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直白
要說娶福晉這種事兒,胤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雖說他在前世根本就沒來得及鬧清楚自個兒的性向,可也沒少和女演員搭過親熱些的戲,不僅永遠都是謙謙君子點到為止,連小兄弟都沒有半點兒興奮的架勢,至於同性之間的接觸更是正直無比沒半點兒遐想,也從沒有過特別的衝動跟念頭。要不是正常的每日敬禮還都毫無問題,他險些就要以為自個兒的身體有什麼難言之隱了。
身體沒問題,那大概就是心理的問題了。雖說沒少被不明群眾表揚過,可胤祺從來都沒覺著自個兒是個能多熱絡多深情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是能跟個什麼人在一塊兒廝守終生的料。前世無聊的時候沒少翻小說來看,類似的劇本兒也沒少掃過,這古時候女子一生的幸福都賭在嫁得的那個夫君上了,與其平白辜負了一個家世樣貌性情肯定都不錯的好姑娘,他寧肯守著狻猊臨世的名頭,自個兒老老實實當上一輩子的和尚。
雖說達成的過程實在很有些波折,可畢竟也是達到了目的,胤祺自個兒鬱悶了一陣就把被太監的心理陰影拋在了腦後,趴在榻上扯了扯貪狼的衣裳:「你說——皇阿瑪現在是生什麼氣呢,氣二哥不在乎他?」
「畢竟傳到太子那兒的信是皇上生了病,太子竟還是這等反應,只怕難免叫人心寒。」
貪狼輕嘆了一聲,順勢在榻邊坐了,替自家主子輕輕理了理蓋在身上的錦被,耐心地緩著聲勸道:「主子,這一回您別再多管了——您也是做兒子的,太子也是做兒子的,您無論怎麼管,都只能叫皇上心裡頭更難受……」
「我知道,這一回我也沒打算管,叫他們合夥兒都不告訴我。」胤祺賭氣似的低哼了一聲,又忽然轉了話頭道:「對了,如今局勢是怎麼分的,誰都在哪兒呢?總得有點事兒讓我動動腦子才行,再這麼閒著我就要忍不住去琢磨琢磨寫本小說兒了……」
貪狼忍不住輕笑出聲,略一思索才緩聲道:「如今噶爾丹還躲在科布多不肯動彈呢,裕親王跟簡親王所部已經圍攏,卻也苦於地勢複雜,又有沙俄邊民騷擾不便行軍,故而始終只是包圍著,倒還沒有能一舉殲滅的機會——皇上派佟國綱將軍領軍,張廷瓚大人為監軍,也往科布多去了,只說叫他們相機行事,決不可叫噶爾丹逃脫,合圍既成,就等著噶爾丹冒頭了。」
「都圍成這樣了,我要是噶爾丹,我才不冒頭呢。」
胤祺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句,卻也忍不住在心底暗嘆——他這回刺激的效果好像有點兒太好了,這一次的福全沒有再鬆過半口氣兒,靠著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子血氣對著噶爾丹窮追猛打,竟是直追過了薩裡克河,一路迫進了大西北的漠北蒙古,又與科爾沁、盛京方向聚攏來的八旗子弟將噶爾丹殘部合攏圍堵,硬生生把人家給打得到現在都不敢冒頭。
——前世因為錯信了噶爾丹的緩兵之計延誤戰機,不小心叫噶爾丹給跑了,還為此受了康熙嚴厲斥責,不得不在朝堂前請罪。要是這一回因為打得太猛了把噶爾丹給嚇著,又叫這人鑽天遁地的逃之夭夭,也不知道又會不會再被自家皇阿瑪訓一頓。
胤祺在心底裡毫無誠意地同情了背鍋俠裕親王福全一波,側身抽了張紙出來,伏在榻邊拿鉛筆往上畫著地圖:「你看,這是沙俄邊境,這是科布多,這是咱們的三路大軍——如今噶爾丹龜縮在裡頭不出來,一來是忌諱我軍氣勢,不敢貿然以硬碰硬,二來也是想趁機聯繫沙俄方面援手,想引沙俄與我生隙彼此纏鬥,趁機好逃到外札薩克蒙古去,休養生息重整旗鼓。」
「可沙俄與我朝剛簽了尼布楚條約沒幾年,如何就能這般撕破面皮,貿然生隙?」
貪狼思索著應了一聲,又怕胤祺這麼趴得久了不通血脈,快步取了一方矮桌過來,扶著胤祺靠回軟枕上。胤祺也就老老實實地任他折騰,倚在軟枕上頭繼續往那紙上添了兩筆:「因為這一帶的俄人都是罪民,就跟咱們的寧古塔一樣,都是發配過來種樹的。他們無論做了什麼事兒,沙俄都可以推說是罪民擅處,大不了到時候再把他們處置了算是給咱賠罪,咱也沒什麼脾氣可發。我到現在都想不通噶爾丹那三千條槍到底是哪兒來的,記著回去提醒皇阿瑪,這事兒準定得找沙皇要個交代。」
「誒。」貪狼應了一聲,望著自家主子的目光越發的肅然起敬——這行軍佈陣不比其他,絕不是只要腦子好使就足夠了的。明明他們始終都在熱河沒挪過窩兒,可自家主子心裡頭竟能對局勢這般清楚明了,甚至還能點出接下來的要緊處來,這一份胸中的丘壑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只怕少不得是要冠上個統兵奇才的名頭的。
全然不知道自家侍衛都在腦補些什麼,正托著下巴回憶劇情的胤祺還在盡力回想著那一堆拗口的人名跟地名,又把能想到的幾條隨手寫了下來。在榻上還要布硯磨墨顯然不現實,胤祺的活動範圍又動不動就要被限制在這一方窄榻上頭,故而早早的就從代購小能手南大人那兒搶了一打鉛筆過來。雖說如今的鉛筆寫出來的字還偏淡,又難持久,可也比用毛筆動不動就蹭一身方便多了。
「這樣,貪狼——我說你寫,叫他們以科布多為核心,將兵力分三層佈置,兩面松中間緊。眼見著天兒就熱起來了,要這外圍跟內圍的軍士必得做出煩躁疲憊的樣子來,可中間那一層絕不能鬆懈,人人必須枕戈待旦。如此撐上至多半個月,局勢定有變化。」
胤祺思索著緩聲開口,在紙上隨手畫了幾筆,琢磨著怎麼布設這包圍圈合適。滿人是馬背上起家的遊牧民族,入關時靠的一是騎兵的強悍戰力,二是關內大亂且有內應,於兵法一道其實並不精通,更擅長硬拚衝殺的直來直去。這法子其實不難想到,說出來也容易,可真要叫人做出來,或許還真有點兒難以實現。
「主子?」貪狼見他停下話頭,便將筆擱在一旁,輕聲喚了一句。胤祺一臉苦惱地扔了手裡頭的鉛筆,頭痛地抻了個懶腰,側了身子無奈道:「你說……叫誰在兩邊兒誘敵,能做得稍微像點兒,不至於叫人家一眼就看出來?」
「……大阿哥?」
貪狼下意識把映入腦海的第一個人選說了出來,又忽然忍不住笑意,忙低頭輕咳了兩聲才掩飾過去:「我覺得以大阿哥的脾氣,大概不用演,會很渾然天成的做出煩躁疲憊的樣子來……」
胤祺不由失笑出聲,一想起那個不著調的大哥,卻也是不得不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實在很有道理——只不過裡頭畢竟還是危險,就讓他在外圍繞圈兒,忽悠那些個不放心鑽出來打外頭查看的探子吧……」
「誒。」貪狼點頭應了,又在紙上寫下了兩句。胤祺又抱著腦袋思索了一陣,終於還是無奈地投筆放棄——他對戰局的瞭解來源於前世的劇本,可對這些個大臣將軍的瞭解卻匱乏得幾乎為零,再怎麼埋頭苦想也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倒不如就把這麼個想法推出去,叫自家皇阿瑪掂量也就是了:「就這麼著吧,謄一份兒給皇阿瑪送去,剩下的我也想不出來了。要是沒事兒就順便跟你七師父打聽打聽,看京裡還有沒有什麼新的信兒——我這心裡頭總是不踏實,老覺著這戰事其實出不了什麼差錯,倒是咱這熱河行宮得鬧出什麼糟心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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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長記性的五阿哥顯然已經忘記了,所謂烏鴉嘴到底是一種多神秘又多不可抗的自然力量。
熱河行宮的糟心事兒是在小半個月後鬧出來的——這時候胤祺已經能被放出來下地活動了,只是還不准騎馬不准練武,最多不過是每日由貪狼扶著出來溜躂半個時辰,再跟自家皇阿瑪一塊兒用一頓午膳,晚上繼續被不明成分的藥湯灌個水飽。雖說日子仍不大好過,可比較之前那些個關禁閉似的修養,卻實在已好受得多了。
畢竟重傷了一場大損元氣,胤祺好容易養壯實點兒了的身子又可見的消瘦了下來,衣裳勉強晃晃蕩蕩地掛在身上,倒是頗有幾分弱不勝衣的意思。他倒是沒怎麼往心裡去,自個兒在那兒饒有興致地甩著袖子搧風消熱,剛捧了新制的衣裳快步進門的貪狼一眼就瞅見了自家主子那大大咧咧敞開的領口,目光莫名的一緊,忙快步過去替他輕輕掩上了:「主子快把衣服換上,留神著了涼……」
「那你也得先叫我把這一件兒脫下來啊,就別再往上扯了——好了好了,我這就換……」
胤祺笑著連連點頭,脫了身上早已鬆垮的褻衣,接過了新送來的換上,低頭看了看自個兒如今的身材,忍不住輕嘖了一聲微微搖頭:「估計等我回去了猛吃兩天,就還得把掉了的肉都長回來——這衣裳現在穿著合身,到時候又得小了……」
「主子要是能壯實點兒,大家肯定都跟著高興,一人給您弄一件兒衣裳都沒的說。」
貪狼無奈一笑,幫著他把裡頭的中衣穿好,又抖開了外頭的衣裳:「主子,這是皇上特意叫按著您的喜好趕製出來的,雖然——雖然可能也加了一些皇上自個兒的理解……」
「……」胤祺一時無語,托著下巴望向那一套白地青花的長衫馬褂,居然不知道應該慶幸起碼自家皇阿瑪的審美還算小清新,總不至於走他孫子乾隆帝那個農家樂風格,還是應該鬱悶這麼一件衣裳穿出去,是不是在偽裝一個會走路的花瓶:「皇阿瑪是想讓我穿上這身衣裳,然後蹲在他身邊兒假裝我是個瓷器嗎……」
——明明後世見著的那些個拿青花元素做旗袍的都挺好看的,這怎麼做成了馬褂就違和感簡直衝破天際?再說了,是哪個無聊的織造才會在這衣服上頭繡一幅寫意的桂林山水啊!
五阿哥在一瞬間對自家皇阿瑪的嫌棄達到了頂峰,撇著嘴扯了扯那見著就知道一定很華美金貴的布料,抬了頭認真道:「我要是不穿出去,會怎麼樣?」
「大抵也不會怎麼樣,皇上接了這一身衣裳的時候神情也很……奇特,大概是做出來跟想得實在不大相同……」
貪狼強忍著笑意應了一句,又強自嚴肅下來,輕咳了一聲繼續道:「不過要是主子穿了出去——」
「我是不會穿出去的!」胤祺拍案而起,激憤地一錘定了音,「我要吃飯,我要一口吃成個胖子——我要穿我原來的衣服!」
「主子主子,消消氣兒,您有這份心就好,一時半會兒卻也急不來……」
貪狼忍笑忍得痛苦不已,卻也在心裡偷偷地對皇上逼兒子吃飯的一百種方法佩服得五體投地:「太子跟三阿哥今兒下午就到了,皇上對外可還是稱著病的,您好歹也得有身能穿得出去的衣裳,代皇上去迎他們一迎才行。」
「這就到了?」胤祺詫異地挑了眉,在心底裡算了算,這才點點頭道:「怪不得,這都眼見著要到端午了,他們自打出京到現在也該有十日了……皇阿瑪可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沒有?」
貪狼放下手裡的衣裳,又在箱子裡頭翻找著,聞言回話兒道:「皇上叫梁公公屏退了眾人,倒像是要假戲真做——大抵梁公公過會兒就會過來給您傳個話兒,叫您心裡頭有個數。」
「我這兒還打晃呢,皇阿瑪就別攔著我坑人了吧……」
胤祺面色一苦,顯然已猜到了自己皇阿瑪又打算叫自個兒打什麼的掩護,可每回都跟著自家皇阿瑪坑兄弟,他這心裡頭實在是壓力不小:「要不——我就先不急著好了,你看,七師叔上回不都還說,我起碼還得在床上躺一陣兒呢麼……」
「怕是不成——皇上昨兒叫太醫跟七師父給您診了兩回脈,都說您已見著好了不少了。只是身子躺得太久,難免氣滯血虛,得時常活動活動才行。」
貪狼抽出了一件胤祺以前的的舊衣裳,在自家主子身上比了比,搖了搖頭又擱在一邊兒,蹲回去繼續翻找著:「主子,您都不知道您這兒瘦成了什麼樣子。若是回去叫宜妃娘娘跟老祖宗見了,只怕少不得要被念叨幾通……」
「好好好——我吃,我頓頓吃天天吃,肯定在回去之前吃得胖回來。」
胤祺無奈抬手不迭應著,忽然聽見外頭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凝神一聽便立刻撐起了身子。還未及開口,梁九功便已將門輕輕推開了,側身候著康熙進屋。胤祺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中衣,一見著自家皇阿瑪就想起那一套別出心裁的青花瓷來,面色不由微變,立時警醒地大聲道:「皇阿瑪,兒子是決不會穿成個花瓶兒出去的!」
「……」康熙不過是想來跟這個每次跟他搭戲都執著於拆台的臭小子叮囑一聲,誰知當頭就被砸了這麼一句話下來。神色不由微滯,略帶了尷尬地輕咳一聲,目光游移地心虛道:「哪兒就像花瓶了,朕看著還是挺好的……」
雖說沒少見著萬歲爺在這位小祖宗面前吃癟,可這般心虛又嘴硬的架勢卻也是實在不多見。梁九功扶著門笑得站不住,可又不敢發出聲音來,快步逃出了屋子自動自覺地在外頭把門兒。康熙如何不知道這個油滑的奴才肚子裡頭裝的什麼心思,沒好氣兒地衝著那合上的門瞥了一眼,深吸了口氣在榻邊坐了,好聲好氣兒地衝著這個兒子開口:「朕回頭叫他們來,你自個兒畫圖樣兒,想要什麼樣的就做什麼樣的……」
「那也不成,兒子不想坑二哥。」
胤祺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忍不住在心裡頭暗自腹誹著——自家皇阿瑪這是實在閒的沒事兒幹了還是怎麼著,演戲給自個兒的兒子看,千方百計的試探心思,這都是現在就該下手做的事兒了麼?太子這幾年雖說父子感情淡漠,可也總歸沒犯過什麼錯兒,事兒也辦得盡心盡力,政績也攢了不少。他雖然一直在心底裡默認了將來那把椅子得歸自家四哥,可要是太子真能這麼一直保持得下去,自家四哥也能跟他好好兒的配合,就當個純粹的輔臣又有什麼不好?
「你不懂……」
康熙苦笑著輕嘆了一聲,抬手揉了揉這個兒子的額頂。他自然知道這孩子在這種事兒上頭的心思有多單純,對著這兄弟手足的情分又有多執著。可如今要試的卻是這一國儲君——倘若這儲君出了問題,他便是大清的千古罪人,這份罪責實在太過沉重,不是任何一個人能背負得起的。
「兒子是不懂,究竟什麼事兒能叫您連自個兒的兒子都不信了,非要用這種手段來試探……」
胤祺心裡頭窩著火兒,忍不住昂著頭頂了一句。康熙神色僵了一瞬,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微垂了眸苦笑一聲,竟也不知怎麼的就生出了些莫名的衝動來,微啞了聲音道:「那——小五兒,你又能不能告訴朕,將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才會叫朕做出廢太子這種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