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福禍相依

　　「冠塵，冠塵你怎麼了？」烏弘堯這下子什麼糾結心思都飛了，一邊托著半昏迷的樓冠塵靠躺在軟椅上，一邊大聲的命令貼身侍衛顧全過來查看。

　　顧全也非常緊張，他知道六殿下生性驕傲，唯一在乎的朋友也就樓家這位五少爺。快步上前，顧全小心的彎腰，須臾，神色有點異樣的抬頭：「六殿下，樓少爺的精神力波動異常，應該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還是請會所的醫師先過來看看吧？」

　　烏弘堯連忙的點頭，命令侍衛去喊人後，直直的注視著已經失去意識的樓冠塵，那張熟悉的臉蒼白不見半點血色，眉頭緊鎖、雙目緊閉，濃密纖長的睫毛細微的顫抖著，似乎強忍痛苦的樣子，讓習慣了好友飛揚跋扈的烏弘堯一下子愣住了。

　　他忽然意識到，在他一心認定祐珥足夠優秀、父王的命令不可違背的前提下，他輕易就接受了好友背負的賜婚，卻始終沒有站在好友的立場想一想，甚至慶倖婚約可以斬斷樓冠塵和四哥只會慘澹收場的癡戀。可實際上，高傲如樓冠塵，一直都不曾真正的接受自己和一個陌生同性的戰士綁定一生，無論理智上他有多清楚那是避無可避、是必須接受的，他依然希望得到哪怕一點切實可能的幫助，尤其父兄、情人都不可靠的情況下。

　　「冠塵，對不起！」烏弘堯低低的說著，胸腔火燒火燎般的難受，愧疚幾乎將他淹沒。他幼年不得父王看重，覺醒之前的十七年歲月，只有這個驕傲張揚的摯友堅定的站在他身邊。如今，他竟為了一個外人而躊躇。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本就虛掩的房門被「砰」的一下打開，顧全領著一位中年醫師大步走進，後面辰悅會所的會長和副會長也親自過來了，一臉焦急擔憂的模樣。哪怕看在樓冠塵父兄和六皇子的面上，他們也會表現出對樓冠塵的足夠重視。

　　「六殿下，我們……」

　　「行了你們讓開，讓醫師快點看看！」會長依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烏弘堯打斷，一點應酬心思都沒有的揮了揮手。

　　跟來的中年醫師是位契者，作為會所專供醫師，最擅長的就是急救，尤其是精神力暴動方面的，他甚至連儀器都不用，只是精神力籠罩住樓冠塵，然後就從醫藥箱中拿出一個透明玻璃瓶，二話不說用精神力將其中的液體引入了樓冠塵口中。

　　烏弘堯阻止不及，一瓶藥劑已經喝了下去。

　　看到烏弘堯臉都黑了，會長依夫正打算解釋，看著樓冠塵喝完藥劑後的中年醫師已經主動的回頭：「啟稟六殿下，樓少爺是精神力耗空導致的休克，契者耗空精神力十分危險，所以我直接給他服用了精神力補充劑。不知道六殿下是否知道五少爺的天賦精神力值是多少？如果在B級以上，恐怕一次精神力補充劑還不夠。」

　　烏弘堯皺起眉，十分不悅的問：「他還沒檢測過，難道你看不出他現在的精神力是否匱乏嗎？」

　　中年醫師連連搖頭：「不行，我只能看到他是否脫離耗空狀態，契者的精神力世界，除了結契戰士和本人，是任何覺醒者都不能窺探的，儀器更不行。」

　　烏弘堯看向樓冠塵，見他眉頭緊鎖，卻沒了之前的痛苦之色，稍微鬆了口氣：「那你多留下一些精神力補充劑，再把具體情況說明一下。」

　　中年醫師猶豫了下，從醫藥箱中又拿出精神力補充劑遞給顧全後，叮囑道：「精神力補充劑副作用很大，一天最多只能一瓶，樓少爺醒來後如果還有頭暈作嘔或者渾身乏力的情況，在明天之前，最好是通過食用赤星果或者雪凝果來補充損耗。」

　　烏弘堯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會所的依夫會長：「會所裡有赤星果和雪凝果嗎？」

　　「有，我現在就讓人取來！」依夫滿口應承。辰悅會所來往的高階戰士和權貴不少，他們對自己的契者向來大方，赤星果和雪凝果這類特殊效用的水果極受歡迎，又因為母樹稀缺、採購不易，會所特意開闢了種植園，請了種植師專門蘊養。

　　一個侍從聽了立即彎腰離開。

　　烏弘堯依然面帶不愉，他才想起來，等樓冠塵嫁給祐珥，就必須離開中心區域，入住那個以平民和奴隸為主的北區，那裡生存簡陋、混亂骯髒，好友之前競拍了很多珍品，其中就有一些需要契者精神力才能培育的植株種子。這些東西，樓冠塵在平時連看都未必看一眼。天之驕子淪落至此，可笑他竟覺得那是件好事。

　　依夫善於察言觀色，立即意識到這是一次大好的機會，一臉恭敬的上前：「六殿下可是還擔心樓少爺？會所剛好有成熟期的赤星果母樹，若是六殿下不嫌棄，可以移植兩株。」

　　烏弘堯一聽，心下意動。他也不知道契者具體都會需要哪些，而辰悅會所是商務會所，接待的高級戰士和契者不知凡幾，不如將採購清單交給他們，這樣樓冠塵離開中心區域後，也不用為身外之物煩惱。

　　「好……」

　　「弘堯！」帶著點氣短的虛弱喊聲，打斷了烏弘堯的話，幾人回頭，原本昏迷的樓冠塵竟然甦醒了，正蹙眉看著他們。

　　「冠塵，你醒了？醫師說你精神力耗空導致的昏迷，現在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頭暈乏力？說不定精神力還匱缺……」烏弘堯緊張的上前，不住的上下打量著。

　　注意到烏弘堯擔憂的眼神，樓冠塵搖了搖頭，身心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卻不是受原主的影響。就在剛才，原主殘留的意識徹底消失了，可是他卻沒能擺脫身體的束縛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這一生，他都只能是樓冠塵，他甚至不敢去想，留在另一個時空的妹妹和好友會有怎樣的悲痛絕望。

　　「我沒事，還有點頭暈。」樓冠塵輕聲，動作輕緩的將已經止血的手掌輕輕握攏。原主消失唯一帶來的好處，大概就是他多了一份好好生存下去的真正依仗。就是在最為荒誕的夢中，樓冠塵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不僅覺醒成了契者，還擁有了所有契者都為之瘋狂的天賦——憑藉著自身精神力創造出獨屬於自己的異度空間。而這，應該是精神力實體化的契者才有可能做到的！

　　如果是平時，樓冠塵一定欣喜若狂，妹妹也一定又蹦又跳，還有奧修，說不定能從他面癱的臉上看到難得的笑容。樓冠塵深吸了口氣，回家原本就是一個奢望，一直沉浸在負面的情緒中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競拍應該結束了吧，我想現在回去。」樓冠塵有點擔心自己精神力的異樣被發現。

　　烏弘堯正滿心憂慮，立即就同意了，剛好侍從拎著一個盒子進來，打開一看，裡面兩個盤子，一盤子嬰兒拳頭大小的乳白色果實，另一個盤子裡盛放著一束星星點點的花束，花蕊處一顆顆拇指大的鮮紅色果實晶瑩圓潤，赫然就是雪凝果和赤星果。

　　烏弘堯連忙將整個盒子都遞到樓冠塵面前諄諄叮囑：「對了，剛才醫師說精神力補充劑一天只能一瓶，不足的部分只能靠雪凝果和赤星果這兩種果實補充。你先吃一個看看吧？」

　　他說完，想起之前被打斷的計畫，又看向依夫。

　　「契者精神力補充是十分必要的，尤其是在為戰士疏導精神力以後。還望樓少爺收下這兩株赤星果母樹，也是樓少爺之前照顧我們會所的一點小小意思。」依夫及時的上前，看到樓冠塵若有所思的樣子，一臉真誠的提議：「樓少爺是我們的常客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聽聞樓少爺婚期將至，若是有什麼急需的，完全可以交由我們代辦，這也是會所莫大的榮幸。」

　　烏弘堯一聽，只覺得依夫的話說到他的心坎了，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滿看著好友徵求意見：「冠塵，你看呢？」

　　樓冠塵眼裡閃過嘲弄，看向過分殷勤的依夫，毫不猶豫的謝絕：「聽說赤星果和雪凝果的母樹離開出生地，沒有契者的精神力蘊養只會結出普通的赤果和雪果。會所的赤星果即將成熟，想來是契者種植師蘊養好的母樹，若是送了我，下一個產果期就再也長不出赤星果，那就太浪費了。」

　　烏弘堯目光一凝，必須由契者精神力蘊養的植株，從始至終也只能接受一位契者的蘊養，如果赤星果也是如此？

　　「會長是想糊弄我嗎？」烏弘堯立即翻臉，冷厲的目光直視著依夫，聲音陰冷帶著怒意。

　　他可是還在樓冠塵身邊呢，就有人想用華而不實的「重禮」踩著樓冠塵向上爬了？

　　依夫冷汗都出來了，六殿下身為皇子，可以只關心果子的用處，樓冠塵可是有位契者母親的，這些關乎契者切身利益的知識，婚前怎麼也會突擊一下，果然是他失誤了。不過他終究是個機敏的，瞬間就想到了合理的理由，正打算解釋，卻被樓冠塵截住了。

　　他甚至還幫著依夫說好話：「弘堯，這你可是誤會了，會長也是好意。長在樹上的果子，當然比摘下的新鮮保質期也長。」樓冠塵頓了頓，遺憾的搖了搖頭：「只不過，赤星果母樹成熟後的盛果期至少十年，會長雖然盛情難卻，我卻是不能只顧眼前利益了。」

　　烏弘堯將信將疑，他實在是對發小太瞭解了，樓冠塵要是橫眉豎目，說明他是打算當場打人臉，樓冠塵要是溫和細語，明顯是另有圖謀！他立即恢復了冷靜，看到樓冠塵說完後撚起一枚赤星果，眼睛忽然一亮，一臉恩賜的沖著依夫點頭：「冠塵說的也對，雖然會所有心，我們也不能讓你們損失太大。這樣吧，會所既然種植了赤星果和雪凝果，肯定能找到赤星果和雪凝果的原生母樹，會所就各提供十株吧，至於其他的，等我回去列一份清單，若是會所能幫著解決，這筆大額採買就交給你們，若是不行，」烏弘堯笑看著樓冠塵，眼裡滿是真摯的建議：「冠塵，我就讓顧全幫你在皇家專供店鋪採購，如果有缺的，正好給我合理看你的理由了，哈哈哈！」

　　烏弘堯說著說著，心情也變得豁然開朗。即使有賜婚，有他在，也不會讓樓冠塵吃虧就是了。

　　樓冠塵心下動容，原主就是因為烏弘堯而徹底解開心中的悲憤和不甘，消散時再無遺憾。

　　「那當然好。」樓冠塵揚起眉，掃過還在運行的獸眼浮雕，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他之前昏迷卻不是意識全消，就是不想烏弘堯接受會所明顯存疑的饋贈，才出言打斷。如今烏弘堯的建議，對他可是大有好處。

　　「六殿下如此重任，我們定當竭盡所能！」依夫嘴角的笑容繃不住的僵硬，和身邊的副會長對視了一眼，隱晦的低下頭。原生母樹的珍貴稀缺另說，沒了其他契者的精神力混淆，他們完全沒了在植株內動手腳的可能！一個機不可失的立功機會白白錯過，可不僅僅是破費人力財力所能彌補的。

　　烏弘堯之前就起了疑心，如今依夫的異樣自然落在眼裡，哼笑了一聲，一幅十分滿意的樣子揮了揮手：「那行吧，你們去忙，我會把清單通訊給你們，五天後再讓侍衛來取。」

　　樓冠塵看著依夫神色不變的躬身離開，對他們更加升起警覺，對著正想說什麼的烏弘堯搖了搖頭：「弘堯，我們也走吧。」

　　說完，他簡單的手一揮，就將之前競拍後就被會所送來的珍品，連同裝著赤星果和雪凝果的盒子一起收入了空間鈕，站起身邁開了步子。

　　烏弘堯卻嚇了一跳，連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冠塵，你真的沒事了，吃完果子休息一下吧？等會我陪你去契者公會檢測一下精神力值。」

　　「不急，不是你說的精神力值沒什麼影響嗎？」樓冠塵擺了擺手。他都知道自己精神力值了怎麼可能去契者公會檢測，反正只要祐珥不是完全實體化的戰士，哪怕有一天他晉級九級，已經是精神體的樓冠塵，都不用擔心疏導時被吞噬精神力。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生存的真正底牌，是絕對不能透露的！

　　烏弘堯以為好友這是放棄了和祐珥對立的打算，只覺鬆了口氣，毫無疑義的接受了這一點。

　　兩人走出包廂，只是還沒等走出競拍大廳的大門，就被行色匆匆的一行人攔住了去路。

　　「冠塵！」四皇子烏弘晟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全然不顧正在退場的賓客們訝異的目光，快步走到樓冠塵的面前，連自己弟弟烏弘堯都沒顧上招呼，就緊張的上下打量樓冠塵，毫不掩飾關切的問：「冠塵，冠塵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