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審

　　這般算是被老太太逮了正著，私自煎熬湯藥在方家這是不能饒恕的事情。

　　方尋仙又問道：「那人現在哪裡？」

　　阮嬤嬤道：「正在老太太那呢，我是帶人過來搜搜還有什麼東西的。四小姐，我這就要回去了，老太太那邊還等著呢。」

　　方尋仙自然不敢耽誤她，立即退了開讓幾人過去。

　　等人走遠了，袖袖才露出一臉快意來，「這報應來得可真快，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太太定不會輕饒她的。」

　　方尋仙不做聲，心裡頭卻是在想楚雲中是曉得方家規矩的，後果會怎樣也該清楚。即便是要私底下吃藥，藥渣也定然是要仔細收起來的。怎麼會被人告去了老太太那裡？真是稀奇，也不知道她那背後是不是有人佈局算計了這事情。

　　翡翠和引錄早就在院子中候著尋仙，這會都圍著上前。「小姐，先入屋吃飯吧，那事情是她自己做怪。」說話的卻是引錄，她極少這樣說話，只因為翡翠這些日子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往日楚雲中的事情，又因著陸衡玉，一來二去也有些厭恨此人。見了今天的事情，心中更是下意識的覺得是報應。

　　尋仙思忖片刻搖了搖頭，楚雲中怎麼也是她父親方重青認下的義女，在三房養了這麼些年，也早被人認定了是三房的人，無論如何是要去看看的。

　　「還是去老太太那去吧」尋仙遲疑了一下，輕輕開口道。

　　袖袖皺眉，「只怕小姐這下去了，老太太生著氣要遷怒到你身上。」可她再如何說，恐怕也改變不了這人的念頭，遂奄奄的閉了嘴。

　　翡翠道：「小姐等吃過飯再去吧，聽說二太太如今也在那，小姐去了也未必能幫著說上話。」

　　尋仙是知道這今日二太太許氏受了老太太的意思，去陸家給楚雲中提及議婚的事情。她稍稍一想，神色真摯，「那我更要去看看了，保不准她這事情裡頭真有什麼冤屈了。」

　　等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見到一個個丫鬟婆子如臨大敵一樣的陣仗，正在院子當中訓著幾個楚雲中身邊的丫鬟婆子，其中就有那個珊瑚。老太太身邊的婆子狠狠的扇了幾個巴掌，珊瑚又哭又叫地在地上的翻滾，又哪裡還有平日裡見到的那股子矜持少言。

　　尋仙繞過她由著小丫鬟打起門簾，一彎身鑽進了屋子裡。卻說屋裡已經站了好些的人，正是方才阮嬤嬤為首帶著出入枕雲院的幾個婆子。地上是幾包被搜出來的藥包，外頭被裹著的一層藍色布被掀了開來，散落出不少褐色的藥材。

　　老太太含著怒氣道：「你到底是說說，這些也是有人冤枉你的？」

　　楚雲中已經跪在了地上，她一身單色緞中衣，外頭罩了一件披風，長髮逶迤在地，顯然當時仍是在床上養病被倉皇之間拖到此處來的。只是，那披風並不能周全的裹住全身，她病中虛弱又因著一路過來淋雨濕了不少，不知是冷還是怕，正瑟然發抖。

　　「老太太……」楚雲中臉色青白交錯，顫聲道，從口中逸出的話也不再有平日裡的飛揚，仿佛支離破碎了。她是有話要說的，只是一對上坐在軟榻上那老婦人的眼，又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如今證據俱在，她又有什麼好狡辯的，她的確是犯了方家的大忌。

　　「好！真好！楚雲中，當初老三要帶你來方家要收你做義女，我老婆子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就算是那日的事情，我也早為你打算喊了老二媳婦去給你去陸家商議婚事！可你倒好，竟是敢違逆方家的祖規！」

　　楚雲中聽見二太太今日去陸家議婚一事臉色巨變，下意識的看向坐在一側的許氏。許氏今日一身行頭也是少有的鄭重，見楚雲中探問似的看向自己，又想起先前自己在陸家受到的那老婆子的氣，當即擺了臉色。許氏扯著嘴角冷笑，「老太太是個軟心腸，殊不知世間就是有這樣不知好歹的人。」

　　楚雲中這兩日將自己鎖在屋子裡哪裡知道這事情，現下生出許多懊惱來。她膝行著往前兩步，攀著老太太的腿哭著道：「雲中是病糊塗了，求老太太饒了我這一次。雲中八歲就跟著三老爺到方家來，早已經是將方家當做是自己的家了，這回是雲中不好，是雲中傷了老太太的心。」她哭得聲淚俱下，也顧不得什麼儀容，好像當真是頓悟了自己做了件極不好的事情。

　　可這就二連三的事情早就讓老太太的寒了心，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身孫女，不過是外人。老太太將寒著臉將死死拽著她雙腿的人踢了出去。

　　方家的規矩素來都是這般，她不是不知道的。老太太越想越是覺得寒心。只冷淡的看著低著哭個不停的人，越發覺得她惺惺作態：「若是方家出了這等違逆的祖宗規矩的人，我老婆子定然是不會輕饒的。就算是當年你爹救過老三的命，就當是我們方家這麼多年欠著你的都還了吧。

　　你接二連三的出這樣的事情，想也是並未真正拿自己當方家的人。你又是個自己有心思會拿主意，倒是方家廟小，裝不了你這尊大菩薩。自此之後，就離開方家自尋個好去處吧。」

　　這楚雲中被推在地上，淚光閃爍，又聽著老太太冷面冷心的說出這樣一通話，忍不住掩面大哭了起來。「老太太，我不走！三老爺已經認下我做了義女，雲中就是方家的人！老太太，雲中知道錯了，再也不敢做這樣的糊塗事情了。」

　　李嬤嬤看著她這樣一幅淒慘模樣連連搖頭，可方家的規矩壞不得，此事不過是趕她出方府，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曾經三房的四小姐方尋仙失蹤不見，這個義女卻時常來老太太屋子裡頭端茶倒水的伺候，也哄得老太太喜歡。李嬤嬤沒想到，她接二連三的錯，錯到了這般田地。

　　她也是個心軟的，可這時候卻也是怕了這小小女子的心思。只覺得她吃住在方家，竟還敢明裡暗裡一套，可不知背地裡還做了多少不被他們知道的事情。

　　老太太掏出那串帶在手腕上的紫瑪瑙念珠在手中一顆顆的撚著過，只閉著眼裝作看不見眼前的一切。

　　二太太許氏見這模樣，曉得老太太這是不肯留這丫頭了。原本她自己奉了吩咐替她去陸府商議那婚事的事情，卻不想那陸家的老婆子也是個極其厲害的主，自己賠著笑臉卻被她好一通奚落。

　　許氏哪裡受過這樣的憋屈，只怕過了此事再不能發洩自己的怨。「雲中啊，你可別為難老太太了。你說這丫頭，怎麼這般心思重，可叫我說，姑娘家可不能這般精於算計。更何況，有許多事情是算計不來的！我今日是遵從老太太的意思，去給你向陸家商議親事去了，可人家老夫人……哎，這可是我頭一回被人那樣埋汰呢。」

　　說著，她自己都委屈了起來，又偷偷瞄了眼老太太，見她仍是閉著眼。許氏今日在陸老婆子那出了好大的醜，才剛回來就見了這事情，還未徹底將那事情回稟。

　　可她這回來路上，已經想好了，要找個機會好好收拾楚雲中，她讓方家丟了這樣大的臉面，更是要連累她還未出嫁的方言葦。好巧不巧的出了這事情，若是能依照老他太的意思將這人趕出去，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為了二房的獨女，許氏更加不遺餘力的煽風點火起來。

　　「老太太，您可沒瞧見那陸家夫人是個什麼臉面。」許氏拿著帕子拭了眼角，仿佛是想到先前的事情已經是讓自己紅了眼眶，很是委屈。

　　「那話太……媳婦說不來。老太太是為著這丫頭好，要籌畫著將她嫁過去，可陸家老夫人的意思卻是不肯，說是當年正經的四小姐都沒嫁得了他兒子，如今方家是想用個外姓丫頭進她的門嗎？還有許多話，媳婦聽了這會心中還堵得慌。尋仙是個好孩子，可如今這丫頭的那些爛事情倒是牽連咱們府的嫡小姐也受了這樣的編排。何況家裡頭還有言葦，不顯，都是緊著要嫁人的。」

　　老太太驟然睜開了眼，眼眸中帶著銳利的光亮，「那婆子好一張嘴，竟是能說出這些話來。也不想想當年若不是四丫頭的好心，她那寶貝兒子哪能活到今日！哼，不過是個小小舉人，就張狂到這樣子了！

　　別說當年四丫頭和他家不過才剛剛有些議婚的打算，就算是四丫頭當真要議婚，憑他家這樣的家底，我也不能將四丫頭嫁過去給那婆子端茶遞水的伺候。」老太太氣得將手拍在桌面。她早見了尋仙進來，此時招了手叫她到自己跟前來，拉過手指著下頭的楚雲中道：「你且看看你這好姐妹，到底是長了個什麼黑心腸來這樣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