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盲目之愛
說實話,狼來了一次就夠了,老是喊狼來了,就沒人理會了。何況,眼前的當務之急還是兩起命案,在凶手被抓獲之前,大夥兒都沒有精力去管別的事情。
孔老夫子原本還很篤定,但被兒子和同僚們反覆規勸,也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一點懷疑,嘆了口氣道:「那……也罷,老夫回去再找找吧。」
冰心吩咐廚房又給他們父子準備了兩個飯菜,叫蒹葭送過去。這邊大夥兒用完晚餐,也各懷心思,回自己房間休息。
用餐的過程中,顧懷清都在注意觀察各個人的表情,可惜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若是凶手真的在這些人當中,那毫無疑問絕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偽裝高手。
顧懷清與段明臣也離開德膳坊,沿著迴廊往文茶齋走去。
顧懷清心無旁騖,一心想著案情,可惜,他看不到在他的背後,有一雙淫邪的眼睛,貪婪的盯著他的背影……
段明臣見顧懷清一副懨懨的樣子,便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你也忙了一天,肯定累壞了吧?時辰不早,不如先回房休息,明日再議。」
顧懷清無可無不可,抱著春宮圖的畫卷,回到自己的房間。
此時已經是戌時過半,可是顧懷清躺在榻上,腦子裡還思考著那撲朔迷離的案情,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錯過了……
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他們,一直在誤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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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掛著一彎細細的上弦月,猶如仕女新畫的蛾眉,湖心島籠罩在一片朦朧淡漠的月色中。
天一閣旁邊的小木屋裡,孔寒松服侍年邁的父親喝完藥,看著他沉沉睡去。
突然,一條淡如輕煙的人影在敞開的小軒窗閃過,一個小紙團嗖的飛進來,準確的落在孔寒松的腳邊。
孔寒松絲毫不意外,彎腰的撿起紙團,輕手輕腳的走到院中,藉著朦朧的月光快速讀完紙條,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笑容,然後撕碎紙條,灑入湖中。
不出所料,他果然來了。
這簡直是必然的!自己送給他那麼一份大人情,他怎能毫無表示?
現在,那些礙眼的傢伙都已經消失,他應該明白,只有自己才是最愛他的吧?愛到願意包庇他,掩護他,為他撒謊。
其實,只要他能答應自己的條件,從此只喜歡自己一人,孔寒松一點不介意幫他幫得更徹底。
愛情令人盲目,也令人瘋狂。
孔寒松嘴裡哼著小曲兒,邁著輕快的步伐,朝相約的雪香園走去。
雪香園上了鎖,但這難不倒常年在湖心島居住的孔寒松,他找到圍牆外面一棵高大的木棉樹,三兩下爬上樹幹,然後從樹的另一端滑下,正好落在雪香園裡。
位於湖心島一角的水心亭,在迷濛的月色下猶如雲台仙閣,孔寒松順著熟悉的鵝卵石小徑,來到那處約會聖地。
孔寒松站在湖畔,想起即將到來的約會,心情不免激盪,白淨的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他微微傾身,半蹲著身體,對著平靜的湖面,再次檢查自己的儀容。
藉著湖水的反射,孔寒松看見身後似乎有一團黑影迅速接近,他心中一喜,正要回頭,卻有一隻強健的胳膊舉起一塊大石頭,狠狠的掄在他的後腦上。
孔寒松只覺眼前一黑,下意識的反手揪住那人的衣角,可是來不及喊叫,頭上再次被狠狠砸了兩下,他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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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清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翻來覆去睡不著,悶出一身汗來,感覺口乾舌燥,就下床摸到桌邊,點亮了油燈,倒了一杯涼茶,一口氣灌下去。
因為天氣太熱,顧懷清也不繫衣帶,隨意的敞開衣襟,露出一大片光潔緊實的胸膛。
桌上放著從李弦處搜到的春宮圖,顧懷清一邊喝著涼茶,一邊展開畫軸,盯著畫面細看。
不幸被殺的兩個學生都是蕭玨的情人,而且遇害的地點都是雪香園水心亭附近,若要說巧合,實在也未免太牽強了點,因此,蕭玨是一個關鍵點。
顧懷清懷疑蕭玨的另一層原因,卻是沒有說出口的。事實上,不管是先帝還是蕭璟,對安王蕭裕從未真正放心過,安王越是低調,安分守己,越是令人懷疑。
身為安王唯一的子嗣,蕭玨沒有前途之憂,也不需要參加科考,他之所以離開肅州,來到千里之遙的晉江書院讀書,其實皇帝是存了以他為質,箝制安王的心思,太后想將侄女許配給蕭玨,也有這種考慮。只不過帝王心思如海,旁人豈能揣測,也只有顧懷清這樣的天子近臣,才能夠瞭解到其中的彎彎折折。
不過,皇室子弟自幼生長在危險而複雜的環境中,哪個是省油的燈?這蕭玨真如他表現的那樣是個風流浪蕩的紈袴嗎?亦或者這風流好色只是他的一層保護皮?
顧懷清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蕭玨身上,他與孔寒松纏綿的地點顯然也是在雪香園的假山中,天邊懸著一輪明月,將兩個人火熱糾纏的姿態照射得纖毫畢現。這場景,上次偷窺到蕭玨與顏俊偷歡的一幕何其相似。
顧懷清深深蹙眉,總感覺哪裡好像不對。他閉上眼,努力回憶上次偷窺的景象,顏俊意亂神迷的攀附在蕭玨腰間,兩人赤膊相對,蕭玨身材挺拔頎長,一身雪白的肌肉緊實優美,在月色下恍若玉雕……
等等!
顧懷清猛地睜開眼,再度朝畫上看去,只見這幅畫裡的蕭玨雖然也是一樣的高大挺拔,但是□□的背部肌肉塊塊虯結,呈現出深深的古銅色,比上次見到的與顏俊歡好時要壯實得多,也要黑得多。
誠然,被太陽灼曬之後,人的膚色會變深;經過鍛鍊,肌肉也可以練得壯實。但是蕭玨棲身書院,常年以詩書為伴,又是養尊處優的藩王世子,怎會無故曝曬身體?而且,短短一個多月能練出這麼虯結的肌肉麼?
還有,蕭玨的臉一直都是白淨如玉的,照理說,□□在外面的臉和手的膚色比衣服遮蓋的軀體要更黑,不太可能背上的膚色變黑,而臉色卻不發生變化。
「糟了!」顧懷清猛地從凳子上彈起,顧不得系好腰帶,衣衫不整的便衝出門去。
「大哥,大哥,快醒醒!」
顧懷清衝到段明臣的房間外面,用力拍打他的房門。
段明臣其實也沒有睡著,只是閉著眼睛在房裡調息打坐,聽到顧懷清的呼喚,趕緊從床上跳下來,打開房門,上下打量著衣衫不整的顧懷清,問道:「懷清,發生什麼事了?」
「是孔寒松,我擔心他會出事,我們快去!」
顧懷清來不及跟段明臣解釋,就施展輕功,飛快的朝天一閣奔去。夜色中,他的身影迅疾如電,猶如一道青煙。
段明臣毫不遲疑的跟上,運起輕功緊追在顧懷清的身後。
他們先趕到天一閣旁的孔家,卻發現只有孔老夫子睡在床上,孔寒松卻不在屋裡。
顧懷清臉色一變,轉身便往雪香園而去,躍過圍牆,直奔水心亭。
晦暗不明的月色下,雪香園寂靜無聲,只有湖水拍擊堤岸的嘩嘩聲。
在水心亭鄰水的一側,遠遠看到茂密的睡蓮叢中,似乎有一團黑色的東西浮浮沉沉。
顧懷清和段明臣心底一沉,趕緊上前撥開睡蓮,只見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瞪著絕望的眼,墨色長發猶如無邊無際的海藻,漂浮在墨綠色的水面上。
孔寒松果然死了!
顧懷清倒退兩步,閉了閉眼,袖子裡的雙拳用力捏緊。
段明臣嘆了一口氣,上前替顧懷清系好衣袍的帶子,理了理他被夜風吹亂的長發,將他攬進溫暖結實的胸膛。
顧懷清靠在段明臣的胸前,說道:「我知道凶手是誰了,你叫錦衣衛過來打撈屍體,我去叫醒大家,不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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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會客廳,濟濟一堂站滿了人。
書院的管理人員和夫子們都到齊了,包括冰心、蒹葭、李笠、林秋和五位夫子,安王世子蕭玨也被請到了場,只有孔老夫子缺席,因為他在得知愛子遇害的噩耗時,就當場暈厥過去。
除了書院的人,御林軍也站在四周,個個都身披盔甲,手持長劍,一臉肅殺。然而,段明臣及錦衣衛諸人卻不見蹤影。
顧懷清兩腿微分,端坐在廳堂上面,臉罩寒霜,猶如冷面閻羅一般。
冰心小心翼翼的問道:「顧大人深夜叫我們起來,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
深更半夜,被十萬火急的從床上叫起來,拉到會客廳,大夥身上的衣服都沒穿整齊,有人披頭散髮,有人衣衫不整。
不過,最近書院裡連連發生兇案,大夥兒的神經也是緊繃著的,睡得也不踏實,聽到顧懷清的邀請,都不敢耽擱,趕緊過來。
顧懷清面無表情的一揮手,兩名士兵從後門抬進來一具屍體,陳放於會客廳中央。
「老天!這不是孔寒松嗎?」李笠白了臉,結結巴巴的道,「他……他怎麼也死了?」
顧懷清道:「孔寒松死於今晚,跟顏俊相似,後腦被石頭砸破,昏厥後被溺死於湖中,死亡地點也跟顏俊一樣,是在水心亭的旁邊。」
剛剛打撈出來的孔寒松的屍體上裹著一層墨綠色水藻,慘白的面皮透著死人的青灰,圓睜的雙眼顯得尤其恐怖。
冰心只看了一眼,就難受得摀住胸口,嬌軀搖搖欲墜,蒹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蕭玨看清了孔寒松的面容後,只是微微皺眉,並沒有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顧懷清身上,等待他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