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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119章
  正文 第119章 秋狩上

  父女二人旁若無人的說了一番體己話,並不知後半段被人聽去了七七八八。

  陸小六的傷情遠比湯媛認為的嚴重許多,前世他就是在湯媛二十歲那年去世,此生不知還能不能活到那時。不過這二人並非重生,也不知何時生離死別,因此倒是其樂融融,不曾往壞處多思。

  好一會子沒聽見陸小六吭聲,湯媛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一動也不動,神情仿佛凝結的蠟,不由心生駭然,顫聲喊了句乾爹。

  沒有回應。

  她又喊了聲,方才大著膽子靠近,以指試探鼻息,尚有溫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氣息流動,原來只是累的睡去!卻也正是這微弱的氣息,使得她一瞬間幾乎無法自抑脫眶而出的淚光,揪到嗓子眼的心臟卻比眼淚先墜落。

  「死」這個字,湯媛是想也不敢想,連忙拭淨眼角的濕意,輕手輕腳的招來小廝,二人合力將昏睡的陸小六放平在床。

  因他後背傷勢過重,只能俯趴在床,這種姿勢極不利於休息,可那傷處一天不痊癒,也就只能湊合一天。

  說到底,湯媛下定決心留在裕親王府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陸小六。父女二人不知惹了哪路太歲,總是莫名其妙被追殺,傷的傷殘的殘,再不安生抱條金大腿,可能就真要見閻王了。

  離開客院之前,她再三叮囑小廝別忘了幫陸小六翻身。小廝還是個半大毛孩子,看起來很老實,眨巴著不大不小的眼睛點頭應諾。湯媛給他一角銀子,小毛孩樂的連連彎腰作揖。

  「照顧好了陸老爹,姐姐以後每天都給你糖,不同口味的。」湯媛最會哄小孩子,笑眯眯的從隨身的小荷包裡抓一把福建進貢的酸梅糖給他。

  小廝快樂的幾乎要飛上天,咽著口水說謝謝掌寢。還挺有禮貌,湯媛這才放心的離去。

  殊不防,一跨進荷香居就看見下人圍作一團,似是發生了什麼爭執。嬌彤和嬌卉眼尖,最先發現了她,立刻迎上來,「掌寢,這個手串是您的對不對?」

  嬌彤和嬌卉一直負責湯媛屋裡的庶務,雖然還沒有正式名分,卻與一等大丫鬟沒甚差別。她們既是屋裡的人,自然瞭解湯媛的衣裳首飾,雖說這串粉紅色的碧璽小兔一直被湯媛收在妝奩盒最底層,但她們確實見過,而且這麼名貴的東西價值不知幾何,又豈是一個摘蓮藕的婆子所能擁有。

  原來滿池蓮藕成熟,管事安排了十幾個婆子下河摘取,但這裡畢竟是湯媛的居所,管事唯恐粗手粗腳的婆子衝撞什麼,是以命幾個可靠的丫鬟並荷香居的人在此處監工,這不,正好發現了王婆子有貓膩。而揭發她的正是劉婆子。

  劉婆子親眼看見王婆子在荷葉上撈了個東西,粉光一閃就揣進兜裡,立時多了個心眼,荷香居最著名的便是荷花池,貴人平時少不得來此處踏著曲折的木板橋遊玩,說不定就掉個金釵或者寶石墜子,所以就問王婆子剛才往懷裡揣的是什麼?

  王婆子對劉婆子深惡痛絕,且那樣的寶貝若是拆開來還叫什麼寶貝,是以並不想與她平分,便矢口否認,誰知兩人才分辨幾句就被人察覺,劉婆子順勢揭發了王婆子。

  不跟老娘平分,老娘就讓你連跟毛都撈不著。劉婆子得意洋洋。氣的王婆子渾身發抖。

  湯媛望著「失而復得」的碧璽小兔,口中一時五味雜陳,便點了點頭,對管事道,「這是我故意丟在水中的,倒也不能算王婆子偷竊,但撿到東西不請示主子就想帶回家,確實壞了規矩。管事只管按規矩處置,不必回復我。」

  王婆子明明可以將撿到東西的事回稟管事,即便最終判定不歸她,也絕對能領二兩賞銀回家,孰料她竟克制不住貪念試圖私吞,此等行徑若是姑息了,王府以後還如何禦下?所以湯媛只將實情說出,至於如何處置,自有王府的管事處理。

  湯媛攥了攥手心,溫潤的小兔子光滑如初,這也許是天意,不然她往後多多少少得要愧疚一段日子。當時她真不知道這是甯妃最心愛的遺物之一,不然怎麼也得原封不動的歸還,哪裡就能如此的意氣用事。

  就算前世賀緘辜負她的心,可此生沒有啊,永遠也不會再發生那些悲劇,她可以為了不重蹈覆轍避諱他,但不代表就能任性的糟.蹋人家的心意,畢竟斷情不代表不尊重。

  她暗下決心,挑個合適的日子吩咐下人將碧璽小兔原封不動的退還庚王府。

  這一節暫且揭過,晚膳時廚房早已習慣為荷香居備下王爺的飯菜,孰料王爺沒去,但也不能浪費啊,湯媛讓人放進食盒再提去正院。

  此後一連三日賀綸都沒出現。話說被他纏磨慣了的湯媛一時還真有點不適應,由此可見習慣是個多麼可怕的東西。

  但因為要照顧時好時壞的乾爹,她倒也沒想太多。

  就這樣又過了三日,他不僅沒來也沒召她侍寢,湯媛終於感覺不對勁,但暗忖他可能比較忙,且他原就是個冷熱不定的人,也興許是前段時間折騰的太多,難免有些膩味。

  如此持續了半個月,湯媛忽然意識到賀綸恐怕不單是膩味,更像是故意冷落她!

  呃,這廝,人家都做好準備要嫁給他,結果還沒嫁就要失寵?湯媛在心裡偷偷罵了他一句,儘管有些閃得慌,但也沒往心裡去。畢竟兩個人若想長長久久的相處,少不得要互相體諒,她尊重他的想法,但如果他對自己直言的話,她也會慎重思考,能改改之,不能改的,你打我啊?

  孰料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嬌彤探望枇杷回來以後,臉色就有點兒不對勁,彆彆扭扭了半晌,總算忍不住開口,「掌寢,您就先別繡那荷花帕子了,再繡下去說不定崔掌寢就要跟您同一天抬進門啦!」

  原來這段時間賀綸並不怎麼忙,也一直宿在正院,但不知為何,除了萱兒並未招任何掌寢前去伺候,包括炙手可熱的湯媛。這本也沒什麼可說的,總不能讓一群臭男人碰王爺的床被吧?而賀綸身邊又沒有婢女,只有四個掌寢,所以嬌彤並非是氣萱兒白日在正院當差,她氣的是王爺居然讓萱兒值夜,而且已經值了五次。

  值夜聽起來比侍寢純潔一萬倍,可畢竟孤男寡女什麼的,誰知道兩人有沒有值出火花。所以嬌彤怕的是萱兒比自家主子先懷上。

  湯媛聽了多少有點失落,可轉念一想,萱兒原本就是賀綸的掌寢,去年在章閣老府上已經正式侍寢成了他的女人,那麼這兩人不管做什麼都是合法的,怎能在私下裡置喙?

  「嬌彤。」她不悅的提醒一句,「這種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到了外面非但不能說露半個字,就連臉色也不能讓人瞧出分毫。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

  嬌彤只是一時情急,又豈會真的不懂道理,立時收斂心神,屈膝福了福身,小聲應諾。

  「王爺是男人,只要不在外面胡來,便是我們的福氣。」湯媛垂眸道。

  其實賀綸還算不錯,至少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而且他有潔癖,就算寵倖幾個女人,也不會有花柳病的困擾,大家用起來彼此放心。

  嬌彤心裡委屈啊,只盼望湯媛能知道好歹,王爺不找她,她可以去找王爺啊,就這樣互相晾著算幾個意思?

  可憐見的,湯媛連賀綸不待見自己的原因都不知,去找他幹啥,萬一撞槍口上咋辦?此事不急,將來總有機會遇到,屆時她再想辦法探探口風嘛。

  湯媛知嬌彤還算穩重,點到為止即可,無須再多說,遂又喊來嬌卉,主僕三人圍坐桌邊繡花。她問枇杷如何了?嬌彤道,「氣色比從前好許多,但還是虛弱,下床得要扶著東西才能站穩。」

  若非當初她有利用價值,薄荷強人喂她的說不定就不是化雨丹,而是跟枇杷一樣的毒物,湯媛不寒而慄,更加堅定了在裕親王府躲避一陣子的決心,可惜怕啥來啥,賀綸可能是真的討厭她了。

  尼瑪早不討厭晚不討厭,偏挑在這風口浪尖上,湯媛也是自認倒楣。

  九月底,玉泉山的圍場獵物們早已油光水滑,尤其是紅狐狸,胖的不成樣子,嗷嗷待宰。

  幾位皇子分別邀請了一幫子宗親乃至世家子弟前去秋狩。湯媛萬萬沒想到「失寵」已久的自己居然有幸伴駕,並幸運的與賀大爺同乘一輛馬車,一路招搖過市,趕往玉泉山。

  但這回不同以往,寬敞的車廂內並非只有她和賀綸,還有一個萱兒。這讓她委實不太好意思張口問賀綸自己是不是哪兒得罪了他,於是,只好尷尬的當個電燈泡,餘光不時偷瞄一下對面全然沉醉在棋局裡的兩個人。

  萱兒的棋下的不錯,至少比她強,而且落子無悔,也不耍賴,怨不得賀綸這麼喜歡跟她對弈。臭棋簍子湯媛撓撓臉,就更插不上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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