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昱樓事

　　這方懷雲原先住在駐春院，尤氏出事後，老太爺就將駐春院封了。原先跟在尤氏身邊住的方懷雲也被重新安排了住處，為著方便讀書就清出了臨近學舍的一處二層小樓。

　　行在路上，薄氏看著尋仙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她伸出手去捏著尋仙的手，「你昨個也太膽大了，那些難民要是鬧起來哪裡認得你是誰，照樣是喊打喊殺的。要我說，你這倒是不如三妹。怎麼她和沈家小姐關係也那樣好，就見不到她過去陪著？」

　　這番話倒真是將尋仙當成了自己人才會說出的了，尋仙垂下眼，神色真摯。「大嫂放心，昨個不過是聽著兇險罷了。好在那沈大人是早有防備的，要不然哪能讓沈小姐親自去派米？昨兒回來時候，我路過城郊的水陸碼頭，瞧見了四叔那些大船，十幾條依次排開停在岸邊，一眼瞧過去只覺得……氣勢逼人得很。」

　　薄氏也早就聽說了昨日那事情方延祿也有許多功勞在裡頭，又聽見尋仙提了這事情，自己倒也是好奇，順口道：「我倒是聽說了，只到底住在深宅不知道外頭怎麼個情況。那些丫頭婆子也只會一個勁的誇四叔如何厲害，倒不知道是如何個厲害法。」

　　尋仙道：「原本沈大人這邊已經籌措了一批米糧出來，誰想到四叔也同其他地方另外運了多一倍的過來。若不是有這麼多米，只怕昨日的那一場風波不是那麼容易被平歇的呢。」

　　薄氏也隨著柔順的笑了一笑，「倒是四叔厲害。」

　　尋仙提這些原本是想看看大房對這事情會不會有什麼打算，卻見薄氏臉上除了隱約一貫之色再無其他。她心中一沉，又提道：「大嫂，入嗣的那些事情都準備妥當了嗎？」

　　薄氏整日裡都在料理著這事情，自從見了那孩子後，更是多用了幾分心，事事躬親。聽見尋仙這樣問，心中倒有許多瑣事要跟她說，只是現在到底不是多說話的時候，只謝道：「都差不多了，那日多謝你陪我出去一趟。」

　　尋仙搖了搖頭，又道：「大太太那呢？還有什麼需要做的？」

　　「這如今府裡也亂得很，娘讓我自己能應付的就應付過去。」薄氏眉眼溫柔，說話款款並不顯露半分急躁。「二太太那也還好，到底是老太爺答應的這事情，哪裡會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呢。」

　　眼瞧著就要到了昱樓，誰知道那學堂中忽然走了出來一人。薄氏倒是照過一次面，只是這迎面遇上也不得不寒暄一下，遂帶著尋仙停了下來，對著那人點頭致意道：「秦先生。」她目光一掃，見到這中年婦人手腕間提著一個布包袱，笑著詢問道：「秦先生這是要外出？」

　　尋仙也算是她學生，也規規矩矩做了一禮道：「見過秦先生。」

　　秦眉神情有些憔悴，面色慘白顯得沒有半分血色，見到兩人也只是略微掀了眼皮，說道：「大少奶奶，四小姐。我這兩日身子不大舒服，已經向府裡告了假。」

　　薄氏同她又寒暄了兩句，這才分別了，等走遠了，她才低聲道：「這倒也奇了，這怎麼好好的人說病就病了？」

　　尋仙側過頭去朝著她看了一樣，不明所以的模樣。那薄氏卻也目光透徹的回應，捏著手中的帕子道：「我看這秦先生不定是知道了什麼事，避開了一樣似得。」

　　尋仙只當聽不懂這話裡頭的意思，帶著驚詫問道：「大嫂是說……她知道什麼了？」

　　薄氏在她面上視線停留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倏然閉了口轉口笑道：「哪有什麼事情，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入嗣的事情就擺在眼前，我哪有那個功夫去曉得其他的事情？」還未將話說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將視線從尋仙的臉上挪了開來。

　　尋仙垂下頭，又往著側面那學舍看了一眼，心漸漸的冷了下來。府裡的那個傳聞傳得那樣厲害，就算是袖袖這樣時時跟著她心思又不算細的人都聽見了風聲，這大房上下又不是銅澆鐵鑄的地方，又怎麼可能聽不見一星半點的風聲？

　　何況分明是到了這學堂外頭，薄氏偏偏她卻沒有提著事情。方才秦眉出去，她的那番話好像隱射了什麼在裡頭，等她追問時薄氏卻將話倏然又咽了回去。

　　尋仙先前以為自己同薄氏這幾回相處下來也總算是有幾分交心了，卻不想在這事情上她隻字不提只好像自己不知道這事情一般。

　　尋仙心中不斷被各種想法撩騷著，忍不住抬起頭看著薄氏的側顏。薄氏穿戴素淨，小巧的耳上只綴著一對細小淡水珍珠，並不大但卻襯得人氣質溫順。

　　那薄氏察覺，轉過頭來帶著幾分驚訝對著尋仙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有髒東西嗎？」

　　尋仙粲然一笑，「只是覺得大嫂近日來氣色好得很，竟像是能掐出水來一般。」

　　兩人說笑間已經到了昱樓外頭，各自收斂了笑意入了裡頭。

　　尋仙和薄氏不便入內室只在外間坐了坐，又叫了伺候方懷雲的丫頭來仔細問了情況。那丫頭哭著道：「爺一宿沒睡，只喊疼，如今已經疼得昏了過去，臉色如紙一樣。」

　　薄氏歎著氣道：「總歸只好養著，你帶幾個丫頭多到菩薩拜拜，好叫他少受些苦。」

　　這話才說完，屋裡同又傳出了一陣東西摔落的聲音，有人怒吼著道：「你們都給我滾，都是想讓我死！都是想要活活疼死我！」

　　那丫頭一聽，臉色就發急，跺腳眼珠子就跟著落了下來，「大少奶奶、四小姐，奴婢先進去看看爺怎麼了。」

　　薄氏端著茶撥了撥盞中浮葉，剛要送入口中又擱了下來。朝著裡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丫頭進去後，那裡頭傳出的聲音也沒消停，隱約還夾雜了兩聲不堪入耳的咒駡。

　　尋仙別過臉，剛要的說話，從外頭忽然撲了進來一人，那人不待立穩就有已經腳步虛浮往裡頭去了。

　　薄氏吃了一驚，急忙去握住尋仙的手訥訥問道：「你瞧見了沒？」

　　尋仙點了點頭。

　　薄氏道：「她不是被關在駐春院嗎？怎麼這時候來這了？」她惶然不安的站了起來，踱了兩步起身招了外頭候著的丫鬟青岱進來，「你去老太太屋裡，太太這時候肯定還在那，將這事情回稟過去。」

　　裡屋傳出打砸聲，並著哭鬧。薄氏聽著裡頭的動靜，心驚膽跳的，轉過身來對著尋仙道：「咱們還是先走吧，指不定……她就瘋出來找你事了。」最後半句話是壓低了聲音去說的，拉著尋仙起身。

　　尋仙心道這薄氏此時做派怯弱得很，又琢磨她之前不肯跟自己說府中傳聞是否也是遵從了大太太的囑咐。她應了薄氏的話，才將要站起來，原本已經在裡屋的尤氏忽然拖著那方懷雲出來了。薄氏嚇得大駭，連忙退後了兩步與方尋仙並肩站在了一起。

　　只見那方懷雲身上不過穿著中衣，那腿腳踝處被嚴嚴實實的用白布木板綁著。眼下不過只有一條腿能得上力，被有尤氏這樣生拉硬拽的脫出來還沒走多遠就踉蹌在了地上，拖行了半步。

　　方懷雲吃疼，一張臉早就雪白至極額上也冒出了冷汗，「姨娘！」他倒在地上恨恨的喊了一聲，試圖甩開被尤氏死死握住的那只手臂。

　　而那尤氏早像是入了魔一樣，雙眼猩紅越發用力雙手拽著方懷雲往外頭去。「快給溫書去！會試就在眼前你還賴在床上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