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企業家的雛形期

　　日子過起來總是覺得很慢，回憶起來就顯得快多了。齊天現在想起三多年前那個茶室的午後還跟昨天似的，可實實在在的已經過去一千多天了。

　　嘀嘀嘀的汽車喇叭聲傳來，外面有人扯著嗓子大叫，好像在招呼人開始採摘。齊天探頭往窗外瞅了一眼，忙把腿從桌子上拿下來，將手中為防變色塑封過的照片夾在一本鮮食葡萄反季節栽培技術的書裡面，這才匆匆忙忙地推門出去。

　　“楊哥！”齊天大聲打了個招呼就熱情地就迎了上去：“來得夠早的啊！我還準備去路邊接你呢！”

　　一排三輛卡車開進他們這個已經升級為興達農場的大院裡，第一車輛裡跳下來個衣冠楚楚的帥哥，身份一看跟卡車就不般配。

　　“接什麼？怕我不認得路？”楊悅晨打趣一笑，接過齊天遞過來的煙夾在指間，沒點。

　　“哪啊？這不是兄弟太想你了嘛！”比起剛好而立之年的楊悅晨那斯文的笑，齊天就要笑得豪放多了，上來先在人家肩上拍了一記鐵砂掌。

　　由著齊天掏出打火機幫忙點上，楊悅晨吸了一口後才開口：“你侄女期末考了雙百，讓我把你當禮物給她帶回去呢！跟我又蹦又跳的在那鬧，我這是趁你嫂子給她梳辮子的時候偷著跑的。”

　　“成！我這叔叔沒白當，混得有人緣。過兩天我正準備去一趟你們Y市，到時候我過去看菁菁。”

　　“那丫頭讓我岳父老泰山給慣壞了，一個手指頭都不准我們碰，就你能哄得住她。”嘴上說著女兒被慣壞了，可當爹的都寵閨女，楊菁菁那可是楊悅晨的心肝寶貝。“對了，我聽說那批白玉霓有人惦記上了？還提出給你加一成的價？你可別跟哥哥使心眼，我這可等米下鍋呢！”

　　“哎喲我的親哥哥，咱都說好的事，甭說他給我加一成，就是給我加一倍，我也不能幹那背信棄義的事啊！”齊天往大棚方向一指：“那個中晚熟還得等兩天，一準是你的，在我這什麼時候不是以哥哥你為先啊？這不，我都吩咐好了，這批赤霞珠一見你來工人就開始摘了！”

　　楊悅晨笑眼一眯，點了點頭：“是兄弟，夠意思。”

　　“那必須的啊，咱兄弟什麼關係？”攬著楊悅晨的肩膀，齊天勾肩搭背地把人帶進了後加蓋起來充當農場辦公室的平房裡。

　　他跟楊悅晨的交好要從去年葡萄大豐收說起，去年是他們家葡萄第一年掛果，沒想到那個指導建大棚的張技術員還真不是蓋的，第一年掛果收成就好的超出了齊勇軍的預料。這豐收是好事，可好得超出預料，沒有提前安排好銷路就是個大麻煩了，還有什麼比看到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掛在枝頭爛掉更可惜的事麼？打不開銷路，齊勇軍幾天時間就急出了一嘴大燎泡。

　　看老爹這個樣子，正忙著學車的齊天把什麼都扔下了，跟著焦頭爛額的到處鑽營找門路。整個X市但凡是能賣葡萄的地方他可以說是都跑遍了，死皮賴臉的毛遂自薦軟磨硬泡，可不是價位不合適，就是人家店小根本吃不下多少貨。他老爸跟劉叔兩個輪流雇了車往臨市的大型水果批發市場送貨的時候，家裡這攤就全交給他打理了，不把他當個大人用都不行。

　　到底腦子轉得快，齊天就算在家也不想放棄任何機會，反正這時候是能賣多少算多少了。思量了一下，他在一裡地外的馬路邊擺了個臨時的小攤子，放上幾串新鮮的葡萄，讓個工人臨街賣著，有要得多的主顧就給他打個電話，立刻就能現摘了送過來。

　　托X市當選為歷史文化魅力城市，很多人來自駕遊的福，這毫不起眼的小攤子每天倒也能賣出去一些，大家圖的就是個現采現賣的新鮮。某天中午齊天親自來換那個看攤工人回去吃飯的時候，就碰上了帶著老婆閨女開車來X市玩的楊悅晨。楊家閨女去年才五歲，正是騎著老爸脖子上撒嬌的年紀，看見新鮮的葡萄非要自己去採摘，又哭又鬧怎麼哄都不行。

　　齊天他們現在賣得主要是七月中旬成熟的佳美葡萄，因為這個棚裡還帶了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要成熟的赤霞珠，所以沒打算讓顧客自己採摘著賣，怕他們弄錯把快成熟的果子給糟蹋了。可齊天的腦子實在夠活，他無意中看到了楊悅晨車擋風玻璃那夾了一張某某葡萄酒有限公司的出入證，立刻決定為那小妮子大開方便之門。打電話叫了工人來看攤子，他就上了楊悅晨的車把人親自帶到了大棚裡去採摘。

　　就這樣，楊太太帶著女兒進棚去摘葡萄，他陪著楊悅晨抽了三根煙後，基本已經把對方的工作摸清楚了。對方在臨市的一個葡萄酒公司就職，專門負責為公司收購釀酒用的葡萄。

　　心中有了數，齊天不動聲色，等楊太太跟小丫頭摘好了幾斤葡萄出來過秤時，他大手一揮說跟楊哥一見如故，幾串葡萄當送小侄女的見面禮了。小丫頭摘葡萄弄破了好幾顆，滿手粘膩，齊天自告奮勇帶孩子旁邊去洗了個手。等回來時，楊菁菁已經騎在他脖子上死活不肯下來了，非要跟這個才認識個把鐘頭的叔叔一起玩。

　　就這樣，齊天把葡萄的事託付了管事的工人，自己充當導遊全城地陪，直陪著楊家把X市的三國遺跡全都轉了個遍。三天後楊家要打道回府時，楊菁菁穿著他送的公主裙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非要帶他一起回家當陪玩，齊天算是把小公主的心給徹底俘獲了。緊接著他又拿出一套高檔的品牌化妝刷套裝說是送給嫂子的禮物，楊太太雖未必看得上他送得東西，但對他恭維如何氣質高雅的話卻很受用，齊天在楊家嫂子這裡的印象分也幾乎拿個滿分。整個過程齊天隻字未提任何跟葡萄有關的事，可楊悅晨到家後的第三天就給他打來了電話，說今年他們家的赤霞珠要是還沒訂出去的話，他們公司決定全收了！

　　楊悅晨所在的葡萄酒公司是某國有控股集團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收購價方面沒有虧待齊天，這一筆就是二十萬的生意。當時還在忙著聯繫冷庫，準備實在賣不出去就先暫時把成熟的葡萄冷藏起來的齊勇軍跟大劉打從那時起，才真正開始對齊天刮目相看了。

　　不過今天，楊悅晨過來不單純是為公司收這批赤霞珠葡萄的，他更多的是關心那批白玉霓。鳳凰男出身的楊悅晨完全是憑藉個人能力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但卻因為娶了家境優越的孔雀女的關係，籠罩在丈人家的輝煌背景下，他的個人成績就不顯得那麼出彩了。

　　暗暗積蓄力量，楊悅晨厚積薄發，兩年前以老家姐姐的名義也註冊了一家酒葡萄公司，這次盯著齊天這裡的白玉霓葡萄是想做他下一批幹白葡萄酒的原料。他的工作沒辭，自己公司那邊雇了個職業經理人幫忙打點，自己還是照常低調的上班，一切做得姿態都很低，毫不引人注意。

　　齊天到飲水機前給楊悅晨拿一次性紙杯泡了茶端過來，一抬頭見他將桌上的那本夾了苗雨陽照片的書拿起來了，忙上來一把搶了下來。

　　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淺笑，楊悅晨眼神玩味：“夾了支票啊？”

　　“楊哥你就取笑我吧！”把書回手往老闆桌上一扔，故作沮喪的樣子開玩笑：“欠條，丟人。”

　　嗤笑一聲，楊悅晨不以為意，表情卻是擺明瞭不信的。齊家跟他打交道也一年出頭了，情況他多少也瞭解些。農場裡葡萄外加冬天的反季節草莓的種植，兩年時間投下去的本錢就全部回本了。雖然齊爸爸跟合夥人馬上又租了二百畝土地擴大種植規模將賺的錢又投了進去，但他沒事也幫著估計了一下今年的產量，絕對回本之後還有得賺，哪可能會欠債？

　　“我跟你說點正經的。”楊悅晨靠在沙發上換了個舒服點姿勢：“幫我去Z市那邊種葡萄吧，我投資，回了本之後賺的五五分，我只要葡萄。”

　　“Z市？”齊天給嚇了一大跳：“L省的Z市？”那可是三四千里地以外呢！

　　“嗯。”楊悅晨表情淡然，點頭表示肯定。

　　“幹嘛非跑那麼遠種啊？你公司要嫌我們這規模不夠大，可以入個股再擴大點種植面積，這人手都是現成的，而且也有經驗，不比再往北邊跑好幾千里人地兩生的強？”

　　“種不了。”端起一次性杯子，動作優雅地喝了一口，楊悅晨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要做冰酒。”

　　“冰酒？”這個齊天聽說過，最開始他以為冰酒就是冰鎮過的葡萄酒，後來才知道是冰鎮過的葡萄做的酒。

　　冰酒對葡萄的要求非常高，釀造它所用的葡萄，必須掛在枝頭於冬天零下八度的氣溫下挨滿超過十二小時才能採摘。採摘之前的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既要保證葡萄完全成熟，又要保證在枝頭時不會爛掉不會太幹不會被蟲鳥啄壞，所以釀造冰酒用的葡萄對種植環境的要求很苛刻，濕度溫度什麼的哪樣差了都不行。正是因為對種植環境要求高，世界上適合冰酒釀造所用葡萄的種植地才寥寥可數，大約都是在北緯四十一度左右的地方，因此楊悅晨才選擇了北方的Z市。二十斤左右的冰葡萄才能出三七五毫升一瓶量的冰酒，這也就註定了冰酒的產量不會太高，而遵循物以稀為貴的慣例，真正好的冰酒價格自然不會太便宜，所面向的市場消費群體也相對會比較小眾一些。

　　看來，楊悅晨的野心不小，是想自我挑戰了。

　　“怎麼樣？有興趣麼？”

　　“我沒試過種那個，聽說挺不簡單的。”齊天明顯在推辭了：“楊哥，我年輕沒什麼經驗，怕給你搞砸了。”

　　“誰沒幹過都沒經驗，我看上的是你的頭腦和那股出生牛犢不怕虎的拼勁兒！”楊悅晨雖然鼓勵著，神態倒也不是特別急切。

　　“那，讓我考慮下吧！”這麼大的事，他得跟他老子商量商量。

　　“行，你慢慢考慮，我等你回話。”

　　楊悅晨剛又喝了口茶，就有工人敲門進來跟齊天說可以過秤了，言下之意是問買主需不需要出來盯著點分量。

　　齊天拿眼神詢問楊悅晨，後者無所謂地一笑：“我還信不著你麼？你們稱著是多少就多少。”

　　齊天心裡自然也明白，這不是給楊悅晨自己的公司收購，他自然樂得裝大方賣人情給自己。更何況憑他們的關係，自己也不可能在分量上坑他。

　　“那成，讓他們去稱著，你這也小半年沒來過X市了，讓兄弟盡盡地主之誼。”

　　所謂的地主之誼也不過是吃吃飯洗洗腳什麼的，幫著老爸打點過不少客戶，齊天這套程式早都已經熟了。楊悅晨也不推辭，齊天在他胳膊上虛拉了一把，他就跟著起來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