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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160章
  正文 第160章 辯解

  乾爹可不是那種喜歡糊弄人的老頑童,說的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

  他老人家地圖示的清清楚楚,為此還專門繪製了黑匣子的大致模樣,就說明湯媛沒找錯,但匣子是空的,連根聖旨的毛都沒有,那麼她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有人捷足先登!!

  湯媛瞠目結舌,好長時間沒發出聲音。

  張錄也是一頭霧水,狐疑的看向她,「掌寢,您帶奴才過來就是為了一隻空匣子?」

  他完全搞不懂湯媛從哪裡搞到的地圖,以及在這裡挖出一個陳年舊匣是想幹嘛。

  返回禪房的途中,湯媛神思恍惚,全然沒有在意自己一身的泥土。

  也不知這兩日走的什麼邪路,女扮男裝的她一不小心又遇上了庚王夫婦,這二人一看便是來上香還願的。

  賀緘雙手合十與主持互相道別,神色虔誠,沈珠亦跟著微微欠身。

  那主持常年浸潤世俗,甚為長袖善舞,笑道,「一個月前王爺在佛祖跟前許了願,一個月後便心想事成,真乃本寺之福,佛祖顯靈啊。」

  「是,佛祖顯靈,我等紅塵之人必然也要以虔誠之心來答謝。」賀緘笑道,身邊有眼力的隨從已經將銀票塞進了主持手裡。

  主持的笑容就更加的和藹可親,「阿彌陀佛。」

  庚王如今重獲聖心,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連寺裡的和尚也變得比從前熱絡。

  沈珠一轉眼發現了湯媛,立時對她微微一笑,「好巧,湯掌寢也來敬香。」

  這下湯媛就不能再假裝沒看見,一則人家是庚王妃,品級不知比她高多少,按說應該是她主動上前見禮;再一個,冷著臉離開會顯得很沒教養。

  湯媛尷尬的笑了笑,上前微微欠身,張錄等人也跟著作揖,

  「妾身見過庚王,王妃,萬福金安。」她已不是奴婢,自是不會再自稱奴婢。

  不用抬頭,她都知庚王夫婦的目光如何。

  場面有一瞬間的怪異,頭頂是濃蔭蔽日,偶有飛鳥悅耳的鳴叫。

  賀緘默默望著她,這樣的近,有多久沒有離她這樣的近,他想似從前那樣走過去,騙她睫毛倒了,那樣她就會乖乖的仰起臉,等他溫柔的手將那根壞睫毛從眼皮拂開。她很依賴他,近似於可憐的依賴,直至他與馨寧定下了婚期,她也沒有太過激動的表現,只是默默的伏在他懷中,猶如一隻即將被拋棄的小獸。

  其實這樣的凝滯也不過才持續了幾息的功夫。

  沈珠饒有興味的笑了。

  湯媛的心口忽閃了一下,淡然道,「讓庚王和王妃見笑了。妾身原是想學文人出來尋幽,孰料不小心滾了山溝溝,落得一個東施效顰的下場,委實有汙二位貴人的清目。妾身在這裡告罪。」說罷,又施一禮,「妾身告退。」

  她兩手交疊的搭在小腹,垂眸慢慢退下。

  宮裡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每一個動作都像畫兒一樣的好看。沈珠勾了勾嘴角。

  嬌卉和嬌彤在禪房等待湯媛許久,二人見到她,一個迎上去伺候梳洗更衣,一個將麻袋裡的黑匣子重新包裹嚴實。如此一耽擱,天色也幾近辰時,湯媛這才心事重重的打道回府。

  孰料庚王夫婦還未離開,就坐在禪院附近的菩提八角亭。

  亭子周圍開了一片不知名的藍色小花,風一吹,醉人的芬芳。下人們則安安靜靜的佇立遊廊一側,連個咳嗽的聲音都沒有。

  「湯掌寢,我家王妃邀您嘗嘗今年的瑯棲紅茶。」一個面生的婢女含笑而來,對湯媛福了福身。

  湯媛秀眉微沉。

  這是邀請她喝茶還是為賀緘提供便利?

  她敬佩沈珠對女兒家的尊重與理解,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自己跟賀緘的事……就真的有點過分。

  「原不該辜負王妃美意,然而府中還有急事,需得速速回去與王爺相商,只好改日再向王妃請罪。」湯媛頭也不回,攜著身邊的人快步離去。

  賀緘擱下茶盞,起身追向她,步伐分明從容而鎮定,速度卻極快,不過幾十步的距離,眨眼就來到了她跟前。

  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庚王會忽然發難。

  事出突然,湯媛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下意識的後退兩步,退完了又暗暗地後悔,為何要退?她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想到此,她的目光再次變得堅毅,微微揚起下巴,脊樑挺的筆直如線。

  「此生我可有做一件對不起你之事?縱然要翻臉至少也該有個由頭,難道對你好也是錯?還是五弟約束嚴格,竟使得你光天化日下都不敢與男子說一句話?」賀緘竟然也會說刻薄的話。

  果然是一個爹生的,骨子裡都一樣的討厭。不過她已經接納了賀綸,縱然賀綸再討厭也比他可愛。

  湯媛不卑不亢道,「是,此生你確實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因為我沒給你機會。別人不明白也就罷了,你與我不必再裝糊塗。」

  她不再躲避,勇敢的仰起臉迎上賀緘的目光。

  「為什麼?」他的強硬忽然又變得柔軟。

  「什麼為什麼?」湯媛收起視線,倒不是怕他,而是仰著脖子看人累。

  「為什麼不早一點兒讓我知道你心中的愛慕?」

  「為什麼好端端的非要做前世的夢?」

  「前世於你而言並不曾發生,今生才是真的!你怎能……怎能看不見我的好?」

  賀緘的聲音那麼小,卻如雷鳴一般在她的腦海炸響。

  湯媛如何也沒想到他的膽子這麼大,當即顧目四盼,幸而張錄等人礙於女眷身份不曾離得太近,嬌卉和嬌彤又沒有武功,這些話音連她都聽得費勁,不明就裡的她們想來就更沒聽清。

  不過他這樣的提前世,倒是成功的勾起了湯媛的怒意,好,她也正有話想要質問他,那就趁他老婆也在這裡,不妨一次問個清楚。

  她也懶得去亭子裡喝茶,就站在抄手遊廊。

  嬌彤和嬌卉雖然很不喜歡湯掌寢接觸庚王,可湯掌寢是她們的主子,主子讓後退二十步,奴婢又豈能講價還價。二人依言往後退了。

  張錄的臉黑了黑。

  但人家庚王妃都沒意見,他們就更無從插嘴。

  「你總算是肯跟我說句話。」賀緘抿了抿嘴角,「媛媛,不要再生我的氣。」頓了頓,他的眼圈竟微微的發紅,蓄著不為人知的水光,「我……我知道錯了。」他只陪著她,永遠都陪著她。

  你知道個屁!

  若真知道錯,就不該有不臣之心!

  湯媛攥了攥手心,「若真知道錯,就莫要做殘害手足的事。」

  賀緘怔了下,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頓悟,面色變得煞白。

  殘害手足?

  這麼快就傾心賀綸,開始心疼被殘害的賀綸了。

  那他呢,他那些年又是如何被殘害的,她都忘了嗎?

  他問,「你又夢見了什麼?」

  「夢見你,親手,射殺,自己的弟弟。」

  「是嗎?」他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因為我贏了,自然是我來殺他們,很遺憾沒能讓你看見賀綸殺我。」

  「你還是不是人?」她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姑且忽略賀維那個王八蛋,賀綸是他親弟弟啊,是要有多恨,才能在親弟弟身上連射十箭!

  「難道一個侮辱長嫂的畜生就是人?」賀緘微微歪過頭,目光冰冷,「前世我就懷疑你跟賀綸之間有貓膩,如今看來,倒是真有可能,想來被戴了綠帽子的也不止我一個。可憐被你愛的死去活來的老四到死都不知自己腦袋有多綠。」

  「你別含血噴人。」湯媛那驕傲的脊樑就不曾彎過一下,「我不是他嫂嫂,只是庚王的一個侍寢奴婢。庚王嫌棄我侍寢不力,側妃娘娘也嫌棄我不會伺候庚王,不能讓主子取樂的奴婢還有什麼用,自然而然就被趕出王府。雖然那時我身無分文但終歸變成了自由人。我不再屬於任何人,只是自己的,我愛誰都跟你無關。別跟我提後來的事,後來的事是庚王您強搶民女,而民女是沒有義務伺候您床幃的,所以那之後的床幃就是強辱,是你,欺負了弟弟的愛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說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我封你為貴人,他就該知情識趣的滾去封地。你作為我的貴人,再與他苟合便是不守婦道!」他一臉的慍怒,面色蒼白,拳頭亦捏的蒼白,唯有眼圈是紅的。

  「你才不守婦道。」比起他的焚心之痛,她倒顯得異常平和,連反駁的語調都沒有起伏。

  頓了頓,她又道,「自從被封為貴人,我便認命的在那個跟冷宮無異的鬼地方吃齋念佛,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跟他天涯相隔,難道這樣的懲罰還不夠?為何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們,繼續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不停的確認我跟別的男人的關係!試探不出,你就疑心不消,試探出了,你又借酒欺負我,惹得薑淑妃更恨我。」

  她每問一句便上前一步,而高大的賀緘,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的賀緘卻步步後退。

  原來,她想起了。

  關於前世的眼淚,都在她的內心一點一點的死灰復燃。

  湯媛笑著問賀緘,「我以為……至少生下了孩子,你會放過我。也沒指望來的不是時候的他能得你愛護,可你怎能……怎能罵他是野種?喜鵲生的女兒你如珠似寶,為何我生的就是野種?」

  「那,那是騙你的,我沒有女兒,沒有……」他沙啞的吼道。儘管可以壓低了聲音,卻也讓周圍的人一震。

  有沒有已經無所謂。湯媛依舊平和的望著他,「反正在我看來,你虧待了自己的兒子。」

  「我只碰過喜鵲一次,只有那一次,就是在那晚,你踢我,罵我是畜生,就算跪著為賀維提鞋都不配。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把對她的恨全都發洩在別人身上,發洩的同時也在期盼著借此來報復她。

  是她,把他逼走的!

  可是他錯了,她對翌日得意洋洋的喜鵲根本就沒啥反應。

  沉默了很久,湯媛才輕聲問,「這樣有意思嗎?」

  沒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一滴淚從賀緘沉痛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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