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鰥夫
這麼大的地方都能撞上,不可謂不神奇。
賀綸下頜微揚,似笑非笑上前與賀緘見禮,態度看似比賀纓要禮貌些許,可就是令人不舒服,那是一種迫人但又讓人說不出的囂張。幸虧這是他兄長,換成個弟弟,不知得要被他如何輕視!湯媛看得目中火星一閃,小人得志!
只沒想到傳說中的羽林衛大統領林潛竟是這樣斯文昳麗的一個男子,看著都不像行伍之人,分明就是一介青衣書生。近距離之下湯媛不免好奇的多看了兩眼,也看見了賀綸鄙夷的眼,那眼神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覬覦我的人!
湯媛乾脆垂下眼皮,左右做個隱形人,默默聆聽賀緘與他們寒暄。
然而她還是躲不過章蓉蓉的熱情,被她一把拽了出來。
章蓉蓉素來心直口快,此刻望著湯媛眸色更是熠熠生輝,「我就知道你是個福大命大的,非但一點子事沒有,還照顧了我堂兄。昨夜堂兄傷成那樣都念叨著讓我好好謝謝你呢!」
殊不知那廂正在閒談的賀緘與賀綸悄然豎耳聆聽。
堂兄?湯媛一頭霧水,赫然想到一個人。
「你不記得啦,章簡莘呀,他是我堂兄。」章蓉蓉歪著頭笑眯眯道。
原來是章大人!湯媛福了福身,謙遜道,「奴婢不過是幫章大人遞了口水,並未做什麼。」
「那已經不錯啦,換成五哥哥手腳那麼重的,不知得讓他受多少罪呢!」章蓉蓉語不驚人死不休,「是了,你與五哥哥在一個避險坑那麼久,他沒欺負你吧?」
眾人神情精彩紛呈。
啊?
咳咳咳……湯媛猛然被口水嗆到,忙不迭搖頭。
沒!沒!沒在一個避險坑也沒欺負她!
尼瑪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幸虧她反應快,及時刹住幾欲沖出喉嚨的解釋,這種解釋就像掩飾,效果不亞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湯媛氣餒的看向賀綸,不是我說的啊!
其實章蓉蓉不提她都快把這茬忘了,畢竟那是個不愉快的回憶。
賀綸揚眉看她。
賀緘的神情卻沉了下去。
那晚她與賀綸在一起!做了什麼?為何不對他講明!
不可否認,這樣的欺瞞令他很受傷!
雖然咽下了對賀綸的解釋,但湯媛覺得有必要對賀緘澄清一聲,「事實不是章小姐說的那樣。」
我說錯了什麼……章蓉蓉一臉困惑,不解的看向馨甯,馨寧面無表情。
賀綸卻笑了,原來湯媛的心愛之人是賀緘。
那為何又打羽林衛的主意?原來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呀,玩的好自是將賀緘吃得死死的,玩不好還能找個羽林衛接盤。
倒也是個有腦子的,至少比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的馨寧有腦子。
這廂,湯媛聽得賀綸那聲陰陽怪氣的嗤笑,但覺毛骨悚然,笑什麼笑,這話是他表兄傳出去的,跟她有一毛錢關係?
而且她也沒承認啊,只要在人前不承認,誰還會知道細節,如果連這個都要怪她,心胸未免也太狹窄了!她硬著頭皮垂眸,不敢看賀綸一眼,只是那兩道視線實在令人不舒服,又挪了挪,避在賀緘身後,默默望著他筆直的腰身。
那日,她與賀緘所剩不多的浪漫就這樣被人硬生生拆開。
章小姐見她頭上還戴著昨天的堆紗宮花,便又賞了她一朵。不過是便宜的小飾品罷了,最好一天兩朵的換著戴,哪能還戴著昨天的。
賀綸默默看著章蓉蓉將湯媛鬢間那朵花兒摘下扔了,繼而換上一朵花蕊鑲了南珠的,湯媛屈膝謝恩,也沒再去撿。
因著章蓉蓉非要拉湯媛去玩,賀緘總不至於跟小姑娘爭奴婢,只得答應,神色間略有不舍,目光隨湯媛而去,她走了幾步,亦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手心握緊他送的玫瑰露。
賀綸被噁心的受不了,渾身發麻,乾脆移開視線。
這兩人也是絕了,一個存心勾引,一個早已上鉤,想來勾搭成.奸也是遲早的事!思及此處,他更是冷笑,拂袖逕自舉步而去,林潛愣了下,朝賀緘拱了拱手,快步追過去。
且說章蓉蓉那邊圍著湯媛,一個個睜大眼睛聆聽她的「銅絲圍場歷險記」。就連馨寧也是一個字都不漏的聽進耳朵裡,也一個字一個字的分析,直到確定同在一個坑中的賀綸與湯媛什麼事也沒有方才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氣。
又暗笑自己杯弓蛇影。
那坑中除了一個宵小還躺著個章大人,賀綸能跟湯媛幹什麼?
就算湯媛想幹,賀綸還不願意呢!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賀綸的驕傲。
即便是掌寢,那也得章皇后為他精心擇選的小官人家的女兒,正正經經的嫡出,又豈會是湯媛這種鄉野小民?
想通了這一節,馨寧便將芥蒂拋諸腦後,但又放不下賀緘,她與賀緘終究是因為這個宮婢變得生分!
恰逢章蓉蓉要去官房,馨寧便留在梨花林中間搭建的宜豐閣落座,而湯媛肯定是沒法兒跟過去的,世家千金的*極為重要,除了貼身服侍的,任何人不得靠近官房,她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立在飛罩下繼續隱形。
這時馨寧開口了,「湯宮人。」
湯媛垂眸應「在」。
「此番劫持你的人並非付三錢,他是伺候我車駕的小內侍,不過已經死去兩天。」
「奴婢明白,那名宵小臉上覆著薄如蟬翼的面具,易容而成付三錢。」當時賀緘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時,她著實吃了一驚,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真有人能將自己的臉變成別人的,堪比一次性整容。
馨甯冷哼一聲,「你明白就好,否則現在只要是湯宮人身上有一點不好,我這個鄉君都要提心吊膽的。還請湯宮人不計前嫌,以後在奕表哥跟前多多為我美言幾句,本鄉君也是感激不盡。」
「鄉君言重了,奴婢不敢。」湯媛垂眸道。
「沒有什麼是你不敢的。今兒個蓉蓉一時興起又拉了你過來,我只求你千萬別再磕著絆著或者掉進水裡,一旦發燒……豈不又讓人心疼?」
馨寧的話真是一句比一句尖銳,一句比一句諷刺。湯媛神色不變,不卑不亢的欠身領命,「奴婢謹遵鄉君教誨,一定會好好的保重自己,即便是不小心墜湖亦會保管好鞋襪長裙,再不讓小人有可趁之機。」
大膽!你竟敢罵我!
馨寧旋即變色,噎了噎,到底還沒笨到不打自招,只氣的個胸.口起伏不定。
有什麼大膽小膽的,難道我說的不對麼?湯媛暗自腹誹。她本不想與馨寧計較,但馨寧的醋吃的未免也太不講理。
喜鵲連忙上前安撫馨寧,又為她斟了杯茶,尾音拉長道,「鄉君息怒,沒得跟些阿貓阿狗置氣,不過是以色侍人的玩意罷了。」
喜鵲這句話說的可就格外難聽了。
馨寧冷笑,不鹹不淡的嗔怪她一句,「盡胡說,人家湯宮人可不是以色侍人,而是志向遠大,怎麼也得嫁個羽林衛。只是羽林衛也不是那麼好混的,有些不用奮鬥就一步登天,有些則辛勞一輩子也不過是個七八品官兒。」
喜鵲恍然大悟,連忙打了下自己的嘴,轉眸看向湯媛,「幸而鄉君提醒,原是奴婢膚淺了,那這廂先給未來的羽林衛夫人施禮道歉,還望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端得是冷嘲熱諷,饒是臉皮再厚的女孩子此刻恐怕也要被氣哭了。
最好哭著去找賀緘為她撐腰。馨甯不信自己在賀緘心裡還比不過一個宮婢,意氣之下竟生出了一較高低之心。
「喜鵲姐姐不必妄自菲薄,雖然我們做奴婢的都是主子的玩意,但也有好玩意和壞玩意,相信喜鵲姐姐定然是個好玩意。」湯媛語調沒有一絲起伏,轉而又道,「至於恭喜之詞未免言之過早,畢竟奴婢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不過鄉君既然開了金口,那奴婢定然不敢有所辜負,此生定會嫁個如意好郎君,怎麼也要對得起鄉君與喜鵲姐姐今日的吉言。」
喜鵲被「好玩意」三個字一箭穿心,偏還不能反駁,否則就是壞玩意!再一聽湯媛臉不紅心不跳還順杆兒爬的要嫁個好郎君,唉喲喂,她都要替她臊死了,一個姑娘家羞也不羞,真是不要臉!
湯媛才使出了伶牙俐齒神功的一成,這主僕二人便醜態百出,也是無聊。
馨甯自是不能不顧鄉君之尊跳起來與她對罵,唯有指望喜鵲,縱然鬧過了事後她大不了假意責備喜鵲兩句,旁人還能怎麼著?
「湯宮人好大的口氣,聽聞昨夜在三殿下的寢殿留宿半夜才回屋,你真當別人是瞎的,還是羽林衛活該戴綠帽子!」喜鵲尖聲道。
馨寧則輕描淡寫了呵斥一句,「放肆,掌寢侍寢天經地義,由不得你多嘴。」
喜鵲連忙又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是,奴婢知錯,還請湯宮人不要介意。因著奴婢家中有個庶出的姨母,極是風.騷下作,既想嫁地主家的兒子,又捨不得我爹那幾間鋪子,終日在我家興風作浪,如今見了湯宮人,竟不由得想到了這一節……」
她的話還沒說完,右臉已經挨了一嘴巴。湯媛平靜的收回手,轉而屈膝給馨寧福了福身,道,「此婢子目無王法,短短三句話違反了六條宮規,奴婢顏面事小,但不能讓這等沒眼力見兒的東西折損了鄉君的閨譽。」
喜鵲捂著臉完全愣住,待她反應過來想要還手,左臉又挨了一嘴巴!
湯宮人瘋了!
馨寧目瞪口呆。
喜鵲渾身哆嗦,張手就要去撓湯媛的臉,卻聽一聲低低地嗤笑。
賀綸一臉幸災樂禍的走進來,戲謔的看向湯媛,「沒規矩的東西,當鄉君是死的,你們倆在這裡上演全武行。」
閣中之人無不變色,湯媛和喜鵲同時顫了顫,先後跪地請罪。
「殿下,我……我也沒想到她們是這樣不知好歹……」馨寧心跳已亂。
賀綸卻看都未看她一眼,徑直走至湯媛身前,俯身以指挑起她下巴,引她看著自己的眼睛,「真想嫁羽林衛?鰥夫要不要?」
喜鵲眼睛一亮,「回殿下,這都便宜了她……」
他奶奶的,今天她這張臉註定要悲劇,話還沒說完就被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馮鑫一嘴巴抽飛。
嘗過了馮鑫的滋味,她方才明白湯媛是多麼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