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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奸妃劣傳之四)》第4章
第二章

慕容獷負著手,蹙著濃眉,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靜靜躺在榻上,臉色蒼白身軀縴弱單薄得像是隨時要消失在羅枕錦褥間的小小人兒。

 方才太醫診治過的回話,猶在耳際——

 這位貴人有先天不足之癥,氣血虧損得厲害,脈搏弱中帶急,胸中氣滿,喘息不便,伴有少氣、懶言、心悸、自汗……料想應是自胎里帶來的癥候,極為棘手啊!

 「陳國好樣兒的,居然送一個病懨懨的秀女來大燕,莫不是想過病給孤,好磨死了孤,來個不戰自勝嗎?」他嗤笑一聲,面色有絲古怪。

 料想陳國也不會用這麼蠢的法子,只不過……

 他凝視著面前這張蒼白得可憐的臉龐,腦中隱隱竄過了什麼,卻如黑色濃霧般觸不著摸不透。

 「孤,究竟為什麼想親自把她抱來的?」他疑惑地注視著攤開的大掌,喃喃自問。

 而此時的孟弱正陷入沉沉的夢魘中,冷汗濕透衣,喉頭像是被牢牢箍得越來越緊……

 夢里的她,正一臉溫柔崇拜地望著她的男人,她的天。

 無論是什麼,只要是他說的,她都信。

 「阿弱,你陪孤去祭天吧!」他滿眼寵溺,笑吟吟地摟著她,下巴輕抵在她的發際,柔聲地道,「雖然此去路途險阻重重,那些朝中圖謀不軌之人定會趁機生事,孤其實不舍得你跟孤一同犯險……可孤怎麼也不放心你獨個兒在宮里。」

 「阿弱不怕。」她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掌,將之貼在心口處,熱烈而激蕩的心跳都是為了他。她鄭重地一字一句立誓︰「不管有多危險,大君在哪兒,阿弱就在哪兒。」

 「你果然是孤最貼心的愛妃,孤就知道你值得孤的信任。」他對她笑得好深情好眷戀,只是淺淺的一彎笑,就能夠奪去她所有的心神魂魄,教她為他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

 ——後來,她在祭天半途中了一記冷箭,這一箭幾乎要了她的命,當她重傷昏迷了大半個月醒來後,才知道在她中箭後,他馬上命人送她回皇宮醫治,而他自己則是帶著始終平平安安躲在御駕龍輦中的崔麗華,順利地到大燕祖陵北壇上祭天。

 也是這一祭,正式將他牢牢護在身後的崔麗華推于人前,成為眾臣呼擁中最熱門的皇後人選。

 可就算到了那時,她也還是傻傻地信著他的

 夢里那無窮無盡的巨大悲憤哀傷,排山倒海而來,狠狠絞擰凌遲得她連靈魂都寸寸破碎鮮血淋灕……昏迷中的孟弱掙扎著,淚流滿面,貝齒緊咬得唇瓣紅花飛濺,單薄的身子劇烈抖動得彷佛就快要抽過去了。

 慕容獷還沒研究完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竟會做出今日這番沖動忘形之舉,就瞥見大榻上那個小人兒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像是隨時要斷了氣!

 他心下一驚,飛快撲近前去單臂勾攬起了她抖動的冰涼身子,大掌迅速貼在她背心之處,運功發力將純陽內力源源不絕地注入她的奇經八脈中,同時低吼一聲——

 「玄子,速速傳太醫!」

 「諾!」虛空中一個低沉嗓音疾速應道。

 慕容獷面色破天荒地嚴肅冷峻,平素常駐的笑意消失無蹤,不斷地將內力輸入她的經脈里,卻發現她體內彷佛是個破敗了的風箱,無論多少熱源精氣度了過去,都像是石沉大海。

 只見她微微動了一下,隨即氣息越來越弱,軟軟的身子冰涼無力地靠在他胸膛上,慕容獷沒來由心頭狠狠一抽,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一絲深深絕望的鈍痛。

 他重重搖晃了一下頭,甩去了那抹詭譎怪異的悲愴感,重復告訴自己,區區南朝陳國一秀女本就不值得他浪費內力相救,現下他一時大發慈悲出手,救活了是他的本事,死了也是她的命!

 話雖如此,可當感覺到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時,他還是忍不住咆哮了起來——

 「孤不準你死!听見沒有?這算什麼?孤才只見了你一面,連話都沒能好好說上,你——你就這樣半死不活的,你這算哪門子盡責的秀女?信不信孤震怒之下把你拍成兩半?」

 太醫被暗影玄子拎著「飛進來」的時候,本就嚇出了一頭老汗,待听見了大君的吼叫聲後,更是三魂走了七魄,被放下地面時不禁癱軟地趴了個五體投地。

 「太醫到。」玄子稟畢,又瞬間隱身不見。

 幸好聞風而來的黑子帶了十幾名侍人侍女急急趕到,有架小藥爐的,有烹煮白水的,還有捧著一雕金盆清水靜靜侍立一旁的,只待主子下令。

 「大、大君,還請您先把貴人主子放平,容老臣細細診治。」太醫院的老案首氣喘吁吁的,不忘先咽了顆養心丹,稍定了定神,這才硬著頭皮上前陪笑道,「您的內力至陽至純,本是極好極好的,可這位貴人主子偏生虛不受補,若是您內力催逼太過,她筋脈受不住,隨時有爆裂而亡的可能啊!」

 慕容獷一怔,手像觸著了雷電般火速松開,宛若布娃娃的孟弱軟綿綿地歪倒在榻上,氣息已似有若無。

 「孤,是不是弄死她了?」他整個人都木了,話說得有一絲僵硬結巴。

 可不是差一點點就把人給弄死了嗎?

 老太醫苦笑,趕緊自藥箱里掏出一罐珍貴至極的大培元丹,小心翼翼地倒了三顆喂進孟弱淡得毫無血色的小嘴里,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的動靜還好,謝天謝地,貴人主子總算還能咽。

 「能咽就好,能咽就能活了。」老太醫長長吁了一口氣,用袖口抹了把冷汗,這才抬頭對大君安撫地笑笑。「大君莫擔心。」

 慕容獷高高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實處,下一瞬又跟被踩中了尾巴的大貓般驚跳起來,有些惱羞成怒地炸毛了。

 「孤才不擔心!」他重重哼了一聲,冷傲地昂起下巴。「行了,把人醫活便好了,待會兒要是她能好好喘氣兒了,就把人送到……嗯,「芙蕖院」吧!」

 任性的君王撂完話就匆匆地離開了,剩下黑子和老太醫面面相覷。

 「黑子大人,敢問那老夫是要繼續治還是?」方才大君那番話有點難理解啊。

 黑子早前也是听過老太醫說過的脈案,遲疑了一下,才問道︰「能根治嗎?」

 「病體能治,沉痾難醫……」老太醫沉默了片刻,心情沉重地道︰「老夫盡力吧!」

 「陳國怎麼會將這樣一個藥罐子,咳,病美人送來我大燕和親?」黑子臉色有些陰沉,「真是記吃不記打,莫不是當我大燕軍士們是吃素的?」

 老太醫對朝政一竅不通,只能搖了搖頭,默默去一旁開出了藥帖子。「對了,這位貴人主子天生虛癥,身子極弱,不可受風、受寒、受熱,這帷幕還是先放下攏密,免得方才熬了一身的冷汗又受了風就麻煩了。」

 「諾。」

 在重重雪綾纏龍絞花帷幕落下後,將帳里帳外隔成了兩個天地。

 孟弱微微睜開眼,冷汗沾濕的黑發狼狽地黏在額際頰畔,盡管身子虛弱得如風中殘燭,她的眼神卻極致靈透清明。

 方才,她在他為自己注入內力的當兒就醒了。

 拜這副不爭氣的身子所賜,自幼她只要稍稍閉氣久些,心髒就會絞擰衰弱得欲振乏力,脈搏斷續微弱,狀似瀕死……

 在前世,她至怕人們知道她不健康,身有弱癥,就算咬碎了牙也要強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假裝自己很好。

 但現在她明白了,自己這病,也可以是最好的武器。

 「慕容獷,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呢!」小臉雪白剔透如梨花的孟弱,淺淺地笑了。

 雷公問曰︰禁脈之言,凡刺之理,經脈為始,願聞其道。皇帝答曰︰經脈者,所以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也。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十二經脈絡脈支別一》

 孟弱尚未侍寢便得蒙大君賜住「芙蕖院」,並受封美人,這一消息讓後宮幾乎炸翻了天了!

 陳國另外四名秀女目前還擠在「觀秀院」里,甭說大君另眼相看額外交代了,就是連宮中稍微有點子勢力的侍人大監或嬤嬤也沒多上門見個禮,活似她們四人就是宮中新進的擺設。

 竇貴妃那兒日日趕將上來告狀抱怨的嬪妃們哭哭啼啼,不敢指摘大君喜新厭舊,卻是個個迫不及待將孟弱從頭到腳給痛批了一頓。

 結論便是︰南朝陳國這妖女是留不得了。

 「許是大君憐她身子弱,這才特意讓人好生照拂她,況且依本宮看來,這小妹妹生得花兒似的單薄秀美,咱們這些做姊姊的平時幫大君多照看些也是應當應分的。」竇貴妃嘴上相勸,心中亦不免暗暗警醒了三分。「這樣吧,姝女,傳本宮之令,芙蕖院那兒日日炖些燕盞送去,就從本宮的分例上撥了。」

 「諾。」雲香殿大侍女餃命而去。

 「娘娘,怎麼連您也這樣?」歡嬪都急上火了,急吼吼嬌聲嚷道︰「您就不怕那陳國女恃寵而驕,往後連您都不敬了嗎?」

 「本宮是大君親封的貴妃,她再是想恃寵而驕,本宮答允,大君也不允的。」竇貴妃溫婉地微笑道。

 「那是那是,娘娘和大君的情誼怎是婢妾等比得的?更遑論那些小小學地兒送來的玩意兒了。」小嬪妃們趕緊奉承了起來。

 「妹妹們慎言。」竇貴妃沒有被吹捧得昏了頭,反倒蹙了蹙柳眉,溫言道︰「咱們姊妹幾個在這兒說笑也就罷了,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恐有仗勢欺人之嫌,就是大君知道了也會不快的。」

 小嬪妃們慌地心下一驚,一個個忙不迭請罪。

 最後她們怒氣沖沖地來,蔫蔫地走了,雲香殿登時空了一大半,只余十數名恭敬侍立的侍女,輪番捧上狻猊鎏金香鼎燻過了屋子,又呈上精致萬分的宮點茶湯服侍著竇貴妃淺嘗了幾口,撤下去後,平素她最為寵信的大侍女之一雅女在輕輕捶著她腿腳的時候,忍不住遲疑問出口——

 「娘娘,芙蕖院那兒當真不要緊嗎?」

 「她不過小小美人,還沒資格讓本宮拿她當回事兒。」竇貴妃閉著美眸,靜靜地享受著侍女們那恰到好處的捏捶,微嗤笑道︰「再說,肯定有旁人比咱們更心急的,且放放。」

 「娘娘聰慧,玉質蘭心。」雅女聞言松了口氣,殷勤道︰「無怪乎您才是大君最最愛重的心上第一人,旁的再美再艷,就是拍馬兒也趕不上。」

 「別給本宮戴高帽兒了,」竇貴妃狀似舒服得昏昏欲睡,懶聲道,「大君心性無人能捉摸得,本宮縱使與表哥自幼情誼濃厚,卻也看不透如今所仗的也不過是比旁人多了解上那麼一二分,若本宮當真以為憑借著這些許情分便能左右大君的決定,那才真是自掘墳墓呢。」

 雅女偷偷瞄了閉著眼兒的竇貴妃一眼,嘴上更甜了。「娘娘這是自謙了,雖然奴們見識淺薄,卻也看得出大君定是將後位給您留著的。」

 「你處處說本宮好,知道的說你是忠心為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口蜜腹劍,想拱得本宮得意忘形,沖犯了大君的忌諱。」竇貴妃緩緩睜開眼,斜睨了她一眼。「說說,你是哪一種?」

 雅女在竇貴妃那雙柔和溫婉的眸里看見一絲冰冷的警告,心下機伶伶一寒,慌亂地忙伏地重重磕起頭來。

 「奴奴不敢,是奴賤口多舌,請、請娘娘重罰!」雅女哀求到最後已是冷汗涔涔,小臉白慘慘。

 「珍妃那兒的茶比本宮這兒的好喝吧?」竇貴妃微挑柳眉,語氣淡淡地問道。

 雅女腦際轟地一聲,整個人立時軟軟癱死在地上了。

 「一只鐲子兩支珠釵就能讓你把本宮賣了,真不知要夸你大膽呢?還是要贊你良禽擇木而棲,是聰明呢?」竇貴妃端過另一名侍女奉上的滾燙熱茶,看也不看便隨手砸在雅女嬌嫩的臉上,燙得雅女淒厲慘叫,而她面上卻笑得越發愉悅了。「既是如此,本宮哪里有不依你之理?來人,把她一家老小都好好「請」進宮,和她一起送到珍珠殿去,就說本宮請珍妃妹妹笑納。」

 「諾。」

 「娘娘饒命饒命賤奴不敢了啊浮浮」

 臉蛋被燙得紅腫的雅女驚恐哭號拚命懇求著,卻還是三兩下便被人給拖出殿外去了。

 殿中侍女們低首斂眸,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昨兒內務司進上來的兩支千年人參擱哪兒了?」竇貴妃慢條斯理地柔聲問。

 「回娘娘,」一名侍女恭謹地上前回話,「一支按娘娘之命,送到竇國公府給老太爺養身了,另一支已收入您的私庫里。」

 「取出來切半支送到芙蕖院吧。」

 「諾。」

 竇貴妃微笑著,縴手接過了侍女新熬好的藥茶,優優雅雅地啜飲了起來。

 她從來就知道自己真正的對手是誰,又怎麼會浪費精力在還不足以造成威脅的人身上?

 稍後,珍珠殿那頭已傳來消息,雅女一家共十二口人,全被珍妃以盜竊宮物的罪名杖斃當場。

 「別怪本宮心狠,珍妃能暗著向本宮下絆子,卻不敢明著同本宮打擂台,在她眼里,沒利用價值的奴才就是這個下場往後,你們可得記牢了。」竇貴妃輕輕嘆了一口氣。

 侍女們听得頭皮發麻,兩股戰戰,卻恭恭敬敬地跪地,深深伏首道︰「奴下們誓死效忠娘娘,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竇貴妃淺淺地笑了。

 「你們忠不忠心,本宮自是看得分明的。」

 竇氏一族本就是將她當大燕皇後培育教養而成的,若是連這點子收服奴才的本事都沒有,她也沒資格被送進宮來了。

 芙蕖院里,除了孟弱原來自陳國攜來的侍女阿代外,其余進的都是大燕內務司送來的侍人和侍女。

 前一世,她傻乎乎地把這些人都當作了心腹,無不真誠相待,今生既是死過了一回,有些人有些事哪里還有看不清的道理?

 懊敲打該攏絡的,她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她縴瘦單薄的身子裹著件陳國國主一色賞下的白狐大氅,襯得烏鴉鴉的一頭青絲和雪白的小臉蛋有種說不出的清靈,尤其黑白分明的眸子波光瀲灩,霧氣瑩然,像是流轉間,那動人的淚珠兒隨時盈盈欲墜。

 一眾新來的宮人,四名侍女和兩名侍人靜靜地跪伏在她面前見禮,一一自稟名字。

 「奴下見過主子。」

 「咳咳咳」她玉蔥般的小手執帕掩著嘴角,咳了幾聲,微喘了喘,方輕聲道︰「都起來吧。」

 「諾。」

 侍立在她身旁的阿代興奮地搓了搓手,滿臉得意地昂起了下巴,搶在她之前發話道︰「現下我家小姑子就是你們的主子了,往後你們可得好好精心服侍了,若有疏漏,便是我家小姑子性子好不罰人,我也容不得你們!」

 「諾。」一眾宮人臉色微僵,但依然恭敬道︰「奴下知道了。」

 相較于阿代的得意洋洋,孟弱眸中寒霜更盛了一分。

 就這麼迫不及待替她拉仇恨,將她院里的人手得罪了個透?

 以往,她總以為阿代事事搶著拿主意,是因為護主心切,後來才知道是自己蠢——

 她初來乍到,根基不穩,卻連個貼身侍女都打她的臉,也無怪乎這後宮里人人打心底輕視她有眼無珠,連個主子都不會當了。

 「阿代,」她眸光輕垂,輕柔的嗓音里有著不容否決的強硬。「你好似逾矩了。」

 「小姑子?」阿代神情一僵,不敢置信地回頭瞪著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向來唯唯諾諾的小姑子怎麼敢怎麼敢當場駁她的話?

 看也不看漲紅了臉,顯得又氣又急的阿代,孟弱目光徑自落在面前不動聲色觀察著這一切的宮人身上,溫和地笑了笑。

 「既是入了芙蕖院,我這新主子自然不會虧待大家,」她平靜地開口,「可若諸位另有他想,便是我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怕堂堂大燕皇宮也容不下伺候不好主子的宮人,輕重好歹,想來你們自己也明白的。」

 一眾宮人先是見她楚楚嬌弱如受不住風雪的柳花,心下對這個新主子不免起了三分輕視,可听到最後,發熱的腦門兒瞬間機伶伶一涼!

 不管這主子往後前程如何,目前總歸是他們頭頂上的一片天,明面上若是膽敢不敬,那不是生生把頸子洗干淨了送給人切嗎?

 況且沒入了大君的眼兒,又如何能被賜住芙蕖院?

 想到這兒,無論有無異心的宮人眼楮都亮上幾分,面上敬色更深,齊齊跪下磕了個頭。

 「奴下定當竭盡全力服侍好主子,請主子明察。」

 「如此便好,都起吧。」她輕輕地道,雪白剔透如玉的小臉也有了一絲嫣然笑意。

 那一抹笑恍若桃花初綻,又似綠萼新吐,在那精致的臉龐上緩緩舒展了開來,清艷嫵媚得令人心都酥了。

 爆人們全看得眼都直了、痴了

 痹乖,一笑傾國啊!

 這位主子不得寵才叫有鬼呢!

 阿代卻是臉色陰沉郁郁地盯著孟弱的背後,彷佛想在上頭瞪穿出洞來。

 小姑子今日是吃了什麼昏藥,居然連她的話都駁了?

 待其他宮人都退下去各司其職後,憋了好半天的阿代面色難看,忽然砰地跪在她跟前,沖口而出——

 「若是小姑子嫌棄阿代服侍得不好,不如就遣奴奴回陳國去,也不至于杵在您面前污了您的眼兒!」阿代跪得直挺挺,口氣卻沖得很。

 孟弱注視著她,抑不住地,小手輕按著隱隱咳疼了的胸口,眸光似有一絲恍惚。

 「阿代,你這是要舍我而去嗎?」

 以為听出了主子語氣里的軟弱與哀求,阿代氣焰更加高張,昂起頭來故意拿喬道︰「奴奴不過是您和夫人撿來的棄兒,哪里比得上這大燕皇宮里精心調教出來的宮人會服侍主子,阿代現在不走,難道還等著您攆人嗎?」

 「你怎麼咳咳咳」

 孟弱劇烈的咳嗽著,眸底卻掠過一絲異樣幽光,正要開口,一個隱隱含怒的低笑聲自殿外響起——

 「孤今日可大開眼界了,一個低賤的奴才也敢威脅到主子頭上,還如此大言不慚,咄咄逼人,」那高大頎長身影隨著話聲緩緩一步步踏來,「看來這天下果然無奇不有啊!」

 阿代臉色刷地嚇白了,霎時惶惶不安起來。

 「參見大君。」孟弱遲疑了一下,款款欠身行儀,低聲道。

 「起吧。」慕容獷看著面前身形嬌裊單薄的小女人,語氣不自禁溫柔了一分。

 「諾。」

 阿代見狀,心下越發驚懼,猛地撲上前去,跪在這年輕俊美的帝王腳邊,哀哀痛哭了起來。

 「求求大君讓主子留下奴吧,奴奴該死,千不該萬不該出言不遜,可奴奴這都是給心急的呀主子生性懦弱,若非奴奴幾番怒其不爭,拚死護得主子周全,恐怕主子早就大君明監,就算奴奴這嘴不好,可為了主子的這片心是天地可鑒的!」

 「嗯?」慕容獷凝視著面前低泣得梨花帶淚的清秀侍女,眼神略冷,嘴角微揚。「是這樣的嗎?」

 「奴奴絕不敢虛言欺瞞大君和主子,」阿代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在如此近身一睹慕容獷俊俏如玉、精致得言語難描的容顏,禁不住面紅心跳,身子都酥軟了。「請大君明察」

 慕容獷眸中閃過一抹興味,眼神深沉地瞥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孟弱,「孟美人,你說呢?」

 「回大君,」孟弱低低咳了一聲,雪白縴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攏緊身上的大氅,眼圈微紅,弱弱道︰「阿代過去確實都是為了臣妾好的。」

 阿代得意地昂起了下巴。

 慕容獷卻是神情沉沉陰郁了下來。

 「你當真如此認為?」他冷哼。

 「臣妾」

 「想好了再回答!」

 孟弱粉頸低垂,臉上掠過一抹恨恨之色。

 ——他還是那麼狷狂霸道自以為是!

 「對不起。」她悶悶地含糊道。

 「對不起?」他挑眉,「你這是知錯了?」

 「臣妾知錯了。」她乖乖地認過,心底卻是忍不住又將這「混蛋」大罵了個遍。

 听得雲里霧里的阿代見此登時想岔了,心下暗暗竊喜,面上仍是委委屈屈地哽咽道︰「大君您看,主子這樣的性子,若沒有奴奴在一旁護著盯著,在宮中只怕寸步難行,偏主子還不識好人心,把奴奴忠心踐踏——」

 慕容獷原是對這病弱單薄得像隨時要厥過去的小人兒,生起了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悶惱感,直想好好點撥她幾句,可是當他親眼看見竟然連個賤奴都敢當著自己的面恣意羞辱她,不知怎的,胸口那股邪火轟地竄上半天高了!

 「閉嘴。」他目光冰冷地掃過阿代。

 阿代嚇得跌坐在地,臉色慘白發青。

 「孤問你,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他那雙深邃鳳眸轉而凝視著孟弱,緩緩笑了。

 孟弱卻感覺不出他真有笑的意思,胃底一寒。

 「臣妾錯在,讓大君生氣了。」她硬扛著他那凌厲襲來的強大壓迫感,聲音漸小,頭緩緩低了下來。

 盡管她垂著頭,卻巧妙地斜側角度,教他清楚地瞥見了自己眼角那一抹微閃的水光

 慕容獷胸口莫名一窒!

 「你,你不準哭!」他沒來由驚跳了起來,忍不住低吼,「同孤好好說話!」

 「臣妾沒有哭!」彷佛被戳中了什麼痛處般,她鼻息濃重地大起聲音來,蒼白的小臉倔強地抬起,拚命吸氣吞著口水,「臣妾才沒有哭!崔姊姊說只有我們這些低賤無能的弱者才會掉眼淚,可阿弱不低賤,阿弱不是」

 慕容獷手足無措地盯著面前這明明眼圈兒都紅透了,唇瓣慘白顫抖,卻死命強調自己沒有哭的小人兒,胸口頓時像被誰狠揍了一拳。

 懊死,他弄哭她了。

 不,她沒哭,可這副憋紅了眼也不讓淚水滾出來的小模樣兒,卻比嚎啕大哭還要教他心痛?

 慕容獷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煩躁郁悶得像頭被拘在鐵籠里的猛虎,只能咆哮著不斷轉圈圈,卻找不到出口只得把一口邪氣全沖旁人發了!

 那叫崔姊姊的又是個什麼混賬東西?竟敢恣意辱罵他的美人,把他這個大君都當成死了的不成?

 「那種混賬胡涂人說的話能當真嗎?」他一臉悻悻然,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慍怒和幾不可聞的一絲祈求,「那人是誰?孤替你出氣也就是了你、你就別哭了。」

 「阿弱才沒有哭!」小人兒居然還炸毛。

 他被她噎得一時氣滯,怒極反笑。

 可見她嬌弱的身子瑟瑟搖晃著,好似隨時要暈了,慕容獷看得心驚肉跳之余,再有天大的火氣也消融了七七八八,頻頻揉著隱約作疼的眉心,只盼著她別活生生把自己氣憋到厥死過去就好了。

 「好好好,是孤看錯了,阿弱沒哭,阿弱最勇敢了。」他話沖口而出,俊美如妖的玉臉瞬間紅了紅,暗恨自己還真是撞邪了,這麼惡心的話也說得出?

 「嗯,」小人兒這下子破涕為笑。「謝謝大君。」

 這一笑,猶似珠露沾梨花,雪去春綻艷色開,慕容獷一時看怔了,呼吸停頓。

 一旁的阿代則是忌妒怨恨難抑,心底暗暗罵了句︰這病西施就是個狐媚子!

 孟弱噙淚嫣然一笑後,彷佛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忽兒哭一忽兒笑,可丟臉了,隨即不好意思了起來,趕緊起身,平握玉掌舉至額際,朝他低眉行了個完美無瑕的宮禮。

 「大君在上,您國務繁重運籌帷幄,臣妾院中區區小事,卻勞您費神相問,實是臣妾之過。」

 他那雙鳳眸微微透亮發光了,注視著面前一本正經的小人兒,嘴角不自禁略揚起,戲謔地道︰「可終于懂事些了。」

 孟弱瞬間羞紅了小臉。

 「你說,孤听著呢。」他修長手指輕輕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尖,淺笑道。

 她微僵,立時恢復過來,郁然地低聲嘆了一口氣。「阿代是臣妾侍女,多年來伴臣妾左右,如今主僕緣分既盡,強留也無益,倒不如各自珍重,彼此安好還請大君允可。」

 慕容獷凝視著她,嘴角笑意更深了。「美人真是善心軟意人,不過你確定這番心思,用對了地兒嗎?」

 阿代至此終于听出了一點苗頭,心一跳,慌忙搶著插嘴道︰「大君,您別中計,主子她是怕奴奴——」

 唇畔含笑的慕容獷眼神一掃而來,阿代瞬時僵立當場。

 「拉出去。」慕容獷懶得再看這沒規矩的賤婢一眼,大手一揮。

 那手勢是宮人見慣了的涵義——杖斃。

 驚恐萬分的阿代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動作迅速的幾名宮人熟練地卸了下巴扭住關節押走了。

 小姑子救我……

 殿外傳來的含糊尖叫聲,讓孟弱面露不忍與哀傷,眼底卻是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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