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絕代風華
看清沈意嬋面容的那一剎那,顧懷清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久居宮中,各色美女司空見慣,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及得上眼前的女子。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辭來描繪的美,唯有絕代風華可堪形容。
沈意嬋的美不在皮相外表,而在風韻氣質。
病體未癒,喪父之痛,一襲白衣令她多了幾分嬌弱之姿,峨眉輕蹙,面帶戚容,眼角隱有淚痕,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京城十美之首,果然名不虛傳!
沈意嬋輕移蓮步,對著顧懷清盈盈一福,嬌聲道:「見過顧大人。」
顧懷清面對這樣的美人,也情不自禁的放柔了聲音:「沈姑娘不必多禮,請坐。」
可能是扯去了屏風,臥房的香爐裡熏香溢出來,也可能是沈意嬋的衣服熏了香,顧懷清的鼻端縈繞著濃郁的香氣,一時間竟有些醺然欲睡。
沈意嬋心思細膩,察覺到顧懷清似乎對熏香不適,一邊讓夏荷開窗透氣,一邊主動解釋道:「我近來睡眠不太好,故而燃了一些安神助眠的熏香。」
顧懷清揉了揉鼻子,道:「嗯,下官聽說姑娘善於調香。」
「小女子閒來無事,隨意搗鼓的小玩意兒,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言歸正傳,下官過來是想問你和你的丫鬟幾個問題,希望能如實告知。」
「大人請講,我們必定知無不言。」
「請說一下你們昨晚的行蹤,在什麼地方,都做了什麼事情。」
沈意嬋回憶了一下,緩緩道:「昨天我身體不適,頭腦昏沉,晚餐喝了小半碗粥,服了大夫開的藥,天一黑便上床歇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感覺口中乾渴,出了一身汗,渾身粘糊糊的。我便喚醒夏荷,夏荷扶我起身,喂我喝了點水,又打來熱水替我擦身。」
「睡了一覺之後,我感覺頭不疼了,精神好了許多,暫時也沒了睡意,便讓夏荷扶我起來,到院子裡走走,透透氣。這樣大概過了大半個時辰,到了接近子時,我才重新有睡意,回床歇下,可是,很快外面喧鬧起來,原來竟是……父親出事了……」
沈意嬋說著哽咽起來,拿起絹帕摀住臉,泣不成聲。
女子的眼淚最是厲害,何況還是絕代佳人,這一哭起來,天地都黯然失色。
顧懷清就算武功再高,也一樣招架不住,他沒想到才問了一句就惹哭了沈美人,一時間呆住,不知該如何勸慰。
好在夏荷是個伶俐的丫頭,立刻拍著沈意嬋的香肩,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勸道:「小姐,你別哭了,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老爺在天有靈,也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麼傷心哪!」
在夏荷的勸導下,沈意嬋才慢慢收了眼淚,用手帕拭去眼角的珠淚,紅著眼圈道歉:「對不住,顧大人,我失態了……您請繼續。」
顧懷清見沈意嬋情緒低落,眼睛都哭腫了,就轉而詢問夏荷:「昨天晚上,只有你一個人在房裡伺候小姐?」
夏荷道:「是的,因為小姐的嫁妝用錯了繡線得重做,為了趕製小姐的嫁妝,老爺要求會針線的丫鬟婆子都去繡房幫忙,小姐這邊就只留了我伺候。」
「小姐身體不適,用過晚膳就睡下了,大概是申時和酉時之間。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後,也感覺倦了,便在外間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到亥時三刻,小姐醒過來喚我伺候。」
顧懷清皺眉道:「亥時三刻?你如何能確定這麼精確的時間?」
夏荷指了指五斗櫥上的西洋鐘,道:「小姐醒來時,問我,是什麼時辰了?奴婢特地去看了這個鐘,鐘盤上指針正好指向亥時三刻。當晚月色十分明亮,奴婢眼神也很好,確信不會看錯。」
顧懷清轉頭看了看五斗櫥上的鎏金獅子西洋鐘,表盤上的時辰確實走得挺精準。
夏荷顯得口才很好,一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奴婢給小姐喂了水,又伺候她擦洗身子之後,小姐見窗外紅梅開得正美,便來了興致,堅持要下床去看一看。奴婢只好給小姐披上裘皮披風,陪著她一起去院中賞梅。」
「哦,小姐在院中行走時,還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小水坑,差一點滑倒,幸虧奴婢及時扶住她,饒是如此,泥水還是弄髒了小姐的繡鞋。那雙鞋小姐很喜歡,為此還十分心疼呢。」
沈意嬋臉一紅,低咳一聲道:「這些細枝末節,就不用多說了。」
「好好好!是奴婢多言了!」夏荷不好意思的摀住嘴。
顧懷清笑道:「無妨,請繼續說。」
夏荷繼續道:「小姐興致甚高,在院中欣賞紅梅,還親自動手折了幾枝插入梅瓶,到亥時末才回房歇息。」
「整個過程,你都陪著小姐嗎?」
「是的,奴婢寸步不離的跟在小姐身旁。」
顧懷清問到這裡,感覺該問的都問完了,便起身告辭。沈意嬋命丫環夏荷送他出門。
夏荷默默地將顧懷清送到門口,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大人請留步!」
顧懷清回首,面帶疑惑的看向夏荷。
夏荷突然對著顧懷清跪了下來。
顧懷清眉頭皺起,問道:「你這是何意?」
夏荷抬起頭,眼眶中已盈滿淚水,說道:「顧大人,奴婢……奴婢是為小姐不平,有下情稟告。」
夏荷跪在冰冷的地上,雪白的裙襬沾上了泥漿,可是她卻渾然不覺,只用哀求的眼神望著顧懷清。
顧懷清虛扶一把,道:「有話起來說,不必跪著。」
夏荷謝了顧懷清,起身回話:「大人有所不知,小姐自幼喪母,雖然名為小姐,可日子過得並不容易。老爺公務繁忙,對待子女也甚為嚴厲。小姐性格好強,就算有時候受了委屈,也只是悶在心裡,不會對人抱怨。」
「好不容易小姐到了及笄之年,說了一門好親事,卻在出嫁前夕,遇上這樣的禍事!或許是奴婢小人之心吧,我總覺得,老爺去得太蹊蹺,就好像……好像有人不願意小姐順利出嫁似的……」
顧懷清驀地沉下臉:「你只是一個下人,說這種話不覺得太過僭越了?」
「奴婢出身微賤,自幼被賣入沈府,幸虧有小姐照拂,小姐待人寬厚,從不把我當奴婢看待。如今看著小姐蒙難,遭受喪親之痛,大好姻緣也快要保不住,奴婢心裡如烈火烹油,難受至極。雖然我只是個下人,可我也想盡力幫助我家小姐,只求大人能早日查明背後凶手,還我家小姐一個公道!」
「本官也會竭力查案,這是我的份內之事。」顧懷清盯住夏荷的臉,逼問道,「你說有人要害你家小姐,你有何證據?」
夏荷低下頭道:「奴婢……並無證據,但是,奴婢覺得姜姨娘和少爺比較可疑。白天裡,老爺打罵了少爺一頓,說絕不會把家產傳給少爺,還宣稱要把薑姨娘趕去莊子上去,到了晚上,老爺就出事了。大人想想看,老爺一旦過世,誰最有可能從中獲利呢?」
顧懷清忍不住對夏荷多看了兩眼,這個丫環不僅對沈意嬋忠心耿耿,而且還挺有頭腦的。
顧懷清淡淡的道:「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無憑無據的,沒有任何用處。」
「奴婢知曉,我只是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供大人參考。或許大人可以據此發現線索,從而找出凶手。」
「好,本官記下了。」
顧懷清走出沈意嬋的院子,一輪銀月升上樹梢,清冷的晚風拂過臉龐,驅散了鼻端縈繞的熏香,頓時感覺精神清朗了許多。
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兩旁遍植紅梅樹,花團錦簇,冷香襲人。
顧懷清一邊低頭沉思,一邊慢慢的踱步。驀然抬首,卻看到不遠處的梅枝上似有一張白紙在飄舞。
他迅速走過去,才發現原來不是白紙,而是一片白色衣角,那衣料觸手柔滑,是上等的杭綢,這種布料價格昂貴,只有大富大貴之家才用得起。
這一片碎布,像是有人匆匆穿過梅林,被樹枝刮破衣袍而留下的。
顧懷清疑惑的翻來覆去,仔細察看,卻沒發現什麼端倪,便順手將那布片塞入懷中,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