　　此時此刻，他心裡泛著悲傷的痛楚，是溫馨留下的！她在傷心……是的，剛才是她在傷心難過，才會在他的心頭留下一陣陣如刀割似的疼痛！

　　「你剛才跟我妻子說了什麼話?」他狠狠地揪起張櫻的手腕，壓沉了嗓音質問道。

　　「我……我沒有見過你妻子……」張櫻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讓他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不，是變回了他自己，他又是那個高傲狂霸的男人了。

　　「她就是我……不，我再問一次，我們剛才到底談論了什麼?」他大掌擒住她的手腕，堅決想要問清楚事情的真相。

　　「我……我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我說你是因為媒妁之言才娶你妻子的，難道我說錯了嗎?」

　　「該死！」他低咒了聲。

　　難怪溫馨會傷心難過，天底下哪個當妻子的人聽到自己的丈夫是不情願娶她的，還可以笑得出來呢?

　　不行，他要找到她！一定要當面向她解釋清楚才行。

　　但……如果他在這裡，那她在哪裡？！

　　一時之間，他有些心慌，差點忘記自己應該會知道她所在的地方，如果，他在這裡，那麼，她應該在他原來的地方才對……

　　「請問，你……到底是傑，還是盛夫人?」

　　對於傅少麒等人的質疑，溫馨充耳未聞，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拿來看著自己的雙手。

　　在她面前的，是一雙雪白的纖纖玉手，她很清楚這是她用來彈鋼琴的雙手，不是他的！

　　她不知道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只知道上一刻她的心好痛，而才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她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

　　是因為剛才的她太過激動，才會讓兩人的靈魂又換了回來嗎?

　　有好半晌的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高興，還是傷心，因為她再也聽不見張櫻所說的每一句話，但是，她也同時失去了與盛傑的牽絆！

　　為了維續與他之間的牽絆，她想變成他……

　　但，她究竟以為自己可以佔據他多久呢?

　　如果沒有他的心，就算佔據他的身體一輩子，也是枉然呀！

　　兩汪嗆熱的淚水不斷地湧上她的眼眶，她咬住唇，還不等淚水滑下就伸手拭去，但淚水來得太快太急，教她一拭再拭，終於還是濕了滿面。

　　「馨！」盛傑的喊聲由遠而近傳來，不片刻就到了門口。

　　聽見他的聲音，她忽然變得很激動，掩耳大聲嚷道：「不！我不要見他！我不要見他……」

　　說著，她衝進去最近的一扇門裡，用力地關起門，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打擾她，尤其是她現在不想見到的男人！

　　「討厭……哭什麼！我到底在哭什麼？！」她無助地滑坐在門後，以背抵住了門板，像個孩子似地哭了起來。

　　沒來由地，她恨自己！

　　她恨自己怎麼會如此軟弱，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地反駁張櫻所說的話，她明明就是盛傑的妻子，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霸住他不放！

　　可是她霸住了他的人，那心呢?

　　她用雙手摀住了胸口，淚掉得更凶了，悲哀地心想，他的「心」曾經就在她的身上，她卻怎麼也捉不住……

　　盛傑循著好友的指示，來到了她將自己關起來的那扇門前，他輕拍了門板兩下，柔喚道：「馨，你開門，開門跟我說話，好嗎?」

　　「不要，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走開！」門內傳來她哽咽的嬌吼聲，似乎哭得很厲害。

　　「你聽我說，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但你要相信我，馨，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你究竟要我相信你什麼呢?你是不情願的……跟我結婚，你根本就不是心甘情願的！如果不是看在祖奶奶的面子上，你根本就不會娶我！」她大聲地對著門的另一端吼道。

　　「不，你說的話不是事實……好吧！我承認，在最初的時候，我並沒有那麼願意娶你，但……」他也沒有不想娶她呀！

　　「你承認了！你承認自己根本就不要我！」所以，他們結婚之後，他才會對她那麼冷淡！

　　厚！她這個女人怎麼那麼「番」？！隨便幫他把話下了結論，存心就是要跟他鬧的嘛！

　　不管，她就是要「番」、就是要鬧！

　　對，以前她就是太乖了，才會被他吃得死死的，那是因為她愛他，而且還有一絲期盼，盼他能夠真心接納她當他的妻子！

　　「你開門，讓我們面對面把話說清楚好嗎?」他大掌輕拍了拍門，試圖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很柔和。

　　天曉得他心裡有多麼著急，他真怕她就這樣想不開，不肯原諒他，甚至於想要離開他……

　　「不要！」

　　她的斷然拒絕教他的心都涼了，他又拍了拍門，柔聲催道：「算我求你，求你開門，好嗎?」

　　門的另一端依舊是沒有回應，一片靜悄悄的。

　　「我求你，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想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你出來讓我看看你，好嗎?」他懇求的語氣沙啞而且低沉，每一句話說得都是那麼認真，對她沒有絲毫的虛假。

　　如果她再拒絕，只怕他的心真的會涼了吧！

　　她想說不！但聽見了他如此哀求的嗓音，她卻還是忍不住心軟了，溫馨打開了門，站在他的面前，刻意別開美眸，不願正視他熾烈的目光。

　　一時間，盛傑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愛過眼前這個白淨靈秀、咬著嫩唇不語的可人兒！

　　以後，只怕還會越來越愛她……

　　他想伸手碰她，卻被她硬生生躲開，他只好苦笑收手，輕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但它就是來了，讓我毫無招架之力，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因為我怕你會笑我蠢，這些話我不敢說出口，但我愛你，這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沒有人知道，外表強悍如他，心裡究竟有多麼膽小害怕！

　　是的，或許他早就愛上了自己的妻子，但他害怕表現出愛意之後，對方沒有回應，甚至於冷淡的拒絕，殘忍的嘲笑他竟然如此天真，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還談著天真愚蠢的愛情。

　　所以他寧可用許多道枷鎖困住自己，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並不愛她，渴望的只是擁抱她美麗的身軀。

　　人哪！總是心裡越是在乎，越是遲疑卻步……最後，注定要狠狠傷了自己最心愛的人。

　　「你現在才說愛我，那你以前為什麼不說……在這一刻之前，你從沒說過愛我……」她哽咽著，心口熱呼呼的。

　　「我愛你。」他又說了聲，並且加重了語調，男性深沉的眸光定定地瞅著她，眼神無比的認真。

　　「不！我不要因為我逼你說愛我，你才說愛我，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她掩著耳朵不肯聽他說。

　　她一連串的「你」呀「我」的，聽得盛傑頭昏眼花，他深吸了口氣，一雙大掌箝住她纖細的膀子，強迫她正視他認真的目光。

　　「你聽我說，如果我以前不愛你，那我現在是真的愛你，如果在交換靈魂之前不夠愛你，那我現在可是愛慘你了，如果還曾經有一絲不足，那麼，在我知道你有多麼愛我之後，我更愛你了！」

　　「你不要再說了，我會當真的……」她抬眸瞅著他，哽咽地說道。聽完了他的話，她的心裡，真的有了一絲絲的動搖。

　　她不肯承認，但女人就是好哄，只要自己心愛的男人隨便說幾句話，就想要把它供起來當寶貝！

　　「我就是要你當真！」

　　他雙手捧住她白嫩的臉蛋，正視她一雙汪汪淚眸，「我會寵你、疼你、對你好，好到讓你沒有繼續當我的妻子會深感後悔！你知道一個男人想要嬌寵他的女人，最重要的條件是什麼嗎?」

　　「不知道……」她認真老實地搖頭。

　　望著她澄澈的美眸，他不禁笑歎了聲，心想他以前究竟在怕什麼呢?她這天真善良的傻丫頭是絕對不會取笑他親口說出的愛呀！

　　「讓我告訴你，是他已經體認到自己不能沒有她，是他知道自己已經將這個女人看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了，是因為……我真的很愛你。」

　　盛傑不管眾人的目光，強健的臂膀緊緊地抱住她，就算她掙扎不休，對他又推又打，他也不肯輕易放手。

　　終於，溫馨妥協了，她嬌顏羞紅，埋進了他寬闊的胸膛裡，看起來一如以往的恬靜溫順，只是多了幾分撒嬌的嗔意。

　　她努力試過要抵抗他了，但還是成功不了……或許一輩子都不能做到吧！只要她還愛著他的話！

　　眾人就像看完了一場精采的電影，不由得拍手鼓掌，心想如果俱樂部裡每天都有這種好戲看的話，那他們的人生除了在商場上權謀廝殺之外，也會多了幾分樂趣，當然了，最主要的是有人被整得越慘越好啦！

　　這時，一名頭髮短薄、模樣帥氣的少女拉著一個男人往這裡走過來，她在另一端用餐的地方聽說盛傑在這裡，不管男人怎麼拉住她，她就是要往這裡過來，她一臉害羞，只差眼底沒有冒出閃亮的愛心。

　　「你好……」她打了聲招呼，等著對方認出自己，她一臉期待，但她身邊的男人可是一點兒都不對結果抱持樂觀。

　　「你是誰?」盛傑挑起眉梢，看了看左右的人，發現這名女孩真的是在對他打招呼。

　　「我……你不認得我了?」耿依柔不敢置信地瞪圓美眸，而她身邊的男人只是歎了口氣，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

　　「我應該要認得你嗎?」盛傑冷淡而有禮地一笑，環抱著妻子的纖肩，向眾人告辭，夫妻兩人恩恩愛愛地離去，稍早前的吵鬧彷彿一場夢似的。

　　傅少麒對男人頷首一笑，也帶著其他的人離去，他不以為接下來的場面，這個男人願意被拿來參觀……雖然他是很想啦！不過，眼前這個男人確實算是個狠角色，不太好惹，也最好別惹。

　　「嗚……人家又失戀了……」耿依柔揪著身旁的男人衣袖，像個小孩似地哭了起來。

　　對於她這個妮子見人愛人，三不五時就失戀的現象，他已經習慣了，男人像在哄小孩似地將她摟進懷裡，照例進行安慰。

　　「不哭，不哭，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他拍了拍她粉嫩的臉頰，重複練習已經說過幾百遍的話。

　　「真的?」她眨了眨明亮的雙眼。

　　「當然是真的。」他斂眸定定地瞅著她，至少，他就不以為自己會比盛傑來得差勁。

　　「可是上次我跌倒，他扶我起來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很溫柔……我是不是認錯人了，他們看起來根本就只是很像，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這話倒是真的說對了！自始至終，大概就只有她發現其中的不對勁吧！

　　他難道就對她不溫柔嗎?男人無奈地笑歎了聲，「我敢跟你保證，盛家三代單傳，只有一個獨子。」

　　耿依柔噘起嫩唇瞪著男人，眼神似乎還有一點不信，她總是有一種感覺，一種他們絕對不是同一個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