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德壽雙禧
祭司未醒,林統領和知府大人也睡不安穩,況且已是五更天,林統領正想來點春園看看情況,沒想到還沒進門,遠遠的就看到樓子裳的丫鬟哭著跑了出去,而他那貼身奴才在身後緊緊追著,兩人似乎說著什麼,拉扯不斷,林統領眼珠一轉跟了上去。
知府大人的園子修建的極好,三步一景,五步一亭,江南水鄉,小橋流水,極其精緻,景色更是錯落有致,覓芙哭著跑到一涼亭中,趴到石桌之上,大清早的也不嫌冷,「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伺候好主子!害得主子現在還沒醒,元德,你說主子會不會醒不來呀?」
她顯然極是害怕,聲音中滿是恐懼和擔憂,林統領心下一喜,藏在那花叢之後,之前打聽消息那點春園跟銅牆鐵壁一樣,嚴嚴實實的,一絲也探聽不到,沒想到……
他哼笑一聲,就聽元德嘆息道,「怎麼能怪你呢,祭司大人是為了天下百姓,而且誰能相到竟然有『顒』和『文鰩』出沒,萬物有靈,祭司通靈,這看消耗了祭司不少的功力啊。」
「我知道,祭司是為了天下蒼生麼。」覓芙嘟囔道,「可是我就是過不去心裡這道檻,都是我沒用,而且元德你知道嗎?我,我那日聽知府大人說……」
林統領暗嘆一聲,這祭司若不是牢牢的站在肅王那邊,還當真不錯,救百姓與水火之中,可惜了……他看覓芙頓住頓時有些著急,這知府說了什麼你倒是說完啊!
覓芙小心謹慎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掃視一圈,覺得沒人才開口道,「那日殿下要我找知府大人要點藥材,你猜我聽到什麼?」
元德唬了一跳,瞪眼道,「什麼?」
覓芙臉上儘是嫌惡,歪著腦袋道,「知府竟然如此剝削民脂民膏,這兩天你也看到告狀的百姓了吧,稅過高,百姓活的苦不堪言,這幾年你知道他貪了多少白銀嗎?」
「將近一千萬兩啊!」
「你說什麼?!」元德失聲大吼,暗從中的林統領心驚肉跳,這知府,好大的膽子?!
覓芙瞪了元德一眼,「你瞎吼什麼?別不信,你看看這是什麼?」
她遞給元德一沓東西,元德越看臉色越白,覓芙冷哼道,「這都是證據,幸好主子教過我一點功夫,那晚他與那下屬喝的爛醉,我就……」
覓芙嘿嘿一笑,「等主子醒來了,我就跟主子將功贖罪去。」
「覓芙,這是什麼?」元德猛然抓著覓芙的手腕。
覓芙拿過一看,砸吧砸吧嘴。「我也不懂,什麼馬掌釘要這麼多,還有最近還需要一批男丁,還需要烈馬,哎!也不知道搞得什麼主意,喏,你看,都好幾年了……」
兩人嘟嘟囔囔的,大清早的,林統領滿頭是汗,他們不懂,他卻是懂的……知府這是要做什麼?不,康王這是要做什麼,知府是康王一脈的人,這是要,造反哪!
林統領心砰砰砰直跳,他必須立刻告知皇上,但是他沒證據怎麼辦?他眸色一冷,他若是能拿到覓芙和元德手裡的東西……
「覓芙!元德!你們在哪兒,主子醒了!醒了!」忽然有人跑著過來,正是權梟的貼身太監元福,覓芙和元德驚惶的對視一眼,將那一沓紙慌慌張張的塞到袖子裡,覓芙跑著往那邊走,卻是太過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什麼東西掉了來,林統領咽嚥口水。
元德急聲道,「覓芙你是怎麼可?快快快,主子找不到人可如何是好?」
兩人匆匆忙忙的去了,林統領朝四週一看,將你東西撿起,瞪大雙眼,正是那……他雙拳緊握,雙目喜意難以遮掩,得來全不費工夫!
連老天都在幫他啊!登時也顧不上樓子裳醒來的事情,急匆匆的去了。
樓子裳洗漱好從屋子裡出來已經是午時了,他就是看著虛弱點,倒是跟平時沒太大差別,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權梟按著不讓他出來,樓子裳也不與他爭執,這時候自然是萬事都隨著權梟來的,林統領和知府在前廳候著,看樓子裳沒什麼大礙本想多寒暄幾句,但權梟周身氣場實在是太過,沒一會兒就戰戰兢兢的走了。
樓子裳好笑的看著權梟,「嚇他們作甚?看一個個跟鵪鶉一樣。」
權梟睨他一眼,挑眉冷笑一聲,還未開口樓子裳就笑著求饒,「你別這麼看我,權梟,我都知道錯了。」
「記在心裡!」權梟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留下輕微的牙印,樓子裳瞪他一眼笑笑,「林統領是怎麼回事,怎的心神不寧的。」
權梟一個眼神,元德上前將原委說了出來,樓子裳聽得撐不住笑了起來,「這樣好,省得權靖總把心思放到你身上。」
說著他扭頭不解道,「覓芙呢?」
「你逃得過,覓芙可逃不得。」權梟手在他頸間輕撫,樓子裳忍不住全身一顫,只見權梟勾唇一笑,「覓芙最近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本王幫她長長記性!」
權梟表情陰森,樓子裳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多說一句,覓芙將會更慘,他瞭解權梟的性子,本來就不喜覓芙與自己過於接近,這次……樓子裳揉揉眉心,好在他知道權梟又分寸,輕笑一聲摟著權梟的脖子軟聲道,「王爺御下有方,覓芙就要您多多調教了。」
權梟聞言驚訝的看了樓子裳一眼,他還以為樓子裳要與他爭執呢,沒想到……滿意的笑笑,在樓子裳鼻尖親親道,「放心,本王會給你一個規規矩矩的覓芙。」
樓子裳嘆口氣,在他耳邊嘟囔,「可不許在與我生氣了啊,這件事到此為止。」
權梟失笑,這傻東西,在這兒等著呢,不置可否的在他臀部輕揉,權梟挑眉一笑,咬著他的耳垂道,「看祭司表現了。」
「不正經。」樓子裳輕聲嘀咕,紅著臉埋在他懷裡,滿足的不得了。
這兩日權梟沒事就攬著樓子裳休息,門都不讓出,而等到樓子裳能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
但有權梟陪著他也不覺得憋悶,難得這麼清閒,兩人都享受的很,而且這兩日權梟除了親親摸摸之外,倒是沒動他,更是在樓子裳忍不住的時候不讓他射,關鍵是權梟還喜歡挑逗他,當真是讓樓子裳苦不堪言,如今終於走出房門,他不禁大大的吁了口氣。
權梟揶揄的看著他,登時弄得樓子裳臉色緋紅,瞪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權梟看著他彆扭的神色,回味的想想這兩日,真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挑眉一笑,跟了上去。
近幾日民怨幾乎達到頂點,樓子裳看著那烏壓壓的人頭不由佩服的看著權梟,這要是沒權梟的人在暗中發力,怎麼也達不到這樣的效果,知府更是忙的焦頭爛額,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忽然就冒出來了,爆發了,偏偏有樓子裳和權梟坐鎮,他不敢胡來。
此時看到樓子裳和權梟,不由大恨,暗嘆倒霉,面上笑臉迎了上去。
宮中,德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冷汗涔涔,「陛下息怒啊!」
「息怒!息怒!」權靖袖子一揮,桌案之上奏摺嘩啦啦全部摔在地上,嘶聲怒吼,「這可真是朕的好兒子!朕悉心栽培二十餘年,事事為他鋪路,結果呢,結果呢!」
「他這是等不及了,要朕的命啊!」
權靖說完一陣猛咳,臉色青紫,一時受不住倒在龍椅之上。
「皇上!」德壽伺候權靖幾十年,此刻撐不住紅了眼眶,跪爬著抱住他的大腿,啞聲道,「皇上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身子?身子?呵呵。」權靖低笑兩聲,將德壽拉了起來,掩眸低笑,「德壽啊,有句話說的沒錯……天家無父子,天家無父子啊。」
「朕白疼了他這麼多年,他竟是被江南屯兵,江南多大的油水,朕讓他掌管,現如今……朕是自作自受啊。」
德壽轉身為他沏了杯茶,慢聲道,「陛下,如今……可如何是好?肅王還在江南,如今都在傳肅王為……」
他頓了頓,「可還要處理?」
「處理?!」權靖嗤笑一聲,眸色漸冷,「權鈺只怕等著我來處理呢,到時候他下手除了權梟……還說是朕下的手,得了,你且看吧,權梟回不來了。」
德壽麵上滿是驚愕,「陛下,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權靖玩味的笑,「德壽啊,你跟了朕這麼多年,自己用腦子想想。」
說完不再言語,德壽心中一咯噔,失聲道,「陛下,莫不是……」
他說到這裡不敢再說下去,權鈺若是殺了肅王,定國將軍定是不會放過他的,到時候定國將軍大怒……康王屯的兵,豈是定國將軍的對手,以卵擊石,莫過於此。
心中一陣後怕,這……果然天家無父子啊。
「皇上,康王畢竟是您疼了多年的兒子,被人蠱惑走了錯路也不一定,要不要提點一下。」
「罷了,這麼多事,從樓子裳中探花小晏開始,到後來覃姍姍那事,獵場之時若不是他心懷不軌……關於權梟那漫天流言到如今,德壽,阮家坐大,本是朕一手培養出來的,如今看來……他們的心太大了些。」權靖抿了口茶,眼中殺意盡顯,「怪不得朕,朕……從來就不缺兒子。」
德壽心中一顫,宮中這天真是要變了,這是要康王和肅王自相殘殺啊。
亥時,京中的天氣冷的發寒,德壽是宮中的大總管,晚上自是不用守夜的,今夜權靖睡得晚他伺候到現在,倒是不困,就是心裡慌得很,這麼多年了……他拎了瓶酒,去找自己的老朋友去了。
「雙禧啊,開門。」
「哎!你這老頭子,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瞎跑什麼?」這開門的正是御膳房總管,一臉福相,嫌棄的看著德壽。
德壽擺擺手,大步走進去,「拿點下酒菜過來,這大冷天的,暖和暖和身子。」
雙禧是個好說話的,嘴裡嘟囔著卻是到膳房拿了些菜過來。
燭光燦燦,德壽眯著眼灌下最後一口酒,「雙禧啊,我們進宮……說來也有四五十年了對吧。」
「可不是麼。」雙禧嘴裡花生嚼的直響,「當年賣進來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道……」
說著他看看自己那一身膘,樂得直笑。
這是他最好的兄弟,德壽怎麼可能不瞭解他,聞言也禁不住笑了起來,他似是醉了,趴在酒桌上,言語異常清晰,「宮中幾十年,招子都磨亮了,雙禧啊,我還記得武帝二十五年,我們還是默默無聞的小太監,那年皇后千秋宴……我,我們不懂事,戰戰兢兢的沒見過世面,打碎了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最喜歡的酒盞,是,是定國將軍笑言『碎碎平安,皇后娘娘福壽雙禧』,這才救了我們一命……」
「定國將軍心好啊,那麼重要的日子,我們做了這麼大的錯事一人也就挨了十板子,皇后娘娘覺得『福壽雙禧』好,我們也有了新名字,這是皇后賜名,後來……後來夜裡,定國將軍還命人送了藥過來,我,我也沒啊雙禧。」
雙禧眼眶一紅,扭過頭擦擦淚,德壽口中呢喃,「我都沒忘,沒忘,老夥計啊,這麼多年……你別說我忘恩負義,我知道你,你比我強,我跟你說啊……」
德壽趴在雙禧懷中也不知道嘟囔些什麼,最後睡了過去,雙禧搖頭笑笑,派人將他送了回去,眸色漸深,王爺所料果然不假,權靖……果然如此啊!
而回到自己屋中的德壽眼中一片清明,手輕放在眼睛上,要在宮中活下去最重要的是識時務,而他……還想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