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回魂夜

　　下了半夜的雨，氣溫也跟著轉涼了不少。清早袖袖起床時瞧見庭中空地的那一棵桂樹上被打下了不少花，鋪在地上滿滿一片。袖袖原本打算過幾日收來做桂花糕的，看見落了這麼些在地上不免可惜。轉眼餘光掃見引錄從外頭回來，便上前問道：「這麼大清早去哪兒了？」

　　引錄便回道：「還能去哪兒，就是方府的事，剛才有人遞了消息過來。」

　　袖袖見正屋裡四小姐和姑爺都還沒起身，就多嘴問了一句，「什麼消息要這麼的一清早的就使人傳過來。」

　　「那何嬤嬤死了。」

　　袖袖拿手輕輕掩著嘴，「怎麼……才一日功夫人就死了？」

　　引錄壓低了聲音對著她說道：「聽說是昨晚上熬不住就撞牆自殺了，當即就是斷氣了。」

　　袖袖皺著眉頭，心中仿佛還是餘驚未定，隔了片刻才道：「那不是死無對證了？」

　　「哪裡會死無對證，聽說何嬤嬤死之前就已經盤問得七七八八了。那何嬤嬤一死，方四爺就去了老太爺那，後來二爺也被喊了過去。折騰了大半夜，裡頭到底說了什麼誰知道呢，總之出來時候二老爺的神色不好，聽說今個府裡的帳本鑰匙都從二房送去了大太太那。」引錄將這消息都告訴了袖袖，正還想再說些什麼，看見正房的門開了，立即推了推她，「你快去伺候了小姐洗漱，過後這事還得讓小姐仔細想想。」

　　等袖袖伺候過後，引錄才將之前得來的消息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都告訴了方尋仙。見她沉著眉眼托腮思付，便輕輕道：「老太爺這樣的做法，怕將四太太這事的過錯落在了二房身上了呢。」

　　「到底是四叔棋高一招……」尋仙最裡頭雖然這樣說著，心中卻是想著另外一件事情，按說賀氏雖然可能會信任何嬤嬤，可方延祿商場打滾了這些年，心思深沉，又怎麼能放任何嬤嬤出入。賀氏受了這番罪險些丟了性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的算計之中。「四太太清醒了麼？」

　　引錄搖了搖頭，「聽說昨日太兇險了，生下哥兒背過氣到現在還沒好。方家的規矩擺在那，也沒人敢用湯藥，只用參茸一類的大補之物吊著精氣神。」

　　尋仙聽後心中更是唏噓不已，這一場相爭，其實大房、二房、四房都互有牽扯，可這最終卻是二房就此敗落。

　　經此一事，她也越發看清了大太太何氏的心狠，她利用和何嬤嬤的關係竟然能叫她去毒害四太太。這事不論成不成，稍有差池敗落了何嬤嬤都是難逃一死。看來，何氏念了這麼多年的經也沒學來菩薩心腸，丟了手中的經書木魚，轉眼就能握著殺人刀，手沾鮮血了。

　　尋仙心中微微有些發堵，讓袖袖去泡了一杯濃茶。

　　「得虧了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然哪裡肯讓小姐喝這樣濃的茶。」袖袖低聲嘟囔了一句，將才泡好的茶遞了過去。

　　尋仙甚少喝泡得這樣濃厚的茶，抿了一口就覺得苦得很，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小姐這兩日還去老太太那嗎？」

　　自從方言葦從淹月庵後回來，老太太待她已經不像以往那樣親厚，加之上回做法事，方言葦在她跟前說的那話大有深意。只恐怕她在李嬤嬤死之前去見了她，會讓老太太起了芥蒂。

　　尋仙手指在茶盞的杯沿上輕輕滑動，「這兩日驟然轉了涼，我身子也不太爽快，別惹了病氣給老太太。」

　　袖袖聽了這話，也就明白了尋仙的意思。要做戲就要做全了，她想著過會還要交代廚房做些清淡些的口味才好。

　　「原以為秋老虎還要熱上一陣子，誰知道今年就是只病貓。姑爺定的冰還有餘下半個月的量，真是可惜了。」袖袖轉了話題。

　　尋仙笑道：「前兒一日日的盼著涼，這下可遂了你的願，怎麼又抱怨起來了？」

　　引錄從外頭進來通稟了薄氏帶著珩哥兒來了，尋仙立即叫她引人進來。薄氏一張口便道：「還是四妹這好，處處都顯得雅致。」

　　尋仙婉轉一笑，「哪裡有什麼好不好的，用不得那些華貴的東西才只好往雅致上靠了。」說著讓袖袖去準備果脯糕點，又叫廚房把溫著杏仁乳酪端出來給珩哥兒吃。

　　薄氏笑道：「四妹再這樣寵著他，我往後可真不敢再帶珩哥兒來你這了。」

　　「孩子還小，大嫂怎麼這麼嚴了，就不怕將來跟你不親？」尋仙笑喟著道。

　　薄氏輕輕皺了下眉頭，頗帶了幾分為難道：「四妹你不知道，這孩子該是立規矩的時候了。娘前兩日還說我太嬌慣著了。對了，這回過來也是為著珩哥兒有一樁事要你幫忙。」

　　「大嫂直說。」

　　薄氏砍了看珩哥兒，才說道：「娘前兩日身子不大好，事情也耽擱了下來，珩哥兒算算也該是時候要入學的年紀了。娘的意思是讓我來問問你，哪兒有好先生能給珩哥兒開蒙的？」

　　尋仙知道這不過就是讓自己向穆舟打聽而已，怕也是看中了穆舟考上了進士才特意過來問的。她抿嘴笑了笑，「等他回來我問問看，打聽清楚了就叫袖袖跟你說。」

　　薄氏感激的點頭，總也是希望珩哥兒能正經走仕途將來能當上官的。

　　——

　　方家大房清曇院。

　　何氏雖然接了中饋大權，可之前身子並沒有好爽快，又腳不沾地的操勞了數日，人就更顯疲態。中午用過飯，躺著睡了一覺，越發覺得頭昏腦漲起不來身了。

　　薄氏在跟前伺候了靈符香灰水就回去了，何氏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安慰道：「這幾日天氣越發冷下去，季節更替，大太太有些頭疼發熱也該不是大問題。」

　　可誰想到第三日竟還未好，何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便總覺得何嬤嬤的一張臉在自己前面晃著。雖說府裡頭不准用湯藥，可何嬤嬤私下底總會給她些清熱解毒的藥丸，讓她這些年也算身子康健。再想起何嬤嬤已經死了六七日了，倒像是報應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也要自己這回生病吃了苦。

　　七日回魂夜……

　　何氏腦中一個激靈，立即坐起了身，讓心腹丫鬟去備了些黃紙金箔。在外面再偏僻也總歸是惹人耳目，何氏就拿了銅盆在屋裡化金箔，支開了身邊所有人，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在那抹著淚。

　　「乾娘大恩大德，大房上下都不會忘記了。日後逢年過節，我都會叫珩哥兒給您磕頭燒香的，乾娘在下頭也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何氏原本精神就不濟，她又是個慣會胡思亂想的人，火光之中就仿佛看見了何嬤嬤的一張臉。臉上全都是血跡，額頭已經被撞爛了，一雙淒厲的眼正死死的盯著她。

　　「乾娘……！」深更半夜的，何氏做了虧心事，心裡頭愧對何嬤嬤，就更加害怕了起來，只當是何嬤嬤的鬼魂回來要勾著自己下去了。

　　何氏大叫了一聲，驚慌之下將燒著紙錢的銅盆子也踢翻了，火焰沾上易燃的紗帳轉瞬起騰起了火龍。何氏只看見火光中何嬤嬤猙獰的朝著自己走過來，生出鬼爪般的手要掐住自己。

　　驚懼交雜，何氏不往屋外頭跑，反而往內室跑，跑到床上用被子緊緊捂著自己。

　　那火勢越來越大，不一會就遷延了進來。

　　何氏此時受驚神智已經昏聵，只看見滿眼都是何嬤嬤的鬼影，正不斷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