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楝房子在夜晚時竟然如此寧靜!
屋子裡少了糖糖震耳欲聾的哭聲,他非但不感到輕松,反而有一種深沉的寂寞擄獲住他,他提不起一絲力氣,不敢置信這樣的孤寂就是自己以前想要的自由輕松!
他是真心認為糖糖就是他的女兒啊!
紀騰炜走進了自己特地撥給她們母女兩人住下的客房,以往這裡都擺滿了嬰兒用的東西,只要孩子一哭鬧起來,她就必須忙東忙西,直到孩子不哭為止。
他停在大床前,看著床上的被單都整理得平平整整,彷佛從來沒睡過人似的……
他還記得,那晚他就是在這裡抱她的!
她在他的懷裡嬌吟輕顫,難道,這都是假的嗎?!
紀騰炜在床畔坐了下來,俯身將自己的臉龐埋進了床褥之間,大掌緊緊地揪住被單,用力地捉住不放。
這無窮無盡的孤寂,就是他曾經玩弄過女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嗎?!就在他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之後,才被她狠狠地傷了心,強烈的痛楚幾乎教他無力招架。
"啊——"他如野獸般負傷的吼聲不斷地從被褥之間傳來,在夜空之中?響,久久不絕。
***
天底下或許沒有比他更不開心的新郎倌了!
沒了阮朵朵,他娶誰都無所謂。
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就算阮朵朵要的只是他的錢也無所謂,只要她能留在他身邊,就算只是為了錢也可以!
為了讓自己徹底斷了這個荒謬的念頭,他終於點頭答應與戴家聯姻,這對他的事業才是最好的決定。
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從此再也沒有意外,但就在婚禮順利進行的當兒,一名與阮朵朵約莫同年紀的女孩帶著一個男人闖進禮堂。
耿依柔雙手叉腰,大聲叫道:"紀騰炜!要是你真的敢拋棄朵朵結婚的話,我耿依柔就把你給閹了,讓你當和尚!"
"是太監。"她身後的男人替她更正道。
"多嘴!本小姐在說話,你敢有意見嗎?"她不悅地瞪了男人一眼。
"不敢,請說。"男人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誰?"
紀騰炜一臉不善地盯著耿依柔氣呼呼的臉蛋。他並沒有看過她,但對站在她身後那名身形高大、看起來就像個腼腆大男孩的人,他並不陌生。由於對方的身分特殊,所以知情的人能不惹到他這號棘手人物,盡量不會去招惹。
"我是跟朵朵感情最好的手帕交,以前念大學的時候都是她幫我做報告,我才可以混到畢業……"耿依柔忽然覺得不太對勁,急忙改口,"不對啦!這不是我今天來的重點,重點是你竟然辜負朵朵要娶別的女人,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這個女人是特地跑到他的婚禮上裝瘋賣傻嗎?聽見她提起朵朵的名字,他的心口一陣糾痛,"我跟她一點瓜葛也沒有,是她騙我。"
"你竟敢這麼說?!為了生下你的孩子,朵朵沒讀完大學就被趕出家門,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差點流產不說,生糖糖的時候還痛了一天兩夜……我問她何苦要這麼為難自己,她說這是自己貪歡的代價,無論這代價多大,她都願意承擔!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傻瓜喜歡你!而你竟然要娶別的女人……沒良心、沒良心,男人都是沒良心的臭東西!"
"柔柔,不要把我也算在裡頭。"她背後的男人不悅地說道。
"我又沒說你。"敢情她根本不把他當男人!
被人在婚禮上劈頭罵負心漢,紀騰炜心裡的惱怒自然不在話下,但教他心頭更不舒坦的,是她說到朵朵所遭遇的一切。他想起朵朵曾經說過在懷孕第六個月時,一度感覺不到孩子的動靜,心裡又急又亂,在坐車去醫院的途中不停地掉淚,到了醫院後,確定只是虛驚一場,她又哭得淅瀝嘩啦。
那時,聽她說到這段往事,他的心好痛,只想把她脆弱的身子揉進懷裡,再也不教她受到任何折磨委屈,哪怕是天塌下來,都有他替她擋著。
"糖糖不是我的女兒。"無論他多麼不願,卻還是必須親口說出這幾個字,紀騰炜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她明明就是!"耿依柔不服氣地吼。
天曉得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糖糖是他的女兒,但他不能自欺欺人。"是朵朵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會有錯嗎?"
"你這白癡!天底下還有比你和糖糖更投合的父女嗎?朵朵隨便說說,你就相信?豬頭、豬頭!男人都是沒腦袋的大豬頭!"
"柔柔,不要把我也算進去。"她背後的男人露出了不滿的神情。這丫頭怎麼老是說不聽?
"我又沒說你!"敢情她真的不把他當"男人"?!
紀騰炜的最後一絲耐心已經被耗盡,他硬聲警告道:"現在是我紀某人的婚禮,如果耿小姐是來觀禮的,就請找個位置坐下,否則就請離開!"
"你不能舉行婚禮!紀騰炜,我再次鄭重警告你,你要是敢拋棄朵朵,我就閹了你!"
"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有這本事嗎?"他冷哼了聲。
"我沒有,但我背後這個人有。"對於她身後這"幫手"的能力,耿依柔從來沒有懷疑過。
關於這一點,紀騰炜也是一點都不懷疑。"要他做事的價格很高,你付得起嗎?"
"付錢?"耿依柔納悶地回頭,"原來要你做事必須付錢?那我一直叫你洗衣煮飯打掃,到底欠你多少錢呀?"
"不必付。"男人淡淡地回道。
耿依然非常滿意這個答案,點了點頭,才回頭跟紀騰炜炫耀道:"你說錯了,教他做事根本就不必付錢。"
光是聽到耿依柔教這恐怖的男人洗衣煮飯,當場已經有不少人的臉色慘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至於她說"不必付錢"這一點,根本就沒有人相信——知道內情的人都曉得,兩年前有人願意出一億美金要這男人去做件事,卻被他以"沒心情"三個字拒絕了。
"他到底是你的什麼人?"紀騰炜壓沉了嗓音問。
"嗯……我問問。"耿依柔又轉頭,"喂,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
"隨你高興。"男人聳聳肩。
"隨我高興?那我說你是我的手下好了!"耿依柔非常開心地得出這個結論,再次轉回頭嗆聲,"紀騰炜,你聽見了嗎?他是我的手下,如果你敢拋棄朵朵,我絕對要他給你好看!"
聽見她把他當手下,在場所有"夢幻俱樂部"的成員都十萬分愕然。身為伴郎,同時也是俱樂部重要的負責人之一的傅少麒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似乎想把事情問明白。
男人微微一笑,明白了傅少麒的問題,在耿依柔的背後伸手比出了小指,以此告訴他們,她是他的女人。
"說!說你不會拋棄朵朵!"
"耿小姐,你帶來的那位'手下'確實可怕,但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逼我就范。是朵朵對不起我,是她騙我!她要的只是我的錢,糖糖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
耿依柔低咒了聲,"媽的——"
"柔柔,女孩子不要隨便罵髒話。"男人淡淡地出聲提醒。
奇怪了,這個男人對她的行為意見越來越多喔?!耿依然悶悶地噘起紅唇,"可是我聽不下去嘛!明明就是他們紀家仗著有錢有勢就想欺負人,還賴說朵朵愛錢……"
"你說什麼?這關我們紀家什麼事?!"紀騰炜語氣不善地問道,沒有發現坐在一旁的母親臉色頓時慘白。
"當然!是你母親趁你不在的時候跑去威脅朵朵,說如果她不這麼說的話,她不只要把朵朵趕走,還要從她手上奪走糖糖的監護權,讓她同時失去你和女兒!那天我剛好打電話給朵朵,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哭了,她說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為她打抱不平,但她教我別管,哪知道她隔天就離開你家了……好可憐的朵朵,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要偷阿勁的邀請函,帶朵朵去參加什麼鬼宴會,這樣朵朵就不會碰上你,也就不會遇上這一切悲慘的事情了……嗚……我是罪魁禍首……"
說著,耿依柔不由得哭了起來。被她喚為阿勁的男人溫柔地將她擁進懷裡,他臉上勾著微笑,心想再多享受一下她的暖玉溫香之後,再告訴她別傷心了,因為新郎在她把話說完之前就摘掉胸前的飾花,一邊脫掉手套,一邊往外奔去。
看他離開得如此迅速,片刻都不肯耽擱,想必這次他是要去找真正的新娘了吧!
***
她帶走了他的女兒,卻把心留給了他。
是不是這樣一來,她與他就再也互不相欠?
只是,愛情這玩意兒是否會教人變笨呢?就算明明知道會痛苦,卻還是希望可以跟對方永永遠遠地糾纏相欠下去!
她聽見門鈴聲,起身開了門,一時間她瞪大了美眸,不敢相信自己還會再見到他……一時間,她的心口熱了起來,啟唇輕喚他的名字。
"炜……"
紀騰炜不許她關上門,高大的身軀硬是擠了進來,斂眸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你這個小騙子,騙得我好慘!"
她心虛地垂下蒼白的臉蛋,"所以我離開了,不是嗎?今天不是你與戴小姐舉行婚禮的日子嗎?電視上有報導,他們說你們兩個人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的佳偶……"
她還想繼續欺騙他嗎?他猛然伸手擒住她的手腕,強硬地逼迫她看著他,"管那些人說什麼鬼話?我不結婚了!"
"什麼?!怎麼可以?我剛才還看到電視報導,說你的婚禮冠蓋雲集,來了好多名人……你是在開我玩笑吧?"
她勉強自己扯開笑臉,掩飾自己正在說謊——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她就關了電視,不敢再多看那場世紀婚禮一眼。
"我沒那種好心情。我是來找你算帳的。"他還是刻意硬著語調,想教自己硬下心腸,卻還是忍不住察覺到她變瘦了,也憔悴了不少……離開之後,她顯然沒有比他好過多少啊!
"算什麼帳?我並沒有從你身邊帶走什麼……"
"有!你帶走了糖糖,她是我的女兒!你這個小騙子,一年多前你偷了我的種,現在你又想把我的女兒帶走嗎?你的好朋友都告訴我了!"他直接把話挑明了,讓她知道他不再被瞞在鼓裡。
她心裡一螫,搖頭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不是……"
"你是!你根本就是存心要折磨我……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母親去找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威脅你?為什麼要自己承擔這一切?!"他大掌牢牢地握住她纖細的膀子,忿怒地搖晃著她。
"她是你的母親,是糖糖的親奶奶,我做不到!"她心急意亂,大聲地對他回吼。
"你自私!你就沒有想過我不願意這樣嗎?糖糖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就這樣帶走她!"
"可是我只有她了呀!"她激動地哭了起來。
"錯了,你還有我!"他大聲地更正她,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裡。"你這傻瓜,你還有我啊!"
"不……你是那麼困擾,你根本不想要孩子!"
他對她的指控無言以對,卻還是心急地想要解釋,"那是我當初可笑的想法,現在的我——"
"那時的我、現在的我,都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生下你的孩子!"她堅定的眼神美麗得不可思議,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足以撼動他的靈魂。
"為什麼?"紀騰炜發現自己的嗓音因受到震撼而破碎,他想知道答案,是不是就如同他心裡所想的那樣呢?
她微微一笑,"我不曾奢望過山盟海誓,只求曾經與你在一起……"
"為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只是與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幸福,無論結局是哭、是笑,我都管不了那麼多,我……"說著,她又哽咽了起來。
"說你愛我!快說,說你是因為愛我,才會想要在一起的,是嗎?"他渴望聽到她說出肯定的答案。
"你好壞!"她忽然忿忿地嗔道。
"什麼?"他有些錯愕。
"第一次見面,你把我看成是愛玩的女孩,跟我上床;第二次見面,你把我當成愛錢的人,拿著孩子要脅你就范。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就算說千千萬萬次對不起,都無法彌補我對你的虧欠——"
"我要你拿一輩子賠我!"她閃亮的美眸像是在跟他賭氣,卻又是那麼認真倔強,根本就不像在開玩笑。
開玩笑?他豈能容許她說這句話只是在開玩笑,此刻的他巴不得立刻賠上自己的一生,哪怕只是換她一抹燦爛的笑顏,他都甘之如饴。
"你讓我又想結婚了。"
聞言,阮朵朵的俏顏頓時慘白。他不是才說不結婚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不……她不要他娶別的女人!
"我不准!你是我的男人!我的!"她纖細的手臂充滿獨占欲,牢牢地將他抱緊,一貫柔順的她展現出前所未見的嬌蠻氣質,"我要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聽見她大膽的告白,紀騰炜一時喜出望外,放聲大笑地抱住了她。"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嗎?"
"我不懂……"他為什麼如此高興呢?阮朵朵被他的反應弄迷糊了。
"小傻瓜,我這次要結婚的對象,是你。"他輕點了下她俏挺的鼻尖,公布新娘的人選。
"騙人……"她不敢相信親耳所聞,失聲低叫。
竟敢說他騙人?紀騰炜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還說我壞?那你自己呢?從頭到尾就不相信我的人格……對,我說過不要小孩,但我有說你可以偷偷瞞著我生嗎?我沒說過娶你,但你就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愛上你嗎?現在我說要娶你了,你又說我騙人……你這個家伙簡直欠罵!"
"對不起……"
"說!你先斬後奏,偷偷瞞著我把孩子生下來,你有沒有錯?"他忍住了黑眸中促狹的笑意,刻意壓沉了嗓音恐嚇她。
"有……"她心虛地點頭。
"那你該不該賠我?"他簡直就像個勒索的流氓。
"該……"她還是乖乖地點頭,心裡覺得眼前的情況有點不對勁,但還是只能被他耍得團團轉。
"既然孩子都生下來了,我想你也不可能把偷走的種還我,我想換個方式索賠。"他忍住了笑意,裝出一臉蠻橫無理的霸氣。
"好……"她愣愣地點頭,覺得他說的真是有道理極了!她確實不可能把"種"還他,他想換個形式索賠也是人之常情……
這個小傻瓜!紀騰炜差點按捺不了胸口因她泛濫成災的愛意,強健的臂膀將她抱得緊緊的。"那我要罰你從此以後不能再離開我,罰你讓我娶你,罰你要乖乖讓我愛你一輩子,可以嗎?"
"可以……"她又點點頭,一時回不過神,心想他提出來的條件還真是厚道,便宜了她……
不對啦!明明就是他在欺負人,怎麼到最後都是她在賠罪?
阮朵朵氣呼呼地瞪大美眸,在他胸膛上又捶又打,好不氣憤。"紀騰炜,你這個惡棍!你唬弄我……"
他大笑著把她牢牢抱住,不顧她反對地狠狠吻她。
等他吻夠她之後,他就要用結婚戒指將她套住——這次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教她再離開!還有,他要送她那條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鑽石手鏈……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放棄了。
還好他沒死心,才終於為那條手鏈找到了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