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不單行

　　　考完最後一門試，一眾面帶菜色的學生一個個跟逃荒似的往家趕，學期末了，生活費都花光了，不少學生半月甚至更久沒嘗過肉滋味了，急需回家補充營養。

　　　肖曦是本地人，只要他願意，可以隨時回家改善生活，因而不像大家那麼急匆匆地往家趕。回家之前，他決定先去學校附近的花鳥市場轉轉，最近忙著考試，有陣子沒去了，不知道有沒有上新貨。

　　　不是週末，花鳥市場人不多，肖曦慢慢悠悠一家家挑選。他的多肉有一半是在這裡買的，其餘的都是在網上買的，網購要比花市的便宜，花市勝在能看見實物，網購的很多時候跟圖片不一致，而且很多都有問題。不過花市的品種比較少，而且貴，比如今天他看到了一盆漫畫湯姆小老樁，10個頭，要價100，老闆說是群生①的，老主顧可以優惠，給80就拿走。肖曦不由得想起了那盆被截胡的漫畫湯姆，痛定思痛，還是沒有下手，決定再看看。

　　　又轉到一家，看到了一株出了狀態的乒乓福娘老樁，圓滾滾的葉子銀中泛紅，別提多漂亮了。肖曦對這盆福娘一見鍾情，跟老闆軟磨硬泡了半個多鐘頭，終於才用90塊買下了這棵福娘，歡喜得跟撿了寶似的，也沒心思再逛了，捧著福娘就往回走，喜滋滋地盤算著用什麼盆來養，是用上了釉的青瓷盆來養，還是用紫砂盆呢？

　　　肖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拐出巷子的時候差點和一輛疾馳而過的電動車撞上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避過了被撞上的危險，嘴裡忍不住罵道：「鬧市區騎這麼快，他媽的趕著投胎啊！」話沒落音，身前又沖過去一輛疾駛的電動車，騎車的人邊騎邊按喇叭：「讓讓！抓小偷！攔住前面那個騎電動車的，他是個小偷，抓小偷！」

　　　肖曦再次往後閃避，這次手裡提的花盆沒那麼幸運，被這輛電動車後的大筐掛了一下，「啪」一下掉在了地上，肖曦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摔成了八瓣：「我的肉！」

　　　騎車的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點，頭也不回地追小偷去了，肖曦只看見了一個白襯衫鼓得像一張帆的背影和一個繫著紅繩的大藍筐子。後面又追上來一個胖胖的老頭，一邊喘一邊喊：「抓小偷——抓小偷——」

　　　肖曦有心想去幫忙抓小偷，然而雙腿追不上電動車，而且已經有人去追了，那就算了吧。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塑料袋，原本挨挨擠擠長在枝幹上的圓胖葉子大半都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子。肖曦頓時欲哭無淚，只覺得心在滴血，他望著剛才那人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殺千刀的小偷，賠我的福娘！」

　　　肖曦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提著福娘的殘骸回到學校。想起這兩天買多肉的事，越想越覺得鬱悶，真他媽流年不利。他慢慢地收拾行李，別的東西倒是不多，就是他從網上買的多肉打包了兩大箱。雖然說多肉本是沙漠植物，耐旱，十天半月不澆水都不是問題，但他也不敢就這麼把它們放在宿舍晾上兩個月，估計等回來的時候，都變成乾屍了。

　　　肖曦打包好行李，打了輛車回家。這個城市很小，肖曦從小就生活在這裡，對城市的每個角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熟得他都懶得再去逛。按照他的性格，大學是不可能在自己家門口上的，一大老爺們，成天擱家門口蹲著，忒沒出息了。然而他沒考上心儀的大學，最後只上了家門口的交通學院，誰叫他喜歡航海專業呢。

　　　出租車駛入濱海路，這一片是高級住宅區，清一色的複式樓和中式別墅，背山面海，地理位置優越，視野極佳，肖曦家就是其中的一幢別墅。要說肖曦家多有錢倒也沒有，小富之家，主要是他們這兒房價不高，房子又是他爸的客戶給的內部價，買得早，還挺便宜的。

　　　房子大有房子大的好處，寬敞舒適，還有獨立花園。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肖曦他媽就常抱怨，房子太寬，難打理，打掃起來特費勁，沒大半天甭想收拾完，房子臨海，還容易受海風海霧的侵蝕，東西容易生鏽剝落，家裡的電器也特別容易發潮霉爛。按他媽的話來說，所謂海景別墅，也就是看起來風光，住起來苦逼。

　　　肖曦他爸心疼老婆，大手一揮，給找了個鐘點工，每天一小掃，每週一大掃，不累著老婆。肖爸對老婆是很寵溺的，對兒子卻很嚴格，雖然家裡不差錢，但給肖曦每月的生活費也就是普通大學生的水平，每月一千二。肖曦燒錢的愛好挺多，比如動漫手辦、輪船模型等，現在又添了個多肉，除了省下來的生活費和過年收到的壓歲錢，以及他媽偷偷補貼一點，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拿獎學金、打工掙的。

　　　肖爸照例不在家，他開了家律師事務所，生意很忙，經常加班，鮮有假期。肖曦的媽媽是法院的書記員，工作倒是清閒，閒暇時間就在家養養花、逗逗狗、打打牌、護護膚。生活安逸，人就老得慢，四十多歲的人了，看著起碼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歲，她此刻已經下班了，正在廚房裡做晚飯。見到兒子回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寶貝兒，回來了？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這麼帥的兒子，哪個當媽的不驕傲啊。

　　　「嗯，媽我先去忙，飯好了叫我。」肖曦跟他媽打完招呼，就去安置他帶回來的多肉，他媽養的吉娃娃吧唧見到肖曦，也歡天喜地地圍在他腳邊打轉，肖曦彎腰摸一下它，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肖媽愛養花，一院子都是花花草草，肖曦耳濡目染，也喜歡花草，不過他自己種的只有多肉。多肉露養在院子裡，為了遮陽擋雨方便，他特意買了個大實木花架，一到花架旁，肖曦就傻眼了，然後拉高了聲調：「媽，你是不是又動我的肉了？！」嚇得吧唧往後一跳，趕緊跑回到台階上避難。

　　　此刻花架上一片狼藉，上百盆多肉起碼有三分之一死的死傷的傷，不是黑腐就是化水，簡直慘不忍睹。肖曦心疼不已，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嘴裡直嚷嚷：「上次不是都跟你說了，不用幫我澆水，你還澆！都澆死了！」

　　　肖媽聽見院子裡的動靜，趕緊跑出來：「我沒有啊，我知道你說了不讓澆水，就沒再澆過。是不是下雨下的？」

　　　肖曦紅著眼：「這段時間壓根就沒下過大雨。」

　　　肖媽想了想：「那可能是鐘點工阿姨給澆的。對不起啊，媽忘了交代她了。」

　　　肖曦欲哭無淚，看著那些可憐的肉肉，舉起拳頭又放下，簡直不知道該朝誰發火。

　　　肖媽見兒子這樣：「兒子，別生氣，都是媽的錯，媽給你錢再去買。」

　　　肖曦懊惱地說：「算了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他懷著悲痛的心情將出了問題的多肉一一揀出來。花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時間，終於才將化水和黑腐的多肉都清理好，該換土的換土，該砍頭的砍頭，連頭都沒有的只能留葉片，能搶救多少算多少。絕大部分多肉喜光惡濕，國內一到夏天就是多肉的渡劫期，因為溫度太高，特別需要控制水分，水一多，根就容易漚爛，逃不了黑腐和化水的命運。所以夏天養肉，寧肯不澆水，也不能澇著了。

　　　肖曦再三叮囑了家人不要管他的多肉，任其自生自滅，結果還是慘遭毒手，簡直是防不勝防。他想起前兩天在拍賣群裡看見肉友們說起多肉被家人額外關照的慘痛經歷，沒想到自己也遭遇了，唉，每個養肉的人都有一個愛心氾濫的家人！

　　　吃晚飯的時候，肖爸沒回來，母子倆對桌而坐吃飯，這種情況在肖家已經是習以為常了，偶爾肖爸回來吃飯，肖曦還會覺得很意外。肖媽一邊吃飯，一邊跟兒子道歉保證，一定會讓保姆不再給他的多肉澆水。

　　　吃著飯，肖媽問：「今年暑假沒有實習了吧？」

　　　肖曦頭也不抬：「沒有，去年已經實習過了。」再實習就要等畢業後上船了。

　　　肖媽點點頭：「那這個暑假就沒別的事了吧？」

　　　「幹嗎？」

　　　肖媽斟酌了一下，說：「寶貝，你舅媽跟我說，想讓你給柔柔補補課。」

　　　肖曦猛地抬頭瞪著母親：「給她補課？我自己都是個半吊子，不去！我早就跟劉叔說好了，放假就去他的釣蝦館幫忙。」柔柔是他大舅的女兒，才上五年級，他舅快四十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寶貝得不行，慣得性格十分驕縱，一言不合就發脾氣，不達目的不罷休，偏生喜歡他這個表哥，估計是喜歡他長得好看，但他很不喜歡這個公主病的小表妹。

　　　肖媽說：「釣蝦館啊，累不累啊？你舅媽說了，算做家教，她也給你補課費。」

　　　肖曦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多少錢都不行，堅決不去！你幫我推了吧，就說我沒空。」說完匆匆扒完碗裡的飯，趕緊撒碗上樓去了。

　　　肖媽看著兒子的背影：「曦曦，你吃飽了嗎？」

　　　「飽了！」肖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

　　　回到房間，他給劉叔打了個電話，說好明天就去釣蝦館上班。手機上顯示拍賣群裡的信息已經爆了，他點進去一看，群裡正熱火朝天地閒聊，有說多肉的，有說天氣的，有說電影的，話題五花八門。肖曦將今天買的福娘圖片發上去，引起了大家一陣關注，都說漂亮，他又將福娘的殘骸照發上去：「可是我的福娘現在已經變成這樣了。[大哭]」

　　　大家都忙問是怎麼回事，肖曦就說了今天在花市門口被抓小偷的電動車掛到的經過，簡直越說越心痛。

　　　大家都在惋惜福娘的事，柏寒發私聊問他：「人沒撞到吧？」

　　　肖曦說：「沒有，我沒事，就是福娘摔散架了。」

　　　柏寒安慰他：「人沒撞到就好。把葉片都插起來吧，沒準可以成活。」他說的是葉插，不少多肉是可以用葉片繁殖的。

　　　肖曦說：「都已經插上了，不過這種季節我覺得很懸。不管了，聽天由命吧。」

　　　柏寒問：「你們放假了吧？我過兩天也放假了，雲南還去不去？」

　　　肖曦才想起來柏寒之前提議暑假去雲南旅遊的事了，不過當時他並沒有給肯定的答覆：「我可能去不了，沒錢了，明天就去打工。」雖然柏寒提議窮游，住青旅，找當地人帶著逃票，但肖曦知道，再怎麼窮游，吃飯坐車也還是省不了的，沒有個幾千塊也玩不下來，肖曦可不願意伸手跟父母要錢去旅行，雖然他媽肯定會給。

　　　「去吧，明年就畢業了，工作了就沒假期了，想出去玩也不方便。你跟你媽說，她肯定能支持你的。」柏寒繼續遊說。

　　　肖曦說：「我不好意思啊，還是不去了。等我以後上船了，可以全世界各地到處玩，嘿嘿。」他是要做海員的，以後到處跑的日子還多著呢。

　　　柏寒有些惋惜：「你真不去了啊？那我可去了，跟一個同學約好了。聽說雲南的多肉長得特別好，你真不想去看看？」

　　　「你去吧，替我多看看。」肖曦也見過不少雲南肉友發的圖片，確實隨隨便便種一下就長得異常漂亮，他也很想去看看，不過他現在窮著呢，還是以後再說吧。

　　　「那我給你帶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