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前因後果
肖曦小心翼翼地勸了李大媽幾句,找個藉口去了大劉那兒。大劉跟他開玩笑:「你小子樂不思蜀,總算是知道自己在哪兒上班了,也不怕我炒你魷魚。」
肖曦說:「那我就算自動離職吧,我以後不來了。」
大劉大驚,抬起胳膊摟住他的肩:「大侄子,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受什麼刺激了,叔的玩笑話也聽不出來了?」
肖曦搖頭:「我是真不打算來釣蝦館上班了。」
大劉雙手叉腰:「是不是小鄭那小子挖我的牆角?」
「不是,是我主動去幫他做事,沒跟他要工資。」鄭海飛昨天給了他一個蘋果手機,買手機的費用絕對抵得上他一個暑假賺的錢了,何況現在暑假都過了大半了,玻璃大棚馬上要建好,整個大棚都需要重新整理,光靠鄭海飛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自己自然是義不容辭地要去幫忙。
大劉看著肖曦:「他那大棚被掀了,又不是你的錯,你何必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沒有,他不僅沒怪我,還賠了我一個手機,你說我好意思不去嗎?」肖曦揚了揚手裡的新手機。
大劉拿過肖曦的手機看了一眼,笑了:「這還差不多,這小子會來事兒,那你就去幫忙吧,叔這兒你就不用來了。」
肖曦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大劉驚奇:「你不是要過去那邊幫忙,怎麼反而在我這裡坐下了,還有事?」
「叔,我問你個事,你知道李大媽兒子的事嗎?」肖曦想從大劉這裡打聽一些八卦。
大劉搖頭:「不知道,怎麼了?」大劉跟鄭海飛不熟,並不知道鄭海飛家裡的情況。
「哦,沒事。就是打聽一下。」看樣子只能問鄭海飛本人了,只是他自己一向都不提,這麼問會不會有點突兀,而且他會說嗎?肖曦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問他準沒錯了。
肖曦在大劉這邊磨蹭到費默的車回來,才去隔壁大棚。費默穿了黑襯衫、黑褲子、黑鞋子,戴了副墨鏡,全身黑,鄭海飛也是一身黑,黑t恤,黑色牛仔褲,兩人神色都有些凝重,果然是去掃了墓回來。
肖曦跑過去跟兩人打招呼,鄭海飛的態度有點淡淡的,只朝他點了一下頭,當是打過招呼了。肖曦低著頭主動認錯:「我把大媽惹哭了。」
鄭海飛扭頭,將視線落在他身上:「怎麼回事?」
「我問大媽你們去了哪兒,然後她就哭了。」
鄭海飛說:「這不關你的事,我去勸勸我媽。」
肖曦偷偷打量了一下鄭海飛的臉,發現他臉上波瀾不驚,肖曦不敢問個究竟,又去看費默,結果發現他跟昨天那個嬉皮笑臉的態度完全是變了個人,神色比鄭海飛還要哀戚,肖曦本來想從他這兒找突破口的,此時卻有點猶豫了。
鄭海飛轉身進屋去看李大媽了,費默沒跟肖曦打招呼,只是雙眼發直地盯著某處,費默覺得他應該是哪兒都沒看,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便給他找了張椅子,說:「你休息下吧。」
費默沒坐,轉身進了鄭海飛的房間,肖曦目光追隨著他,看見他進了鄭海飛的屋,在桌子邊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厚本子。肖曦的腳忍不住移了過去,費默已經打開了那個本子,是本有點發黃的相冊,他是直接從後面翻的。肖曦注意到是一些舊照片,照片上是十來歲的鄭海飛,還有另外一個少年,有時候少年懷抱著一個小嬰兒,那個少年的眉眼跟李大媽有些像,個頭看起來比鄭海飛稍高一點。其中一張是鄭海飛、少年、嬰兒以及李大媽的合影,肖曦說:「這是大媽的兒子,對嗎?」
費默用手指在照片上輕撫了一下,「嗯」了一聲:「他是華遠。」
相冊又翻過一頁,鄭海飛和張華遠已是十幾歲的英俊少年,兩人勾肩搭背,看起來極為親密,張華遠的個子比鄭海飛要高,大約鄭海飛發育得比較晚。張華遠長得非常英俊,比張華明看起來英氣多了。肖曦看著張華遠,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鄭海飛是個gay,那麼他最初喜歡的人會是誰?張華遠嗎?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遏制不住了,肖曦越想越覺得心慌意亂。
這時費默掏出手機,非常仔細地將那張照片拍了下來。然後又翻過一頁,變成了穿著白色海員制服的青年張華遠的獨照,帥得簡直沒朋友,類似的衣服肖曦也有,是學校的制服,不過明顯不是他們學校的。還有一張是張華遠和費默的合影,兩人都穿著制服,這些照片裡沒有鄭海飛,應該是張華遠寄給鄭海飛的。
費默用手指輕撫過照片,突然說:「華遠是不是特別帥?當年是他們輪機學院的院草呢。」
肖曦心中一動:「張華遠是學輪機的?」居然跟他是一個專業的。
「嗯。他是我們航海學院的頭號情敵。」費默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高興的往事,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你是學航海的?」
「嗯,我和老鄭都是航海學院的,他是我師弟。航海學院和輪機學院積怨已久,從來都是水火不相容,但是我和他關係特別好,他們覺得我是航海的叛徒,他也是輪機的叛徒,再加上後來進來的老鄭,我們仨就是海大最有名的鐵三角,幹了好多奇葩事,那是我有生之年最快樂的日子。華遠特別優秀,但是他總是很自卑,認為自己不夠好,你不知道他被我罵了多少回。而老鄭特別臭屁,什麼都滿不在乎,但是他只服華遠一個,我不知道他倆是怎麼關係那麼好,有時候都讓我覺得有些嫉妒。」費默像是陷入了回憶,臉上帶著甜蜜而淡遠的微笑。
肖曦靜靜地聽著,突然有些羨慕,羨慕他們三個能有如此美好的回憶,相較而言,自己的大學生活太蒼白了,簡直乏善可陳,他小心翼翼地問:「後來呢?」他想知道的是,是張華遠後來是怎麼死的。
費默嘴角的微笑變成了苦笑,他抬起頭,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喃喃地說:「後來?後來他撇下我們先走了,這是我這輩子最不能容忍他的一件事,這個沒誠信的傢伙,說好的一輩子呢?」費默的手捏成拳頭,在相冊上張華遠的臉上捶了下去。
肖曦斟酌了許久,才問:「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嗯,在船上出了意外,當時遭遇了一陣強風,正在高處作業的華遠從上面摔了下來。」費默的聲音低低的,似乎不太願意提那件往事。
肖曦張圓了嘴,他知道做海員會存在各種意外,沒想到張華遠居然是因為這種小概率意外去世的,真是太可惜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費默搖了搖頭,在桌邊坐了下來,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看著相冊上的張華遠,沒再說話,大約這個日子本來就傷感,不管肖曦提不提,這件事總還是免不了要被回想起來。
「如果當初我自己去就好了。」鄭海飛低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肖曦扭頭一看,鄭海飛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正倚在門邊抽菸,他剛剛說的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張華遠的死跟他有關?
費默頭也不回,嘆了口氣:「當時那情況也是沒辦法,這都是命吧。」
鄭海飛低下頭,望著菸頭許久都沒動彈:「很多時候,我覺得當初死的是我就好了,起碼就不會有人傷心了。」
費默扭頭看了他一眼:「少在那胡說八道!」
肖曦從他們的對話中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張華遠的死跟鄭海飛有關,他一直都處於自責當中。肖曦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個外人,對鄭海飛的過去一無所知,對他的現在也無能為力,他為自己這個局外人的身份而懊惱,為什麼自己這麼無能呢。他也為鄭海飛那些妄自菲薄的話生氣難過,他為什麼要那樣說,這個世界上難道就沒有人會記得他,為他傷心嗎?至少自己會!
鄭海飛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離開,他走到大棚裡,看著生態園裡的女王蘆薈,女王蘆薈是他們三個當年一起播種的,費默嫌棄它們長得太慢,說估計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它們長大旋轉,被張華遠狠罵了一頓,說他烏鴉嘴,不管需要多長時間,即便是一輩子,他們都會等到蘆薈旋轉。結果張華遠先去了,一輩子的承諾沒有實現,只留下了這幾盆蘆薈。費默怕睹物思人,不肯要,鄭海飛就將所有的蘆薈都接手了過來,他一定會等到它們旋轉開花。
這一整天氣氛都很壓抑,雖然鄭海飛和費默都強顏歡笑著逗李大媽開心,但是那走臉不走眼的笑容其實非常牽強,誰看了都沒法開心,更何況是李大媽。吃了晚飯,李大媽早早就躺下了。費默說要出去兜風,肖曦說他也想去,費默同意了,臨走的時候,鄭海飛也上了車,說一起去吹吹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