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巡
晚飯在一家湘菜館吃,四人要了一個小包間。
而直到菜上桌,陸知非才忽然意識到這是商四第一次跟他的室友吃飯,還是在商四接受他的告白之後。於是這頓飯,莫名其妙就變得有些正式了。
馬晏晏對於陸知非就這麼被拐走了還有點耿耿於懷,席間一直跟商四拼酒。只是他那個酒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沒喝幾杯酒就拉著陸知非的胳膊猶如嫁女兒的老母親,「我們家知非啊,這麼賢惠的一個娃,就這樣被人拐走了……」
「你喝醉了,媽。」
「我沒有喝醉!」馬晏晏鼓著包子臉,大聲反駁。末了又把頭靠在陸知非的胳膊上,「你不愛我了,知非……」
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殘忍地把馬晏晏的腦袋從陸知非胳膊上拉開,然後大手一攬,陸知非猝不及防地倒入身後那人的懷裡,跟馬晏晏隔開一道鴻溝。
馬晏晏伸出手,雙眼迷濛,深情地呼喚他,「我的兒啊!」
商四拿了一個酒杯作為代替放在他手裡,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馬晏晏哭泣轉頭,撲向童嘉樹,「孩兒他爹啊!」
童嘉樹單手抵住他的額頭把他定住,「別蹭我一身鼻涕。」
那邊廂陸知非坐直了身子,轉過頭,「你說誰是女兒?」
商四笑著夾了一塊肉到他碗裡,答非所問,「多吃點,免得你老母親說我苛待你。」
陸知非淡然處之,「是嗎,即然這樣,先生不如把我老宅裡的十八個傭人一起接過來照顧我?」
「哎,我知道了,女兒這是嫌我的房子小。」商四說著,拿出手機立馬在網上搜起了房源。
陸知非剛開始還以為他開玩笑,結果就見他真的在看房子,連忙伸手擋住他的手機屏幕,「我說說而已。」
商四抓住他的手,衝他眨眨眼,「放心,我現在可是個有家室的人,沒有家屬的同意,怎麼敢亂花錢?」
陸知非瞪了他一眼,想收手,可是商四握得忒緊。掌心熨貼在一起,暖得陸知非覺得耳朵有些發燙。
這時,服務員小姐端了飯進來。禮貌地敲門,笑容大方得體。只是,在看清屋內情形的那一刻,陸知非覺得服務員小姐的笑容有些僵硬,且離開的步伐出現了些許的紊亂。
他低頭,看了看他跟商四握著的手。再轉頭,看了看最終還是被馬晏晏撲到,然後一臉生無可戀的童嘉樹。
服務員小姐現在大約在廁所洗眼睛。
吃完飯,商四送他們到宿舍樓下。童嘉樹扶著馬晏晏先上去了,陸知非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商四,「你回去吧。」
「這就讓我走了?」商四雙手隨意地插在兜裡,過人的身高讓他即使站在平地上,也比站高一個台階的陸知非高。
「晚安。」陸知非不跟他貧,轉身就走。
然而商四卻又拉住他的手,「等等,明天下午你收拾好東西,我讓吳羌羌來接你。」
明天學校就開始放假了,五一勞動節,一共放五天。
陸知非聽出那話裡的另一層意思,轉過頭,「那你呢?」
「我還有事,會在這裡多留兩天。」商四說。
「是柳生和沈蒼生的事嗎?」
「是,不過你放心,沒有什麼事能難倒我。你只需要在家裡安心等我,其他的問題我來解決,知道嗎?」
商四專注而認真地看著陸知非的眼睛,忽然,就像許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承諾。
跟商四在一起會帶來的種種問題,陸知非不是沒有考慮過,然而比起未知的困難,陸知非更害怕錯過。所以他大膽地表明了心意,而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吳羌羌他們總是活得那麼無憂無慮了。
「你就不怕把我養廢了?」
「只要你的存在能讓我開心,誰敢說你是廢人?」這回答一如既往地很商四,他挑著眉,說:「況且,我就喜歡這麼養。」
陸知非按捺住從心底泛起來的笑意,反問:「那不如,從今往後你來做飯?」
「那太白太黑得撓死我。」商四無奈,「今天他倆還以為你再也不給他們做好吃的了,跟我這哭了半天,差點哭成兩條鹹魚。」
陸知非想起兩個小胖子就忍俊不禁,這時商四放開了他的手,「進去吧。」
「好,你路上小心。」陸知非這才轉身進去,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商四才轉身,慢悠悠地往學校門口走。
今夜星光不錯,是個好天氣。
翌日,晚上七點,飛機在上海降落。
陸知非推著行李車從航站樓出來,行李最上面的包裹拉開一條縫,太白太黑悄悄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問:「我們到了嗎?到了嗎?」
南英戴著墨鏡走在一旁,莞爾,「快啦。」
很快,吳羌羌和小喬帶著崇明也過來了。小喬還像剛才登機時那樣擺著臭臉,究其原因,是因為太白太黑因為體型小成功混過了安檢,可崇明經過南英的調理,一天天恢復,體型也開始變大,現在差不多已經是條威武的大狼狗了。所以沒能混過去,只好當成寵物託運。
為此小喬很不滿意,倒是崇明很配合,此時輕輕蹭著小喬的手,哄著他消氣。
「對了,我們怎麼走啊?」吳羌羌拿了把大摺扇搖啊搖,看看四周如潮水般的人群,心有餘悸。
「會有人來接我們的。」陸知非說著,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就在這時,陸知非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走吧,人來了。」
其餘人趕緊跟上,就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迎過來,穿著考究的西裝,花白的頭髮也打理得很服帖,看著陸知非的目光裡隱隱有些欣喜,「少爺。」
少爺?吳羌羌看看陸知非,再看看旁邊等候著的豪車,忽然發覺,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啊。
「吳伯。」陸知非朝他點點頭,隨即轉頭道:「大家都上車吧。」
從機場到陸知非家,大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因為同行的人多,所以被稱作吳伯的老頭安排了兩輛車,一前一後安全抵達。吳羌羌看到車上還自帶冰箱,那心裡好奇得簡直不要不要的,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看到被白牆環繞著的大宅,嘴巴更是久久沒有合攏。
陸知非在他心裡的形象,一下子變得神秘高大起來,直接高過了商四。
「哇哦哇哦,石獅子!」吳羌羌放下行李,衝過去對門前高大威猛的獅子上下其手,嘴裡還感嘆著,「大戶人家啊!」
小喬在後面翻了個白眼,南英則無奈搖頭,「羌羌,你剛才不是說餓了嗎?」
「哦哦對哦。」吳羌羌這才從激動中恢復過來,轉頭看到河道兩旁亮著的紅燈籠,還有燈籠下站著的人,忽然覺得四爺真是賺大發了。
陸知非正站在岸邊柳樹下跟對岸的人說話,那似乎是他的長輩,看到他回來了,很高興地隔岸喊了他一聲。
待打完招呼回來,陸知非看著吳羌羌充滿好奇的神情,說:「先進去吧,我慢慢講給你們聽。」
與此同時,書齋內。
如果陸知非在這裡,一定會驚訝地發現此時此刻的書齋完全不是他熟悉的樣子。庭院裡的池子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墨池,而縱觀四周,書齋所有的牆面上、柱子上,全部塗滿了文字。
墨水,自商四手中的狼毫筆上滴落。不僅如此,商四的手上、衣服上,都或多或少沾染到了一些墨跡,像是經歷過一場極盡疏狂的潑墨書寫,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狂放的意氣裡。
而那些承載著主人意氣的字,如龍蛇飛舞,攝人心魄。
抬頭看了看月色,商四棄筆,寬大的袖口無風自動,繚繞的黑氣再次從他的指間散發,牽引著四周的那些字,也開始顫抖起來。
墨色,從字上溢出,轉瞬間,便充斥了整個書齋。
如果說這個巨大的城池是一個陣,那麼書齋,就是這個陣的陣眼。
陣眼處有異動,那麼這座陣內的天地元氣都隨之而動。
普通人仍舊走他們的路,嬉笑、怒罵,來來去去,天上的雲或地上的一片落葉,都只是大自然的微小變化。
可陣裡的妖怪們,個個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感覺到一絲不妙。
黃鼠狼剛哄著家裡的小崽子睡下,感應到天地間的變化,連忙推窗去看。
半大的少年站在陽台上,感受到風裡的嗚咽聲,也不由摀住了一隻眼睛。他用剩下的那隻眼去看世界,黑影綽綽間,似乎有異樣的氣息在遊走。
那個方向……
他趕忙回屋,將符紙貼於窗上,然後從床底拉出一個老舊的檀木箱子,從中取出一個泛黃的筆記。
紙張飛快翻動著,很快,他找到某處紀錄,一字一句往下讀。
「一九零零年蘭月子時,鬼門開。其時,有惡鬼破界而出,於京中作亂。祖父恐惡鬼為禍,遂持鏡前往。然妖物作祟,致使天地異動,城中大亂。耗時一夜,終歸沉寂。其中諸多事宜,無法記載,然有一事告誡後人。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四九城中有一大陣,陣心所在,有一店舖名曰妖怪書齋。墨者,黑也。齋主名曰商四,謂之大魔王,掌天地文字,通人妖兩屆。然無人知其從何處來,亦無人知其真身為何……其夜諸惡作,陣心開,魔王出,謂之——夜巡。」
讀到這裡,少年忍不住往窗外看去,那只在黑夜裡泛著幽光的眸子望向城中某處,好像真的看到了些什麼。
與此同時,無數道聲音在各個角落裡響起,疑惑、驚詫或者氣呼呼。
「這是……商四?」
「臥槽他不是睡了一百年了嗎,怎麼又來!來人吶快把門給我關上!」
「都安分點、安分點,別被大魔王給盯上了!」
「日了狗了啊!誰能告訴我咋回事,我怎麼變回原形變不回來了!女朋友還在床上呢難道我要一直躲廁所嗎?!」
……
而與此同時,剛從羅森出來的抱著便利袋的男人,也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感覺到一絲危險。忽然,他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一個本該甜美卻硬生生被拗得老氣橫秋的聲音響起,「冰皮月餅,你買了沒?快點給我吃啦!」
男人轉頭看著穿著連衣裙梳著丸子頭的可愛小姑娘,一把揪住了她頭頂的丸子,提起來,「我們得先避一避風頭。」
「為什麼!」小姑娘瞪著腿,「你先放我下來!」
「別動,再動,大魔王要來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