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看上去這任務一時半會兒是完成不了了，虞之卿頗有些發愁。

　　留下？可是他一點頭緒都沒有。回去？開玩笑麼！半途而廢可不是他華山派第不知多少代嫡傳弟子虞之卿虞掌門虞大道長的畫風！！！

　　……好吧，其實實話是，山上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如今這世道，人們不問三清，專參佛祖。一連幾個皇帝帶頭禮佛，禿驢們的寺廟香火鼎盛，當年曾經名滿四海的華山道觀大殿房頂漏雨漏得像篩子都沒錢修。無良的師父把掌門的位子扔給大弟子之後就不知上哪兒招搖撞騙去了，虞之卿只得天天對著賬本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師弟師妹犯愁。能接的活兒實在太少，山上的花銷卻日似一日地多。眼看著就要沒米下鍋，他狠了狠心，把正殿裡傳了不知多少代的幾百斤重的金銅大鼎用繩子一綁，想拖去山下賣些錢回來——只是鼎還沒拖動，人就一個趔趄趴下了。

　　這一跤摔得有點狠，虞之卿滿臉是血地爬起來，剛想抬手擦把臉，就發現他一頭撞上去的那塊沾了血的青石磚下面……有東西。

　　有修行的道士的血，靈物沾上是會發光的。虞之卿小心翼翼地拿來工具把那塊青石磚撬開，滿心激動地以為下面一定是祖師爺給後世子孫留下的寶貝法器什麼的，結果不光不是什麼寶貝，還……是個麻煩：那樣東西上，有一個完好無損的龍印；龍印封著的，是帝王的一縷執念。

　　龍印告訴他，帝王臨終之前心中仍有難捨的牽掛，於是一縷執念至今徘徊於世，魂魄守在奈何橋邊遲遲不肯投胎；

　　龍印還告訴他，若能幫助帝王完成心願，龍印就會消失，虞之卿完全可以把這件帝王的信物變賣掉以解燃眉之急，流傳千年的珍寶，堪稱價值連城。

　　價值連城！

　　好多好多銀子！

　　好多好多大米！

　　好多好多的肉！

　　……虞之卿禁不住這個誘惑。他答應了。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他淪落到這個地步——抱著祖傳的掌門寶劍，第無數次問自己：「我難道真的要留下來嗎？可是我留下來干什麼呢？我留下來了誰照顧師弟師妹們呢？就算真的要留下來吧，那該用什麼理由留下來呢……咦？」

　　虞之卿忽然頓住。

　　——有殺氣！

　　——大殺氣！

　　——正在緩緩逼近的殺氣！

　　——令人無法抵擋的殺氣！

　　虞之卿猛然回頭，熱淚盈眶：「好香的雞……」

　　肥嫩的雞肉燉得金黃誘人，大片油花兒和肥厚的菌菇一起漂在澄亮鮮香的雞湯上，聞之令人垂涎三尺。墨華端著湯盆微笑：「麻煩道長勞碌了一天，一定餓了吧。」

　　已經足足三個月沒沾過半點葷腥的虞之卿眼冒綠光地點頭！

　　墨華放下湯盆，轉身走向後廚：「道長稍待，我去盛米飯來。」

　　等墨華吃下半碗飯並停箸的時候，運筷如飛的虞大道長已經就著大塊雞肉干掉了足足三碗還意猶未盡——所以墨華開口的時候，他差點兒沒讓一塊帶骨頭的雞腿肉給噎死。

　　「不知道長將在此地盤桓幾日？若不忙便多待些時候罷，客棧破舊，待客實在太過簡慢，墨某打算明日先去鎮上雇一名雜役回來照料瑣碎事情……」

　　虞之卿手忙腳亂地吐出嘴裡的雞骨頭：「雜役？」

　　「唔，過段時間還要翻修客棧，必須雇些人手來幫忙。工作應該會很辛苦，月銀一兩是不是有點兒少？道長覺得呢？」

　　「月銀……一兩？！！」虞之卿手裡的筷子掉了，他一把撇了飯碗，激動地抓住墨華的袖子：「包吃包住？」

　　「是。」

　　「有什麼條件嗎？」

　　「這個麼，年輕體壯，吃苦耐勞，機靈懂事能待人接物……」

　　虞之卿眼淚汪汪地扒了上去：「墨老板，你看貧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