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飛雪的季節還有另一件大事，那天來的很快，卻一點都不突然，韓士舒已經在心裡默默倒數了好些日子——耀初國唯一的皇子即將要滿周歲了。

皇帝早上依舊在朝陽殿主持議事，下午與臣工飲宴同慶，安王殿下短暫出席接受百官的祝賀，到了晚上則是家宴，韓士舒已經不上朝了，下午的宴會也沒去，但晚上他是非到不可的，因為晚上寶寶依照禮俗，要舉行抓周。

“王爺，皇上在裡頭念了您好一會兒了。”莊南一身喜氣洋洋的紅色，站在東宮門外笑著說道。“路先生，巫先生也來了？”後頭兩名高大的身影讓莊南有些意外。

“嗯，我順便請他們來為寶寶祈福。”韓士舒牽著韓開喜，輕聲回答。

“哦，如此甚好甚好，裡面請。”莊南喜吱吱的領路，但走了幾步，發現幾位貴賓卻還留在原地。“王爺？”

“不好意思，請莊公公先帶喜兒進去，我們隨後就到。”韓士舒低頭叮嚀了開喜幾句，讓莊南牽著他先走。回過頭，溫潤的笑臉瞬間垮了泰半。

“舒兒，我們在外面等著。”巫孟信先一步說道。

“不行，不是說好跟我一起來看孩子抓周嗎。”就是為了說服他們，才害他誤了出門的時辰。

一個小鬼選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巫孟信眯著眼在心裡腹謗，因為舒兒十分堅持，他們才跟他一起來，一個來不夠，舒兒還要求兩個人都要到，使得在諸尖塔的大哥不得不冒著反噬的風險中斷術法，就為了看一個小鬼選垃圾。巫孟信瞄了一眼路勁丞，大哥現在應該連站著都很吃力。

“我們畢竟是外人，舒兒去就好了。”萬一大哥在中途昏過去，就捅破天了，在外面還可以趁機調息一下。

韓士舒沉下臉，忍著一股莫大的怒火不爆發，寶寶是外人？那你們兩個做爹的是什麼人？不是人！

“都進去。”路勁丞冷淡的打破僵局，率先往裡面走，巫孟信見狀也只能跟上，韓士舒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他們勉強的態度刺痛了他的心。

大哥，你還好吧？

還好。

撐不住的話給我個資訊，我立刻帶你離開。

撐得住。

路勁丞平常一樣的表情，只有巫孟信才知道那是騙人的，大哥就是這樣，因為舒兒要他來，他就來了，一點也不考慮中斷術法要付出什麼代價。巫孟信狀似不經意的拍了一下路勁丞的背，內力的流動無聲無影、無音無息，路勁丞看了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士舒。”韓士真看見弟弟終於來了，笑得十分開心。

“皇兄。”韓士舒小心翼翼跨過地上一堆的物品，更恐怖的是莊南還指揮著小太監繼續倒，注意，不是繼續擺，是繼續倒，一箱一箱的倒，皇兄是想淹沒整個太極宮嗎？

“你遲到了，不過還好沒錯過良辰吉時。”韓士真滿臉悅色，拉著他快快坐下。“兩位國師也來了，聽莊南說是來給寶寶祈福的，那就麻煩路先生、巫先生了，莊南，給兩位先生看座。”

路勁丞、巫孟信以點頭表示謝意，態度雖稱不上恭敬，但至少沒像前幾次那般惡劣。

“啟稟皇上，東西齊了。”莊南稟報道，在他身後，小太監正努力的將小山丘一樣的物品打散鋪平，一鋪下去，真是超級壯觀，喏大的東宮地上全灑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

“皇兄，東西是不是過多了？”韓士舒看的有些眼花。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佩飾、花朵、吃食、玩具，琳琅滿目的。

“哎，怎麼會，依據習俗，金銀七寶玩具、文房書籍、道釋經卷、秤尺刀剪、升鬥戥子、彩緞花朵、官楮錢陌、應用物件、並兒戲物，這些缺一不可。”韓士真擺擺手，很堅持一樣都不能少。

“是啊，王爺，尋常人家最少都要擺上六十六件，殿下身份尊貴，所以這裡有六百六十六件。”莊南得意的幫腔，內務府為了張羅這些可是忙得天翻地覆，幸好最後不辱皇命。

“……”韓士舒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皇兄的溺愛真是太恐怖了。

一名小太監快步向莊南報告，莊南轉頭說：“皇上，吉時快到了。”

“嗯。”韓士真點點頭，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地上還是好像少了點什麼。

“皇兄？”

韓士真蹙起眉，沉吟了片刻，突然擊掌大叫：“對了！少了玉璽！朕怎麼忘了，莊南，快去御書房把玉璽拿過來！”

“遵旨。”莊南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皇兄！”怎麼能讓寶寶抓玉璽！

韓士舒的低吼引起路勁丞和巫孟信的注意，皇子抓周擺玉璽不算太怪異的事吧，舒兒為什麼生氣？

“沒事，朕的皇兒嘛。”韓士真不以為意的安撫弟弟，把父皇的身份發揮的淋漓盡致。

沒多久，莊南捧著一個明黃色的精緻龍盒回來，後頭還跟著上官亂，韓士真看到上官亂臉色霎時有些難看，不客氣的說：“你來做什麼！”

“玉璽乃國之印信，臣只是確定它的安全。”上官亂恭敬的跪在一堆物品之中。

“你可以退下了。”弟弟突然不管事，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不要當他這個皇帝是吃素的，若這人不是上官亂，他早把他砍了。

“既然來了，就一起看寶寶抓周吧。”韓士舒溫和的打圓場，皇兄和梢哥哥會鬧成這樣都是他害的，梢哥哥這種時辰還在御書房勤勉奉公也都是為了皇兄，不假辭色把人斥退未免太無情了。

“哼。”

“公公，煩你給上官大人搬張椅子。”韓士舒吩咐道。

莊南看了看皇上的臉色，皇上沒有反對，他才低頭喊喳。

觀禮的人又多了一位，五位大人各據一方，韓士真和韓士舒坐在正主位，路勁丞與巫孟信坐在左側，上官亂單獨坐在右側，今晚的主角則尚未現身。

韓士真給莊南一個眼神，莊南點點頭，竄進側間，再出來時，旁邊多了一個半矮的身形，是韓開喜，他手上托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韓寶寶。

“來，先給父皇抱抱。”韓士真張手接過渾身上下包裹著明黃色布料的韓寶寶，在他的小臉上親了親，咯咯咯的稚嫩笑聲傳了出來，從路勁丞和巫孟信的角度看不清楚小寶寶的臉。

“轉眼就一年了，寶寶，你一歲了，開不開心。”誰知道他去年如此厭惡想要誅殺的妖孽會是這麼惹人疼愛的孩子，神似弟弟的黑珍珠小眼睛只要濕漉漉地朝他一瞅，就讓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好事物都掏到他的面前，

“服……皇皇……希……希……”

“哈哈哈，寶寶乖，寶寶好乖，士舒你聽，他叫朕父皇了。”這當然不是寶寶第一次開口，不過不管聽幾次，韓士真都還是一樣激動，逢人就不停驕傲的炫耀。兩月前韓寶寶第一次喊父皇時更是驚天動地，要不是韓士舒極力勸阻，皇帝哥哥還想要大赦天下來慶祝。

“聽見了，寶寶喊你父皇。”韓士舒笑得十分溫柔。

“士舒，皇兄要給你個驚喜。”韓士真神秘兮兮的將韓寶寶交給韓士舒，並意示他把頭低下，韓士舒不明所以的把頭低下，突然一陣模糊細小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

副……王……副副……王……

眼睛陡然蒙上一層濕氣，韓士舒差點失態的哭出聲，寶寶喊他父王，寶寶叫他父王……他的孩子稱呼他為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