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帝秀七年,統一南北大漠的柔然汗國發生內訌,數部首領叛出,阿姆圖段勿一部與王庭徹底決裂,收復東部大片草原,自立可汗,史稱東柔然。東柔然向北珞奉藩稱臣,珞帝親賜十歲幼主“天命可汗”的尊號。
而另一方面,西柔然王庭亦不太平,纏綿病榻的老罕王因分裂之事大為震怒,一氣之下嘔血不止,憤而駕崩。大皇子郁久閭檀手持可汗金印,繼承大統,派出使者與西曜共結同盟,一抗阿姆圖段勿部。
四月末,塞北冰封雪融之時,正是北珞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
除原先駐守北疆的六鎮軍,七萬州府軍各回戍地,其餘人馬皆由遙景靖率領歸朝。浩浩蕩蕩的凱旋之師加上兩萬俘虜,一路自敕勒川行至珞都,真正是“慷慨歌謠絕不斷”,意氣風發,威武赫赫。
遙家喪事已過,滿庭縞素也都取了下來,但被白燭的煙火熏了熏,多少落了些冷清和蕭索之意。
月上西亭,斑斑月痕漏下紫藤架,風起漣漪,疏影橫斜,有劍光在夜裡輕盈舞動,耀如九日,矯若游龍,初開的紫藤花被劍氣掃得簌簌而下。
紅衣少年袍袂飛揚,身姿騰挪間,瀟灑意氣,長劍在手,遊走若靈蛇,仿佛江海清光都凝聚到了一處。
翠陌亭內,遙家兄弟邀月對飲,酒香飄外。
遙沐勻捧起酒罈,豪氣地幹了一口,醉眼朦朧地望向月下舞劍之人,拍著石桌大聲叫好,隨手拎過酒罈一記甩過去:“兄弟,接著!”
墨卿淩空翻身,腳尖輕輕一踢,酒罈順著長劍直接滑落在手,大灌一口,隨手又拋了回去。
興致濃時,忍不住仗劍吟道:“將軍百戰聲名裂,馬革裹屍千里還。一朝挑燈,醉裡看劍。西北望,天狼星落。極目嵯峨,只看天山雪咫尺。”
絳唇輕勾,一個淩空掠起,翻袖間長劍霍然脫手,旋身一踢,劍尖錚然一聲戕進翠陌亭外的朱紅廊柱。
“好功夫!”與遙沐勻互相灌著酒的年輕將士重重一拍石案,高聲贊道。
“哈哈!”遙家二少一臉得意,拿拳頭撞了撞對方,眨眨眼,打了個酒嗝道,“老子的兄弟個個都是好樣的!”
墨卿一步跨進亭子,隨手拎過酒罈,一拂衣袖,翻身坐上欄杆,靠著廊柱仰頭灌了兩口,扭過頭來笑:“二哥哥,今兒個怎不露一手了?”湖水映上臉,絳唇泛起珠光,眼尾輕嬈,微微勾挑起的鳳目生了動人的情致,宛若一池冷月星輝都揉了進去。
“哈哈,九小子,你醉了!”遙沐勻一聽他叫“二哥哥”,笑得幾乎滾到地上,拿手指戳了戳自家那位好涵養的五弟,大著舌頭說,“弟弟,你說咱今天要不要把他灌倒在這?”
遙影然眼神一飄,溫雅而笑:“二哥,其實你也醉了。”
“老子才沒醉!沒醉!”遙沐勻一瞪眼,推開旁邊扶他的好弟兄,搖搖晃晃地走到墨卿身邊,伸手勾搭上去,嘿嘿笑道,“紫墨卿,你宰了扶餘那廝,替大哥報了仇,老子還沒謝你呢。就沖這,今兒個就不灌你了,等回了珞都,嘿嘿,咱們再喝!”
墨卿是真有些醉了,歪頭摟住遙沐勻,盯著他笑得一臉妖孽,然後湊他耳邊吹了口氣,輕聲漫吟道:“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遙家二少一下紅了耳朵尖,扭頭瞪住他,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
墨卿哈哈一笑,手一撐自欄杆上翻身而下,酒罈扣在了石桌上,拂袖拿過遙影然手邊喝了一半的清茶,仰頭一口飲盡。有些不適地打了個酒嗝,回頭沖眾人一笑,揮揮手:“兄弟不勝酒力,先告辭了。”
眼見他走遠了,有人拿過那壇被丟在桌上的酒晃了晃,不由咋舌,抹了把嘴感歎:“這紫監軍的酒量還真不行啊,才喝了一半……”
遙沐勻嘿嘿笑著,在他肩上用力一拍,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因為他喝的是老子加料的酒。”
“啊?”
“啊什麼?”遙家二少瞪眼,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摸著下巴得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大哥是去了,可不還有大嫂嗎?大嫂和小婉兒總是要有人照顧的。”
“這……”有人登時驚掉了下巴。
遙沐勻狠狠一巴掌拍過去,差點將人掀到地上去:“想什麼呢?老子的意思是把大嫂的妹子嫁進紫家,來個親上加親。那大妹子也是個美人兒,又喜歡紫墨卿,老子這是成人好事,待回了珞都,讓紫家來提親就是。”
“大哥,你太胡鬧了!”遙影然臉一冷,拂袖走人。
遙沐勻愣了半晌,回過頭呆呆地問:“哪裡胡鬧了?”
幾人嘿笑一聲,抱起酒罈頓作鳥獸散。
遙家二少黑臉,氣恨恨地咬牙,一拍桌子吼道:“生米煮成熟飯,這親不結也得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