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許約
明媚之前在渝州跟衛宸分別時候,他還是個頑皮的小小少年,如今再相見,他卻已經是個健碩挺拔的英俊少年。
明媚這兩年雖然也長了不少,但跟衛宸相比卻赫然更矮了,十五歲的衛宸通身沉穩的氣度,看起來竟像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一般。
兩人相見了,竟有些對面不識。
明媚聽聞衛宸回來了,本是要衝出去抱個滿懷的,如今看到面前是個俊朗挺拔的少年,一時愣住,不太敢上前去。
衛宸這個模樣,不僅跟三年之前……就算是跟明媚前生記憶中的形象,也是大相徑庭。
前生的衛宸,是個清瘦修長的斯文模樣,但是如今的衛宸,赫然竟是個通身透著英武氣息的健氣青年,看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明媚眨著眼望著衛宸,有些遲疑地叫了聲:「哥哥……」
明媚驚詫,衛宸卻也好不了多少,看著面前如花骨朵般的少女,臉容才有些長開的意思,那樣靈動的眉眼,花瓣似微微嘟起的唇瓣,所謂雪膚花容,便是如此。
衛宸心中激動不已,忍不住上前一步,顫聲叫道:「妹妹!」
這一聲,讓正在躊躇的明媚打消了所有的猶豫念頭,明媚拔腿飛跑向衛宸,張手將他抱住:「哥哥!」
因衛宸上京,衛府又熱鬧了許多,倒不是衛淩的主意,而是葉若將這消息跟景正卿,雲起一說,他們在京內玩得好的這些,便來見明媚的「哥哥」了。
景正卿也是知道前生衛宸之人品脾性的,此番相見,不管是人品還是外形,都處處不同,自也著實大吃一驚。
一眾少年意氣相投,於廳內設宴吃酒,又說一些情投意合的話,十分熱鬧。
景正卿吃了幾杯,見雲起正在拉著衛宸詢問在少林學藝的情形,他心中別有千年,便自找了個藉口,起身出外。
這幾年景正卿來回走動,對衛府自然是了若指掌的,緩緩往後走了幾步,才進院門,迎面就來了個蹣跚的小小身影,一把將他的腿抱住,眉眼彎彎地笑。
景正卿垂眸,卻見是三歲的衛峰,正在院子裡玩耍,湊巧走到門口,便見了景正卿……
衛峰年紀雖小,卻也認得人了,自認得這位時常過來的「哥哥」,當下便抱住了他,仰頭望著景正卿,笑著叫道:「哥哥……」
景正卿哈哈一笑,望著那烏溜溜地眼睛,俯身將衛峰抱起來,在空中舉起,笑道:「峰兒……怎麼這麼頑皮。」
衛峰被抱著淩空,越發覺得喜歡,便咯咯地笑起來。
明媚在廊下看見了,便道:「你留神摔著他,快放下。」
景正卿才緩緩地把衛峰放在地上,牽著他的小手,走到廊邊上,看明媚正捧著一本書在看,便問道:「在看什麼?」
明媚道:「閑著無聊,隨便看看,你不在前面吃酒,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景正卿見左右無人,便湊在她耳畔,低聲笑道:「我想你了。」
明媚橫他一眼:「又口沒遮攔……」
景正卿低頭,看到衛峰正一眼不眨地看著他,景正卿便忍笑,要把小孩兒打發開去,正好這會兒張娘子跟玉葫出來。
玉葫手中端著個水果盤子,張娘子卻拿著一把扇子,兩人見景正卿在,忙雙雙見禮。
玉葫跟景正卿相熟,也甚是喜歡他,便笑道:「二爺你怎麼沒在前頭喝酒呢?是不是知道小姐叫洗了水果,故而你就來等著吃了?」
景正卿笑道:「可不是麼?只不知道妹妹賞我吃不賞我吃。」
明媚啐道:「快別說的這麼可憐,我不叫你吃,你自己也能搶了去吃的。」
景正卿道:「豈不知我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有心再說兩句……又怕張娘子跟玉葫聽了出來,便只一笑。
張娘子便抱住衛峰,替他擦擦臉上的汗,怕他渴了,便領進去喝水。
玉葫把水果放下,因聽了景正卿的話,便道:「小姐,快叫表少爺吃果子了。」
「你著什麼急?每每表少爺來了,你就不認得別人了,又是送果子又是端茶的……」明媚說完,又掃景正卿一眼,道:「你愛吃就自己拿了吃,我可不伺候。」
玉葫聽了明媚說,偏道:「是了,我忘了給表少爺奉茶了,正好兒小姐新得了好茶,表少爺你且等會兒。」
明媚氣得回頭瞪她:「你反了,弄那些陳年老茶給他喝便是了!」
玉葫只當聽不見的,跑個不見。
明媚氣瞪了會兒,便賭氣低頭看書。
景正卿拿了一串葡萄,見那葡萄玲瓏可愛,又見明媚垂眸看書,他便摘了一粒,遞了過去,一直送到她嘴邊上。
明媚正翻了一頁,也不抬眼,微微張口,便含了那葡萄,吃了進去。
景正卿看得有趣,自己卻不吃,便一粒一粒地喂給明媚,明媚吃了數粒,忽然察覺不對,轉頭一看,頓時臉熱:「你……你幹什麼?」
景正卿笑道:「你不伺候我,我便伺候你就是了。」
明媚紅著臉:「誰要你伺候了?」
景正卿笑道:「莫非是我哪裡伺候的不好?妹妹只管說……來,再吃一個。」他便摘了一粒,又遞到明媚唇上。
葡萄碰著唇瓣,輕輕一彈。
景正卿忍不住喉頭一動,咽了口唾沫。
明媚轉開頭去,道:「呸,我才不吃呢。」
景正卿見她不吃,卻正好,自己含了那粒葡萄,幾乎不捨得咬開,上下牙關一合,只覺得甜蜜的汁水四溢,委實可口的很。
這一點兒甜意漾開,景正卿忍不住咬了咬唇,竟想念起那久違的味道來,就算是這葡萄再甜,又怎麼及得上那……
景正卿看著明媚眼光唇色,腹部一緊,他生怕……當下不敢多看,便生生轉開頭去。
明媚見景正卿少見地沒有搭腔,便好奇地轉過頭來,看他正望著別處,她便道:「怎麼了?我說了一句,你就惱了?也太小氣了些。」
景正卿正在調息,暗暗壓制腹中那竄動的火兒……此刻聽出她似不安,便故意不回頭,只說道:「你嫌棄我,還不許我不高興麼?」
明媚把書緩緩放下,身子攀上欄杆,便探頭看他:「真的不高興了?怎麼你越長大,心卻越來越小了。」
景正卿道:「別人也不會這樣對我,偏生是你,你又不是不知,——我最受不了這個。」
明媚見他一直不肯回頭,嘟了嘟嘴,便道:「好吧,是我惹了景二爺生氣,我向你賠罪就是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別跟我這樣的小女子一般見識,如何?」
景正卿聽了這句,面上頓時便綻放笑容,然而就算如此,偏偏仍不轉頭,道:「要我不惱,也是有法子的。」
「什麼法子?」
「你便也喂我吃些葡萄……便是了。」
明媚聽到這裡,就知道景正卿是假裝生氣的,她就哼了聲:「你想的倒美。」
景正卿見已經裝不下去了,便回過身來:「真的不給我吃?」
明媚道:「你自己拿了吃便是了,這裡多少呢。」
「我要妹妹答應……給我吃,我才吃呢……」景正卿咬了咬唇,說出方才沒有出口的話。
明媚這才聽出他弦外之意,有些臉熱,低低道:「你夠了……又要胡說了。」
此刻庭院裡靜悄悄地,只有風聲微微吹過,景正卿卻覺得那風也像是吹過了自己心上,撩撥的他心湖蕩漾……
景正卿微微俯身,喚道:「明媚……」
明媚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了眼皮:「幹什麼?」
景正卿看了她一會兒,腹中又有些暗暗地受不了,便轉開頭去,一時氣道:「唉,我要等不及了。」
明媚奇道:「你等不及什麼?」
景正卿咬牙切齒,眉眼帶火兒,道:「我等不及要娶你了。」
明媚只覺臉上火熱,又啐了聲:「你喝醉了不成,跑來這裡胡言亂語,誰要嫁給你了。」
景正卿道:「莫非你還要嫁給別人?」
明媚不回答:「用你管?」
景正卿見她嘴硬,便道:「明媚,我有東西給你看。」
明媚見他忽然轉開話題,不由地抬頭:「什麼?」
景正卿低頭,飛快地在她的唇上輕輕地一吻。
明媚瞪大雙眸,景正卿將那桃花似的唇瓣略微用力一含,才又鬆開,眼底下瞧著那唇微微地顫了顫……如許銷_魂。
明媚伸手捂住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玉葫從廳內轉了出來,果真手上托著個盤子,盛著兩杯茶。
明媚又羞又惱,便狠狠瞪了景正卿一眼,景正卿不怕,只沖她一挑眉。
等玉葫快要走到跟前了,景正卿便才說道:「妹妹,衛大哥真是出息的很,委實一表人才,聽聞之前是在少林學藝?」
明媚不理他,只裝作看書的模樣。
玉葫走過來,見明媚不答腔,怕她沒聽到,便道:「小姐,表少爺問你話呢……咦,小姐,你這書怎麼拿倒了?」
景正卿探頭一看,果真如此,不由哈哈笑了起來。
明媚惱羞成怒,把書一扔:「多嘴的丫頭,我喜歡倒著看不行麼?」
玉葫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便撅著嘴說道:「那好吧……橫豎我是不懂的。」怕惹得明媚不快,便退了。
景正卿便笑道:「妹妹竟有這倒著看書的絕技,實在難得呀!」
明媚道:「哼,總比有些人連《中庸》都不懂的好。」
景正卿知道她是取笑自己昔日……便道:「這你有所不知,如今我中庸也懂,大學也懂,連姑父都常常誇獎我文武全才。」
明媚道:「你若真的文武全才,便像我爹爹一樣奪個文武狀元呀。」
景正卿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便道:「這個卻有些難。」
明媚見他難得地皺了眉,便捂著嘴笑笑,道:「你呀,真真是文不成,武不就,論起文來,我瞧葉若哥哥竟比你更勝一籌,本來武功算是極不錯的,可如今我哥哥來京了,你未嘗就是那第一的了……」
景正卿聽了,不由地皺眉。
明媚雖如此說,卻怕真的會讓他意氣受挫,於是又道:「罷了,文武兼修的人的確是少,就如你所說,似我爹爹這樣的委實難得……且你如今在京中也好大的名頭,俗話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還是這樣穩妥著好些,不必要錦上添花似地再出那些風頭,免得惹出事兒。」
景正卿見她這般說,他想了想,就道:「明媚,你覺得我做不到姑父那樣麼?」
明媚便看他:「怎麼了?」
景正卿道:「那……倘若我能做到呢?」
明媚道:「我不明白,你要說什麼?」
景正卿猶豫了會兒,終於試探著說道:「明媚……我……我年紀也不小了……」
明媚聽他忽然說起這句,便沒來由地猜到他下一句會說什麼,頓時就轉過身去,有些臉紅心跳。
景正卿上前一步:「雖說你的年紀還小……只不過,我、我委實心急,心裡很是不安……總要定下來才好有些……因為上回的事兒,我一直都不敢再提,只盼望有朝一日,水到渠成,免得貿然提出,你會不高興。」
明媚垂眸不語,手指微微發抖。
景正卿見她不曾如上次一樣即刻就出聲拒絕,也不曾動,心中歡喜,便又道:「明媚,今年秋日,便是雙試,倘若我奪了文武狀元,你……你肯不肯……」
明媚臉頰通紅,幾乎不敢回頭,只低低問:「你、你說什麼……」
景正卿道:「若是我奪了那文武狀元,明媚,你便答應嫁給我吧!」
明媚聽了這句,抬手捂住嘴,然後拔腿就跑。
景正卿嚇了一跳,本能地追出兩步,卻又停下,心中有些空落落地……似乎受過箭傷的地方,隱隱作痛。
——她到底,還是不肯麼?
明媚跑到前頭廳門口,卻又停下,手扶在門扇上,回眸看向景正卿。
景正卿正抬頭看她,對上她水汪汪的雙眸,頓時怔了。
明媚看他一眼,卻又垂眸,她沉默片刻,終於再度轉頭看向他,輕聲說道:「你、若是做到了……再來說罷了!哪裡有還沒做成就先來要脅的……無賴……」
明媚說罷之後,唇角輕輕一揚,急忙低頭匆匆進門去了。
景正卿聽著那一聲百轉千回的「無賴」,瞧著她這樣似有情似無情的模樣,整個人神魂蕩漾,卻也心知:明媚是肯了的。
景正卿魂魄蕩漾,不知身在何處,他倒退兩步,只覺口乾舌燥,看到玉葫端出的茶還放在桌上,便拿起來,一飲而盡。
景正卿呆呆下了臺階,站在院中,心中欣喜的無法言說,回想方才明媚臨去一瞥,那樣含情嬌嗔的眉眼……簡直如夢。
正沉浸於那巨大的歡悅之中,卻見雲起鑽進來,一看他,便笑道:「他們說你去茅廁了,我只不信,除非你是掉進去了才不回去……果然給我捉到了,你又偷偷來找明媚妹妹。」
景正卿見他兩頰發紅,便壓住心中歡樂,笑道:「你喝了多少?喝的這樣怎麼騎馬回去?」
雲起道:「也沒喝多少,我心裡清楚著呢,對了,明媚妹妹呢?怎不見她?」
景正卿忙拉住他:「你都這樣了……別來聒噪她了。」
雲起笑道:「偏你多心,明媚對我不知多好呢。」
景正卿正高興著,自不吃醋,笑吟吟地便拉著他出來。
自此,景正卿也少來衛府了,明媚很是驚奇,問起雲起,便道景正卿不是在練習武功騎射,就是在子曰詩雲,委實忙得反常,幾乎都沒有空應酬交際了。
誰也不知景正卿在忙什麼,除了明媚。
明媚聽他如此用功,有喜有憂。
這些日子景正卿因一心一意修身養性,連景府也少回,景睿倒也罷了,蘇夫人卻幾次派人來問,又叫他有空兒便回家去。
景正卿推脫了幾次,只不回府。
一直到七八日後,傍晚時分,景正卿才抽空,騎馬回了衛府,也沒叫人通報,就先來給母親請安。
景正卿進了內室,卻見裡頭靜悄悄地,也沒其他丫鬟在。
景正卿邁步往裡,一步進門,卻見蘇夫人坐在桌邊兒上,不知正怔怔地看著什麼。
景正卿知道這段日子冷落了娘親,便先在臉上露出笑容,叫了聲:「母親!」
誰知才叫了一聲,笑就在臉上僵住,景正卿目光轉動,從蘇夫人面上往下,落在她手上的一物上面。
——卻見那物,通體碧翠,宛如深湖之色,竟是一枚鐲子。
天底下的鐲子千千萬萬,又有何稀奇,但是這一個,卻是讓景正卿最驚心動魄的那個——正是當初他跟明媚誤打誤撞互換了身體之後,苦尋不著還以為在景如雪手中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