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賀驍不會真以為齊廈要私奔,齊廈這些天心情不怎麼好,他倒寧願相信這隻鹿是心裡頭憋久了,要找法子發洩,剛才丘燕琳應該跟他說過些什麼不巧戳到點上了。
果然,齊廈說完那句自己也一臉茫然,賀驍二話沒說,拉開車門讓司機下車,自己坐上駕駛座,回頭朝副駕座的方向對齊廈偏一下頭,「走。」
齊廈上車,訥訥地問:「可是,能去哪呢?」
「我去哪你去哪。」賀驍被他氣笑了,這會兒是真想抽他屁股。
知道他心裡其實也沒個可去的地方,賀驍就照著自己的意思把車往前開,齊廈怔在副駕座上像是還沒回過神。
這裡是城西,賀驍是朝東走的,但一路上儘量擇著車少偏僻的路開。
齊廈時不時掃一眼窗外,笑容是沒有,但眼色很亮,裡頭帶著不正常的亢奮,「這不是去機場的路。」
賀驍聽見他還想來筆大的,眼光在前方路面來回掃視,狀若無事地問:「丘小姐今天為什麼看《離亭宴》的劇本?」
齊廈眨眨眼:「……」當然是跟他說同意出演話劇的事……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終於從滿腔鬱悒裡頭回神,像被當頭澆了一頭冷水似的瞬間火氣去了一大半,腦子也清醒了,他不能真一走了之。
但車同樣不是往家裡去的,齊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賀驍。
賀驍瞥齊廈一眼,藍牙耳機裡頭保鏢a正好對他說:「這是要去哪?你們車後面跟著一輛車,應該是狗仔。」
他目光立刻回到前方,加大油門車速一下飆快,兩個人的問題一起回答,「咱們把車開哪是哪,今晚不回去過夜。」
齊廈一雙好看的眼睛立刻光彩四放,「……!」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賀驍寵溺地看著他,伸手調一下耳機,裡頭人很快說:「已經幫你們甩掉了。」
平心而論,齊廈這些年的生活工作一直是對著事先排好的日程表按部就班,早年拉扯著到處趕場那會兒倒也是隨叫隨走,但疲於奔波跟純粹出去放鬆的感覺終究天差地別。
說走就走的旅行,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心裡頭他和賀驍兩個人可憐巴巴相依為命的悲壯感還沒散去,但齊廈這時候的心情是相當興奮的。
眼看車駛出市區,走的甚至不是高速而是國道,窗外一邊是嶙峋山壁,一邊是海岸灘塗,視野極為開闊。
齊廈說:「換洗衣服一件沒帶。」
賀驍說:「走哪不能買,買不了就別換。」
齊廈眼光一直看著他:「那咱們晚上在哪吃飯?」
賀驍聽著好笑:「肚子餓了隨便找個地方。」
齊廈更加興奮了,「晚上落腳呢?」
賀驍說:「看車開到哪。」
齊廈不著痕跡地把臉轉向一邊,眼中光彩更甚,「……」全部隨意,簡直完美。
但他那根悲情的神經不適時地又開始犯抽,齊廈餘光又朝著身邊的男人瞟過去,賀驍側臉線條像刀刻一樣的深刻堅毅。
這每一毫釐的起伏也像是刀刻一樣銘在齊廈心裡頭,這輩子大概也只有賀驍能給他一段這樣的旅程,以後要是換成別人,即使能給他也不要了。
下午從丘燕琳家出來時已經是四點,車開出城很快到了黃昏,旅途上的新鮮感很快讓齊廈把那點感懷扔到腦後。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路兩邊是成排的香樟樹,齊廈乾脆戴上墨鏡把車窗按下些許,風吹進來帶著草木沁人的清香,他愜意地嘆一口氣,順口哼了一句不知道什麼歌,察覺自己太過忘形後立刻打住了。
齊廈大部分時候行止優雅,再加上他唱歌不太有天分,這樣隨口哼哼唱唱賀驍幾乎沒見到過。
賀驍意外地偏頭看他一眼,「第一次離家出走就這麼高興?」
齊廈一愣,說:「這可不是第一次。」
「哦?」賀驍不信。
齊廈認真地說:「我第一次離家出走才四歲多,那天我爸偏巧在家,我好像是辦了件什麼錯事,怕他罵我,騎著小童車就往幾站路遠的外婆家去了。」
賀驍心想你這不是找揍嗎?他問:「沒走丟?」
齊廈說:「我外婆見我一個人嚇一跳,一個電話把我爸媽叫來,屁股都給打腫了。」不對……
齊廈說到這突然畢竟嘴巴,又忘形了,他幹嘛跟賀驍說這麼丟人的事兒。
見賀驍忍不住笑,齊廈下巴端平,說:「你小時候呢?」丟人也該一人一次,大家扯平才能把臉給找回來。
賀驍說:「我小時候沒這種事。」實際上齊廈小時候偶爾頑皮也就讓人費心,他那會兒天天想著偷他父親的槍,那是要命的玩意,說出來嚇人。
覺得他不坦誠,齊廈不高興了,傲嬌地把臉轉向窗外。
正好這段路況好,賀驍把車速放緩了些,沒說話,但空出一隻手蓋住齊廈的手。
他從側後邊看見齊廈耳根紅了。
天色漸暗時路過臨市市郊,賀驍發現車只要一路向前開齊廈就高興,於是心裡頭對晚上的落腳地大概有了個底。
另外兩個保鏢開車在後面跟著,只是齊廈不知道。
車從一條單行道駛過,賀驍看見路邊有家戶外用品店子,立刻把車停下,伸手將齊廈取下的墨鏡給他穩穩戴上,「我去買點東西。」
看見賀驍一步跨下車走進店裡,齊廈明白他要買些什麼,心裡頭貓抓似的想要跟著去選,無奈頂著他這張臉出入都不方便。
外邊街市華燈初上,賀驍一頭紮進店裡跟就跟那滿眼的深色和軍綠融為一體,齊廈無聊中眼光朝著旁邊日雜小超市掃了一眼,瞬間眼神一亮。
而賀驍這時候正挑選晚上要用的東西,他態度挺乾脆,看上就直接拎出來,幾樣都湊全就摸著錢包準備付錢。
剛巧旁邊有對小夫妻排在他前頭,男人手裡戶外防水包往櫃檯上一放,對還在四下張望的女人說:「媳婦兒,給錢了。」
女人開始掏錢,男人說:「還有零錢嗎?再給我點買包煙。」
賀驍摸到包的手立刻就收回來,大步出來到車邊敲敲車窗,等齊廈這邊玻璃落下些許,手搭著車窗,臉湊過去,「給錢。」
齊廈一愣:「哦。」從褲兜掏出錢包整個放他手上,「給。」
賀驍為了吃飯時候方便再要一次,從裡頭只抽出幾張,包疊起來還他了。
齊廈這時候手指著旁邊小超市門臉,「那個也買點兒,要鴨脖子和小魚乾。」
賀驍順他手一看,店門口收銀台邊幾個盒子上logo像是一個真空包裝熟食的牌子。
平時為了方便上鏡,齊廈對自己一貫苛刻,凡是辣的或者色素重點的東西一概不吃,今天算是徹底放飛自我,賀驍點下頭,「行。」
齊廈對他眨一下眼:「再加點啤酒。」
賀驍愣了,齊廈向來溫文,第一次對他做這麼調皮的表情,拋媚眼似的,意外的迷人。
因此賀驍把本來對他來說就不算費力的大包小包,從店裡手提肩扛出來的時候腳底下輕飄飄的。
心裡想著就他現在這自拔無能的樣兒,幸虧齊廈遇到他的時候心無所屬,幸虧齊廈現在心裡頭的人是他,否則中間要是還有個別人,那可真得出事。
晚上飯是在離海邊不遠的一家農家樂吃的飯,只有這種人少還有包房的地方才適合齊廈。
到海邊已經過了九點,車在石灘停穩,這裡離市區遠,大晚上人跡罕至,從公路下來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烏壓壓的黑。
車前燈開著照明,從車裡頭出來,齊廈還在朝海那邊望,賀驍一把將他抱起來放在前蓋上坐著。
齊廈好一陣愕然,但他羞澀的時候本能地不說話。
深秋之夜,海風蕭瑟冰涼,齊廈白襯衣外頭只套了件質地薄軟的針織衫,他頭髮被海風吹起來,賀驍伸手按住他的後腦,臉貼過去試了試,連鼻尖都是涼的。
賀驍利落地脫下外套,一件半長風衣給齊廈兜頭披上,把他整個人裹住,上半身只露出一張白皙的臉,裹寶貝似的。
饒是這樣還有些不滿意,齊廈垂在車蓋前的兩條腿,長褲窄和皮鞋中間腳踝光著。
賀驍伸手給他握著搓了搓,「我去生火。」
他全然忘了自己穿著什麼,話說完在齊廈臉上親了下就要走,這時候連齊廈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手一抬要把身上披著的風衣拉下來,「我不冷。」
賀驍身上只剩短袖。
賀驍又沒忍住,轉身一把給他把衣服拉得更緊,按住他腦袋,用力在齊廈嘴上親了下,「心疼我?」
齊廈被他親得臉發燙,腦子被他身上和衣服上熟悉濃厚的男人氣息熏染得暈陶陶的,轉瞬賀驍又親上來了,這次鉗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舌頭也闖進他嘴裡。
齊廈說不出話,只能承受。
賀驍越親越激動,他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放進齊廈的身體裡。
粗重的呼吸聲伴著海浪聲,最後賀驍放開他的時候齊廈身子酥麻。
所幸賀驍還有幾分理智,雖然戀戀不捨,好半天還是放開他的唇,滾燙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不冷,大雪天我穿成這樣都耐得住。」
賀驍這話沒摻半點假,他什麼體格,齊廈什麼體格。
說完就往車後邊把晚上要用的東西一把拎出來扔地上,齊廈見狀從車前蓋跳下來,「我幫忙。」
賀驍轉身再次不容分說地把他抱起來,穩穩放回原處坐著,再把買的一袋子小魚乾和鴨脖子放齊廈腿上,「你幫忙看著,你看著我更有力氣。」
齊廈臉快燒起來了,硬漢開撩方式別具一格,可完全正中紅心十環讓人毫無招架閃避之力。
於是他就真在車蓋上坐著了,人被賀驍裹得嚴嚴實實,兩條小腿垂著懸空。
賀驍嘴裡叼著一支菸搭架生火搭帳篷,一切步驟井井有條而且動作熟練得像是做過一百次。
齊廈被鴨脖子辣得嘴都麻了,見賀驍忙起來時不愛說話就忍不住跟他說話,「味道不錯,你不吃?」
賀驍蹲地上點柴轉頭朝他看過來,齊廈從袋子裡拿出一袋正想著給他扔過去。
但賀驍把煙撇地上,一步竄過來把他手上咬過正準備往嘴裡遞的那個一口咬到嘴裡,還整個嚼了,連骨頭都沒吐出來一塊。
英挺的濃眉下一雙眼睛灼灼看向他,賀驍伸手抹一下嘴唇上的辣油,「確實不錯。」
齊廈手上空袋子還舉在那,好半天沒出聲。
深夜的海邊勁風透著一股子蒼涼,因此,兩個人坐在火堆前,被那寸方的熱度和光亮罩在一起的時候才覺得格外暖。
鐵架上燒著熱水,賀驍忙了半個鐘頭,齊廈身子貼著他坐還能感受到從他身上蒸騰出來的熱氣。
齊廈這次是自己朝賀驍肩上靠過去的,賀驍挑柴的棍子立刻扔到一邊,伸手把他攬進懷裡,讓他靠在自己的頸窩。
另一條胳膊從他身子前頭環過去,把他整個身子都抱住,賀驍低頭嘴湊到齊廈頰邊來回地蹭,「高興嗎?」
齊廈被他鬍渣刺得有癢又麻,微微點一下頭。
賀驍刻意壓低聲音像是怕驚動這一刻的平靜,「我也高興。」
齊廈從他懷裡把眼光放出去,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黑沉沉的大海。
突然想起他們上次一起去海邊那晚,他給賀驍唸過的詩。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齊廈把自己虐到了,他一隻手攀上賀驍的肩,身子往賀驍懷裡埋得更深。
清秋深夜,一直能延伸到天涯的大海,他的一輩子時間就在這個時候凝住就好了,齊廈想。
無所謂對也無所謂錯,無所謂過往,無所謂明天,無所謂男,無所謂女,更無所謂世俗,廣闊天地之間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
齊廈長這麼大不變的鐵律,他一感懷於內畢竟出狀況。
這天下午連著晚上的亢奮,齊廈長久沒出聲,賀驍聽見逐漸平緩的呼吸聲覺得有些不對勁,再低頭一看,齊廈睡著了。
他濃長的睫毛搭在眼下看起來睡得十分香甜,被懷窩裡熱氣捂著,臉頰還紅紅的,乖得讓人心裡發軟,賀驍哭笑不得,嘴在他額頭上又打了個印,小心地抄住他的腿彎把人抱起來放進帳篷裡頭。
第二天清晨賀驍是在海浪聲中醒來的,除了海浪聲,耳朵貼地能聽見人的腳步。
外邊天還沒亮,賀驍警覺而且緩慢地坐起來,給齊廈把毛毯捂嚴,手伸進懷裡觸到冰冷的鐵殼,另一隻手不著痕跡地把帳篷拉鏈拉開一個小口。
看見外頭找水的人,賀驍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帶著些不悅地把拉鏈拉開,眯眼朝他們停車的方向看過去。
他動作輕得幾乎聽不見,但齊廈在他身後鼻子裡拖出一聲綿長的嘆息,賀驍立刻轉過頭。
齊廈也醒了,一雙惺忪的眼睛望著帳篷外頭,保鏢a,b兩個人正合上他們車子的後備箱。
保鏢a,b發現動靜也一臉愕然地朝他們看過來。
賀驍心裡很不痛快:「……!」這倆傢伙晚點出來能死?
齊廈心情再次鬱結:「……」還真是等不到天亮美夢就醒了。
但這還不是全部,齊廈是當天下午回城後去話劇團那邊報到的。
他進屋,魏央正好從裡邊出去,從他們身邊經過還翻了個白眼。
這時候跟在旁邊的不是賀驍,齊廈簽完合約,問:「魏央她……」
李導演說:「哦,這個年輕人在表演方面很有追求,是戲劇學院的張教授介紹來的,她扮演侍妾初棠這個角色,你們對戲的機會很多。」
齊廈手裡的筆瞬間重得拿不起來,他和魏央又得天天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