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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龍[種田]》第73章
 ☆、73.訣別

   秋禾在夢裡看到了沈琳。

   還是在外公的小院裡,沈琳也還是那副乾淨利落的模樣。天將黑未黑,晦暗不明,沈琳卻要開車出門,秋禾模糊預感到不好,死命攔著她不讓走。沈琳回頭看他,眼神很幽怨,說:「你不是一直盼著我別回來麼?」

   秋禾一下子哭了,滿心都是淒惶和愧疚,從後面死死抱著沈琳不撒手。

   媽,我怎麼會盼著你不回家?不管你打我罵我,我還是一輩子都想和你在一起。媽,以後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永遠都不會嫌你囉嗦了。媽,我會好好讀書,賺錢養家,再也不讓你這麼操勞。媽,只要你別走,我都聽你的,叫我做什麼都行……

   沈琳卻被秋禾糾纏得不耐煩了,掙脫了他,斥責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煩人?我真得走了,那邊人家還等著呢。」

   說完她鐵石心腸地上了車,把秋禾關在車門外,任他歇斯底里地拍打車門,大聲哭喊著媽你別走,依然開著車走了。

   秋禾大慟,在山路上高一腳低一腳地追趕,眼睜睜看車消失在路盡頭。大滴的雨從黑下來的天空中落下來,他躺倒在地上嚎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賭著氣,想要像小時候一樣,用自己的悲慘把沈琳逼回來,把他從地上哄著抱起來。

   他在冰冷的雨水裡躺了很久,這一次,沈琳卻是再也沒回來。他越哭越絕望,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大聲抽泣,聲音嘶啞。天黑了下來,他在這世上最愛的人,就這樣狠心地與他訣別了。

   秋禾從夢中醒來時,還哽咽得難以呼吸。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看到陌生的病房和旁邊打瞌睡的石老六,才意識到自己這是進了醫院。

   停屍房裡的場景撲面而來,他清晰地聽到心臟破裂的聲音。原來那不是夢,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尖銳的痛從胸中瀰漫開來,彷彿吞進一口硝酸,心腸肚肺都蝕成了一泡血水,疼得人渾身顫抖,疼得他在被子裡綣縮成一團。

   很久之後,秋禾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他一邊喘,一邊從床上撐了起來,靠坐在床頭,又攢了好久的力氣,才掀開被子,把手上的針頭胡亂撥下來,彎下腰去穿鞋。

   正是半夜,病人和陪護家屬都睡了,病房裡幽黑無聲。石老六愁了一天,心力交瘁,這會兒也用幾把椅子拼在一起,蜷在上面睡得正沉。秋禾站起身,默默看他一眼,拿起床頭櫃上的噴劑裝進口袋,輕手輕腳出了病房。

   走廊上空無一人,護士站裡亮著燈,值班護士卻不知去向。秋禾如同一條幽魂,飄飄蕩蕩出了住院大樓,在住院大樓前,他停住腳發了一會兒呆。

   黑夜春寒料峭,四下里闃無人聲。昏黃的路燈鱗次伸展到遠方,天上掛著枚清冷冷的月亮。

   秋禾仰臉看著月光,想,它一定也照著沈琳吧。月光從破舊的窗戶爬進去,照在那間床和床上骯髒的白被單上。被單下躺著的,是他燒得焦黑佝僂的媽媽。

   她那麼愛乾淨,愛漂亮,又愛熱鬧,此刻卻孤零零一個人,面目全非,躺在那個骯髒陌生的地方。

   秋禾閉上眼,淚如雨下。他一刻也等不了了,想要立刻去看到她,陪著她,把她接回家!

   燈光下,少年踽踽獨行,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街道的薄霧中。

   一個多小時後,石老六醒來,猛然想起秋禾還掛著針,心裡一驚,連忙翻身坐起,先看吊瓶裡藥水,早就滴空了,再朝床上一看,萬沒想到面前只剩一個空被窩,人不知去了哪裡。

   石老六定了定神,以為秋禾是去上廁所了,及至等了好大一會兒,不見人回來,這才開始著急,忙忙地出去尋了一圈,處處不見人影,頓時驚慌起來,跑去問醫生護士,護士也懵然無知,反問石老六:「你睡在旁邊,一個大活人不曉得去了哪裡?」

   幾個人無頭蒼蠅一般,把病房裡裡外外都找了一遍,竟是誰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裡。石老六又急又悔,揚手朝自己扇了一巴掌,說:「你這遭瘟的!你是幾輩子沒睡覺了?專門跑醫院睡覺來的?一個孩子睡在旁邊白白不見了,我可拿什麼臉去見人家家裡人?」一面說,一面忍不住滴下淚來。

   還是醫生有些理智,看他急得這樣,又兼這責任牽連到自己,忙分析說:「你先別急,你兒子又不是五六歲的孩子,十幾歲的小夥子,還怕他走迷了路不得回來?這肯定是自己跑出去的!你實話說,他是不是跟家裡人吵了嘴賭氣?他在這附近有什麼朋友沒有?趕緊打電話問問!」

   一句話提醒了石老六,含著一眶淚想了一想,忙掏出手機給王警官打了電話,把這邊情況說了。王警官聽了也吃驚,想了想說:「真是半夜去了朋友家?不至於呀,他縣城裡有相熟的朋友麼?」

   兩個人猜測了一番,石老六想到秋禾確實提過縣城裡有兩個開快遞公司的熟人,可惜他並沒有人家電話。正急得團團亂轉,猛然心裡一驚,說:「他會不會是去……找他媽了?」

   王警官呆了一呆,說:「我來給法醫鑑定中心打電話,那邊晚上有人值班。你先別著忙,那麼大孩子,自己心裡應該有數的。」

   過了好一會兒,王警官終於來了電話,未語先嘆氣,說:「找到人了。值班的老何剛才接了電話過去看了,也不曉得他是從哪兒翻進院子裡去的,在他媽床前的水泥地上坐了半夜,老何勸他也不理,拉他也不走。我叫老何把人看住了,我這就過去看看。」

   石老六想到那孩子半夜摸去死人床邊守著,不知是怎麼個淒苦模樣,不由一陣鼻酸眼熱,抹了抹臉才說:「你先去,我這邊跟醫生說一聲了也過去。……娃兒心裡難過,你別凶他,有什麼話你可緩緩跟他說……」

   王警官一一應了,掛電話後,石老六便跟醫生說,想先開點藥,過後再來住院。值班醫生聽說找到了人,大大鬆了口氣,把石老六一通訓斥,說這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哮喘患者年年都死人,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病人和家屬不夠重視!最後又憤然讓他在一份文件上籤了名,表示是病人私下溜出醫院,一旦出事醫院概不負責。

   等石老六耐著性子辦完手續,又拿了幾大瓶藥,已經天光大亮。病房裡沒什麼好收拾的,無非是新買的兩條毛巾和一個盆。石老六用個袋子提了,便往法醫鑑定中心走。

   清晨行人稀少,街道都籠罩在薄霧中,石老六越想越心酸,可憐這一家子,當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活著的又一個病弱,一個老邁。以後這日子可怎麼熬得過去?

   他心事重重來到法醫鑑定中心,王警官正陪秋禾在停屍房裡坐著。只不過半夜沒見,秋禾整個人都憔悴得脫了形,一件薄棉襖罩在身上,越發顯得形銷骨立,然而卻並沒有哭,相反臉上還很冷靜。看到石老六進來,秋禾先開了口,說:「正要跟六叔商量,媽媽這件事,左右瞞不過外公,您看什麼時候告訴他?托誰去告訴他?」

   石老六也正為這事糾結,想了半晌才說:「你媽是這個情形,還是別讓他過來了。他年紀大,看了只怕要出事。不如等回家的頭一天再和他說。劉伯和老孫都是看著人長大的,聽到消息,還不曉得經不經得住,我想著,倒不如叫你花娘娘請老丁去,他跟你外公一向要好,他的話,只怕沈叔還聽些。」

   秋禾點點頭,說:「那就勞煩您提前跟花娘娘打電話,如果齊醫生在鎮上,到時也讓他跟著一起去。我在這邊聯繫殯儀館,還要給媽媽生前同事朋友打電話,家裡主事的就托給娘娘了。」

   王警官見他安排事情有條不紊,一方面放下點心來,一方面又很心酸。一場禍事,生生把個孩子逼成了大人模樣。聽秋禾提到沈琳後事,忙說:「殯儀館那邊,我來幫你聯繫。」

   石老六也忙點頭,說:「家裡你不消操心,我的意思,這些事我跟王警官來辦就好,你先回醫院把病治好,自己的身體要多當心。」

   秋禾微微搖頭,說:「媽媽這邊的朋友,也只有我熟悉。她走得倉促,總要讓朋友們有機會跟她道個別。……我不要緊,有藥就夠了。」

   石老六被醫生一番話恐嚇住,來時抱著一個想法,把秋禾拖也要拖去醫院。聽到這話還要再勸他,秋禾卻看向旁邊床上,眼底蒼涼一片,低聲說:「我想快點帶她回家。她走得這麼受罪,怎麼能總是讓她呆在這種地方?」

   石老六的話便堵在了嘴裡。接下來幾個紛紛忙起來。石老六安排家裡,王警官四處聯繫,幫著秋禾辦各種手續、接洽殯儀館。秋禾則坐在他媽床邊,一步也不挪動,逐一給沈琳在省城的同事和朋友打電話,石老六勸他出來吃個早飯他也搖頭,讓他出來喝口水也不理會。每逢喘得厲害時,便拿氣霧劑朝嘴裡一通狂噴,不過只是一早上,地上已經扔了兩個空藥瓶。

   正在忙亂中,忽聽石老六在外面咋咋唬唬地說:「白川!哎喲都把你忙忘了!你去了哪兒?怎麼現在才回來?這是在哪兒糊得全身稀髒的……」

   白川低低說了一句,徑直往停屍房裡來了。推門進來時,正看到他邊說話邊朝嘴裡噴氣霧劑,一時痛得心頭滴血,大步走過來,一把奪過電話關了,拉他手說:「你不要命了?走!跟我去醫院!」

   秋禾閉眼喘了片刻,也不說話,只把手伸到他面前。

   白川雙目赤紅,悲怒交加,半晌才把手機塞他手裡,咬著牙說:「你難道要她走了都不安心嗎?」

   秋禾勃然作色,聲嘶力竭喊道:「你給我閉嘴!」

   「那你這是在幹什麼?懲罰自己嗎?還是在懲罰我?」白川也朝他大聲吼道。

   「閉嘴!滾!」秋禾狂喊了一聲,臉上的冷靜瞬間崩解,淚如雨下。

   白川一把抱住了人,任秋禾在他懷裡撲騰撕咬,也只是死抱著不放手。過了好久,秋禾才終於安靜下來,放聲痛哭。

   壓抑在心底的悲痛、憤怒、自責、愧疚,讓他哭得停不下來,淚水很快洇濕了白川胸前的衣服。屋外石老六和王警官聽到大吵大鬧,急忙都跟進來,看到兩個孩子抱著痛哭,頓時都紅了眼,悄悄退了出去。

   秋禾到底還是死守著沈琳,哪兒也不去。好在白川也算半個醫生,把石老六帶的藥水配了,給他就地掛了鹽水。到了下午,殯儀館來車拖人,幾個人便都跟著去了。

   沈琳的朋友從省城趕過來需要時間,因此告別儀式定在第二天上午。殯儀館旁邊,有一長溜平房,被隔成了很多小間,以供暫時停柩。王警官租下一間,沈琳也被暫時安置在這裡。

   秋禾寸步不離守在靈前,石老六和白川便去處理餘下雜事,定花圈,買香燭紙馬,撕白麻布戴孝,忙到晚上幾個人還連午飯都沒吃,也都沒心情吃。一直到掌燈時分,白川見諸事落定,便勸石老六和王警官都去歇會兒,他自己則買了碗稀飯,到停靈的地方勸秋禾吃飯。

   秋禾雖是木呆呆的,卻也一口一口把稀飯喝光了。白川又給他套上件厚棉襖。兩人守在靈前,默不作聲地在盆裡燒紙錢香表。

   幢幢燭光照著靈前遺照,沈琳在照片裡笑得十分溫婉。秋禾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轉頭去看白川,問:「你昨晚去那裡了吧?發現什麼了?」

   白川垂眼看著盆內火光,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時間久了,又下過雨,已經分辨不出什麼了。」

   秋禾眼中湧出恨意,嘶聲說:「這些年她開車從沒出過事,為什麼這回鎮上剛鬧了拆遷,她就立刻出車禍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把這事查清楚!」

   白川握住他手,觸手一片冰冷。昏黃的燈光下,他深愛的人單薄得像是一縷魂;而他敬重的人,則更為冰冷地躺在裡面,永遠也無法再暖和過來了。曾經他還發誓要全身心保護他們,如今,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他狠狠嚥了一下氣,把心中的無力、憤怒、悲涼都一口嚥下去,看著照片中微笑的沈琳,平靜地說:「我在張發財的辦公室和家裡都裝了竊聽設備。你放心,不管是誰做的,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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