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虞之卿天生陰陽眼，三歲通鬼神，五歲上就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坑蒙拐騙——好吧降妖除魔，這二十年下來，大大小小的妖怪見得不少，各種各樣的假鬼神見得只怕還更多。他對自己的眼光一向有信心得很，只……除了這次。

　　看起來像個人的、沒有半點異常氣息的、莫名其妙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客棧老板！

　　「我真的是人呀。」墨華的表情無辜而委屈，自然得看不出任何刻意作偽的痕跡，但這不代表他說的就一定是真。虞之卿滿懷警惕，一顆心懸得高高的，聞言沒好氣道：「活了上百年還不老不死，我見識過的人裡沒有你這一種。」

　　「那你現在見識到了。」墨華的反應十分淡定。

　　「……」他一點也不想見識好不好！

　　本以為又是個超度冤魂之類的任務，萬萬沒想到，這任務的對象居然是個大活人，還是個……怎麼看都透著古怪的大活人。虞之卿歎了口氣，看向忙著收拾茶爐的男人：「墨老板，你可記得一個名叫衛則平的人？」

　　果然對方疑惑地抬眼：「那是誰？」

　　「……」虞之卿撐著脹痛的額角，半晌歎了口氣：「也……不是誰。」

　　不知該怎麼繼續任務，又不能無功而返，最後虞道長竟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陪著墨華一起收拾破破爛爛的客棧。費好大勁才把一樓清理成能落腳的模樣，又把二樓的牆徹底拆得一磚一瓦都不剩，只等著過兩日請人來翻修了。墨華愛惜地用濕布擦拭剛取下的牌匾，一面對虞之卿連連道謝：「一覺醒來最後一個伙計也走了，要不是道長在此，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好。」

　　「也？」

　　墨華眼神有點縹緲，出神地看向遠方：「原本……前前後後有過六個伙計的。只是每次我一覺醒來，他們就不在了。」

　　「……每次？」

　　暮春時節，天氣愈暖，虞之卿卻止不住地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他猶豫半晌，終於試探地開口：「墨老板，敢問……您生於哪朝哪代，何年何月？」

　　「大雍朝，景元二十八年正月。」墨華回眸一笑，眉杳杳遠山凝黛目綻綻秋水橫波，端的是一副絕好相貌：「到現在，也不知有多少年了？」

　　虞之卿一只手在破破爛爛的道袍袖子底下死命掐住自己大腿，說出那個答案時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一千三百余年……」

　　活了一千三百余年的，怎麼可能還是人？！

　　除非，除非是……

　　「已經這麼久了啊。」墨華聞言，竟沒有絲毫驚訝似的，歎息一聲，又將視線轉回手中的牌匾上，目光溫柔，「難怪……有很多事，我已經覺得……記不清了呢。就像你說的……衛則平，是這個名字嗎？他是誰？我認識嗎？」

　　虞之卿緩緩垂眸：「也許不認識吧，但是你應該知道他的。景元，是他父皇的年號；他……在你二十四歲那年登基，做了皇帝。他是大雍朝的最後一位皇帝。」

　　「這樣嗎？」墨華淡淡應了一聲，看上去事不關己的模樣：「那應該是知道的吧，不過國都亡了這麼多年了，皇帝也死了很久很久了，難怪我不記得。」

　　虞之卿看著他風輕雲淡的側臉，最後的那件事就沒能說出口——這個死了很久很久的皇帝，托人給你帶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