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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二三日常》第11章
  11.風頭大盛

  鬥茶一鬥湯色,二鬥水痕。如果同茶同水,那就看真的是單比茶藝高低了。

  沈棲遠遠看過去,只見青衣小童捧出來給兩人的是茶餅,這種又要繁瑣些,調製時先將茶餅烤炙碾細,然後燒水煎煮。裴棠那邊已經將餅茶研碎待用,開始煮水。另一小童手中抱壺,倒水於瓷瓶中,以炭火煎開。

  沈棲記得裴棠那時候常去相國寺和老和尚品茗,一套煮茶法早已經諳熟於心,她也曾央著他指點過一二。水不能全沸,加入茶末。茶與水交融,二沸時出現沫餑,沫為細小茶花,餑為大花,皆為茶之精華。

  裴棠挽著袖已經將沫餑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備用。繼續燒煮,茶與水進一步融合,波滾浪湧,稱為三沸。

  辜悅如看得入神,只覺的裴棠一番動作流雲流水般。周圍聚眾雖多,可也都屏氣凝神的沒有半點異想。沈棲再看宋景元那邊,也有條不紊。其實鬥茶多是一些名流雅士、世家勳貴的生活情趣,宋景元的出身想來也是深諳此道。

  裴棠此時已將二沸時盛出之沫餑淋入止沸,隨即端下煮茶瓷鍋。轉眼,茶湯煮好,已均勻的斟入五隻黑青色的兔毫盞中。而那邊,宋景元這才止了三沸,同茶同水烹製時間不同,口感也必然不同。

  辜悅如湊在沈棲身邊低聲道:「那邊評判裡有蔡師父和上官師父呢。」

  上官獻是書院裡頭教禮樂的師父,雖然已經五十餘歲可平日待學生最為親善。沈棲見他在看裴棠煮茶的時候撚須點頭,眼就沒往宋景元那邊看過,心中也大約猜到裴棠不可能輸。

  裴棠正用茶筅旋轉擊打和拂動茶盞中的茶湯,而後才分遞給了五位評判。

  鬥茶最要緊的還是從味、香、色幾個方面來評定優劣,沈棲站得這樣遠也看不出這茶好壞,何況結局如何她已經心中有數,跟辜悅如說了一聲就先藉故離開了。

  沈棲是去找那個做灑掃的小廝,昨日她變賣了首飾的銀子能支撐上一陣子捉筆費用。那小廝仍舊歪著牆角,不過身前還有一人,沈棲立在稍遠處等了一會見那人轉身離開才過去。兩人擦肩時照了一面,她有些眼熟,想了想才記起那日圍觀蔡勉救秦幼春的時候,他就站在自己跟前還問過自己的名字。

  小廝抬頭看是沈棲,立即笑嘻嘻丟了手中掃帚迎了上來,「姑娘是要下定了嗎?」

  沈棲點頭,掏出銀子出來才想起一事,「我只要那日那個做題的人。」

  「那是自然,也只他一人做這生意。」小廝笑著道,雙手已經捧在了沈棲手底下等著接銀子了。

  沈棲擰了下眉頭,漆黑的眼一轉,又接著問:「剛才那人也是來下定的?只一個人做這生意他來得及嗎?」

  小廝嘿嘿一笑,「他?他是為著旁的事來找小人的,姑娘放心就是了。若是每日的堂外題冊有什麼問題,大可來問小人的。」說著就從沈棲手上拿去了銀袋子,嘴上抹了蜜一般說道:「小人在這邊謝過沈姑娘了。」

  沈棲了卻一樁心事就往回走,見時辰不早就先去用了飯,往學舍走的時候,書子亭的方向散了許多人回來。

  辜悅如見到沈棲便一個勁的念叨:「你怎麼去了也不知道回頭的,難道也不好奇輸贏嗎?」

  沈棲慢騰騰從書袋中翻出書,「馬上就要上課了,你還沒用午飯不餓嗎?」

  「餓什麼餓!人生有許多事情都比吃飯緊要!」辜悅如神情亢奮,一把握住了沈棲的手,激動著道:「你知道麼,居然那個裴公子連勝了兩把!連著上官師父都交口稱讚呢!」

  「哦……」沈棲神色淡淡的應了一聲。

  「你怎麼這麼沒勁,才‘哦’了下,這事情難道不值得驚訝的嗎?居然有人勝了宋景元!」辜悅如對沈棲的態度大為不滿,忽然又道:「還有,那裴棠分明就是國公府的三少爺,你怎麼可能不認識!」

  沈棲自知逃不開,只能支吾著含混了過去。

  下了課回去的馬車上,裴嬈一路神情糾結,沈棲見她恍恍惚惚一下午都沒上好課,便問了什麼回事。

  裴嬈一臉疑惑不解,糾結著嘟囔:「你說……我那三哥怎麼能連勝宋景元的呢。」

  「……」沈棲乾笑了一笑,「我哪能知道。」

  裴嬈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中秋晚上聖人的試題三哥都沒能交上呢,怎麼……怎麼能贏了宋景元呢。」

  「嗯?中秋他沒交詩?」沈棲心突突了一下。

  裴嬈鄭重的點頭,以為沈棲跟她一樣起疑,越發肯定的說道:「是我娘親口說的,不能有假。」

  沈棲心中微微一顫,深吸了口氣,她那晚上當眾寫的那首詩就是裴棠的得意之作。不會是……他也正巧寫了這首,因自己先念了出來,才放棄了吧?沈棲掀開車窗簾子朝著前頭看了眼,載著裴棠的那輛馬車正疾馳在前頭。若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自己拖累他了?沈棲沒拿人手短的時候還能理直氣壯,這會有點臊得慌。

  裴嬈推了推她,「你臉紅什麼?」

  「熱……」沈棲心虛的回。

  裴嬈掃著她哼了一眼,「古裡古怪。」

  馬車在國公府門外停了下來,沈棲下車的時候前頭那輛馬車已經重新往馬房駛了。再往府裡頭看,也只能看見裴棠的一個背影。

  裴嬈也在那望著那背影長籲短歎,「三哥怎麼能勝了宋景元呢。」看模樣,是為了宋景元的連敗傷心多一些。

  沈棲背著書袋回了自己暫居的那小院,見了奉燈就問:「昨日二表姐送來的東西裡不是有一塊黃石異獸鎮紙?你給我找出來。」

  奉燈跟在左右,又小心提了一句,「昨日二姑奶奶送了這些東西來,姑娘照理也應當親自過去謝一謝,一來二往也好親近些。」

  沈棲偏過頭看著她,想了片刻點頭,喃喃道:「極有道理。」念頭一起,就不能拖延,沈棲過去了。

  「棲表妹。」裴井蘭正跟人在說話,招手讓沈棲過去她身邊做。

  沈棲瞥了眼背對著的那人,再看一眼,心中略微有些怯卻,不想繼續往前走了。

  裴井蘭察覺她神情有異,便笑著道:「不是外人,是你三表哥,今日也去了你一處書院念書。」

  沈棲雖然驚異裴棠這會怎麼在這,可聽她這話並不知道自己和裴棠的那一層關係。沈棲走過去坐下,強顏笑著說:「沒想到三表哥也在這邊。」

  裴棠手中正端著一盞茶,聞言絲毫未動,連眼皮都沒一掀。

  裴井蘭只覺得這兩人氣氛有些違和,打量了兩眼卻也說不上哪裡奇怪,只向沈棲問道:「你怎麼來了?」

  「二表姐昨日給的那些東西我還沒來謝過,過會怕做功課晚了來不及過來,就湊在飯前來了。」

  「那便在我這邊吃了。」裴井蘭笑了道。

  裴棠一直面無波瀾,直至聽見「做功課」這幾個字才抬眸朝著沈棲那飛快的掃了一眼。他擱下茶盞,對裴井蘭出聲:「二姐,我先回去了。」

  裴井蘭點了下頭,也沒挽留,目送著裴棠站起身出去。只是人還沒走出去,另有一人進了來,口中笑著道:「井蘭,你……」她一見屋子裡頭還有兩人,怔了一下,而後才繼續:「你隨我出來。」

  裴井蘭立即起身喚了一聲,「母親。」將手遞給了大夫人沈氏握著。沈氏招了招手,示意餘下兩人也跟著出去,又撫著裴井蘭的手背道:「也是你福分好。」

  「母親……」裴井蘭一聽這話就稍稍擰起了眉頭,「母親是來做說客的嗎?」

  沈氏將人帶著站在了庭中空地,此時天色已經稍稍有些暗了,「哪裡用我做什麼說客。」

  忽然一聲巨響從當空傳來,天際都會震亮了似得。她抬眼看過去,頭頂蒼穹才剛爆了一朵煙花,萬千金屑垂落,宛如下了一場璀璨金雨。

  緊接著還未等光屑散盡,第二朵第三朵也全都在小院的上空炸了來來。沈棲從未見過這樣能垂下金屑的煙花,一時也看得入迷,雙眼映出光彩流轉。

  沈氏對著裴井蘭道:「你瞧這也知道是誰的安排了,這份心思恐怕全天下也尋不出幾個人來!」

  裴棠鬼使神差一般的偷瞟了沈棲一眼,見她白皙纖秀的頸項微露在領口外,原先都是綾羅華裳裹貂裘,如今卻衣裳素雅清新,只用一隻細細的玉簪斜插在發中,旁邊嵌兩朵鮮嫩的碎花。鬢邊的碎發撩著香腮,露出白皙小巧的耳上染了些淡粉。

  他心口微微一熱,竟生出些不同以往的情愫來。

  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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