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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207章
第207章 蠱毒

  戴新月搖了搖頭,「阿蜜還小,還不滿周歲,怎能長途跋涉。」

 「我知道。」湯媛點了點頭,目色斷然,「我不會讓阿蜜去的,她年紀小,找個理由也不是不能推脫。但我……擔心太嬪娘娘。」

 這兩回都是找人代筆,如今距離上一封信已有兩個多月,令人難免騰起一些隱憂。卻不等她費心去打聽,徐太嬪的書信就來到了福甯館,張錄親自呈上來。

 展開折的方方正正的澄心堂紙,太嬪娘娘娟秀的字跡躍然而出,竟是親筆書寫。隔的這麼遠,湯媛仿佛都能看見娘娘寫信時慈和的笑容,信中興奮難抑的講述胡太醫的藥療效顯著,才服下兩個月眼睛就已大好,再不似往日那般昏花。京師的百花也開了,曬太陽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思念遠在遼東的媛媛,立時著筆墨書寫。如此絮絮叨叨的講了些家常,筆鋒接著一轉,就說起了賀緘的事,這孩子長大了,心也大,很多時候都對她陽奉陰違,恐不能再護住媛媛周全。

 所幸媛媛是個聽話的。徐太嬪希望聽話的媛媛不要回京師,無論聽見任何風言風語都不要回。然後又告訴了湯媛一個好消息:太后娘娘恩典,允她回老家浙江楓葉庵頤養天年,兩個月後就出發。到那時,湯媛若還記掛著她這個老太婆,坐兩天船就能見面。

 讀至此處,湯媛已是熱淚盈眶。

 太嬪娘娘唯恐她被人利用,信中不斷的強調兩個月後浙江見,又道香柳已經出宮配了人,獨香蕊是個傻的,非要留在她身邊伺候,如今熬成了老姑娘,等到了浙江,希望郡王妃收留這個老丫頭,可不能讓她繼續當姑子啊。

 徐太嬪把身邊最信任的人留給了湯媛。

 可是出宮這麼大的事兒太后怎麼會應允?倘若是真的,那太后與徐太嬪的關係絕對要比湯媛以為的更深沉。

 不過徐太嬪沒有欺騙她的必要,這種事並不難打聽。

 此時的壽安宮槅門緊閉,連只蒼蠅都沒法飛進飛出,今兒一早,徐太嬪剛處死了一個關不住嘴巴的宮婢,現下人心惶惶,再無人敢拿她的病情胡亂說道。

 徐太嬪整個人已經瘦脫了形,顴骨高高的隆起,眼窩深陷,蠟黃蠟黃的臉上,若非睫毛偶爾翕動,都讓人懷疑她是否還在喘氣。

 熊嬤嬤與香蕊含淚上前扶起她,慢慢的喂飲湯藥,她稍稍眨眼,香蕊就知道什麼意思,卻忍不住勸道,「娘娘不急,等藥效發揮了,奴婢再伺候您寫字。」

 她每天寫幾行,湊一兩個月就能寫一封長信給媛媛。找人代筆那兩回是因為她昏迷未醒,香蕊受命於她,不得不自行胡謅寫了一些給遠在遼東的湯媛。

 徐太嬪低頭喘了片刻,身體虛弱是真,可她的意識尚算清楚,暗中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再堅持兩個半月,總要再見媛媛最後一面離開才好呀。

 她請求回浙江時,太后想都沒想,點頭應允,兩天后讓人捎了句話給她:這輩子,哀家不再欠你,彼此債清。

 債清?

 妞妞的債,一輩子也清不了。徐太嬪微微抬起眼,看向抱著自己的熊嬤嬤,這是她的乳母,早已鬢白如雪,幽深的皺紋刻滿了往日的風風雨雨。

 「嬤嬤,我這幾日總是做夢,一會子夢見媛媛,一會子又夢見妞妞……」她忍不住咳嗽,又喘了好一會兒,喝了口嬤嬤遞來的水,又繼續道,「你說,我這輩子值不值?」

 她問嬤嬤自己這輩子值不值。

 熊嬤嬤擦了擦眼角,低聲道,「娘娘,值不值都走了過來,您不用再想任何人,只想著自己,讓自己快樂好過一些吧。」

 可是她沒臉見妞妞啊。徐太嬪痛苦的閉上眼。

 曾經,她也有兩個孩子,老大是女孩,叫妞妞,特別活潑,有顆小虎牙,圓臉尖下巴,笑彎彎的模樣兒幾乎是人見人愛,以至於冷淡的惠宗都對妞妞格外的關注。另一個是男孩,還沒從肚子裡生出來就沒了,

 惠宗深愛詹皇后,寵信姜貴妃,而徐太嬪一無尊貴的嫡出身份,二無拔尖的姿容外貌,生存何其艱難,像她這樣的人可能一輩子也出不了頭,然不出頭就不能為家族爭榮,故而詹皇后與姜貴妃,她必須選一個站隊。

 那時,她想站詹皇后。無論身份還是榮寵,詹皇后皆完勝姜貴妃,可惜族裡的長輩厲聲反對,只因誰也想不到羸弱的詹皇后還能生孩子,且一舉得男。

 不過再羸弱的母親,為了孩子,都會變成瘋狂的野獸。先太子賀朝不滿兩歲就被人餵食白果,險些喪命,事情牽連甚廣,連姜貴妃也被懷疑進去,孰料姜貴妃不知收斂,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率領眾妃嬪去景仁宮請安,期間又故意激怒詹皇后,卻在緊要關頭,躲至徐太嬪身後,以致怒不可遏的詹皇后誤傷徐太嬪,不料徐太嬪已有了五個月身孕,當場就見了紅。

 五個月的孩子,身體早已長全,是個非常健康的男胎,嚇得嬌弱的詹皇后險些暈過去。但這並沒有結束,痊癒後的賀朝身體竟一天比一天虛弱,有時渾身冰冷,有時又滾燙如火,連太醫也束手無策,無人發現他身中苗疆的子火陰連蠱,此乃火毒的一種,極為霸道狠厲,中者基本活不過成年,即便僥倖活過,後代亦擺脫不掉此蠱的陰影,一代傳一代,三代下來近乎絕後。

 然而姜貴妃低估了新貝府詹氏的堅韌與耐心,三年來他們遍尋江湖神醫,在賀朝被確立為太子那年,一位苗疆巫醫終於給出了確鑿診斷:太子久病不愈並非母體羸弱所致,事實上這本該是個非常健康的孩子,遺憾的是誤食子火陰連蠱,沒治了。並直言太子不再適合養育後代。

 唯一的孩子還沒長大,就被斷言子孫無望。

 詹皇后急怒交加,吐血不止。

 她認定姜貴妃逃不了干係,然而沒有證據,就不能把姜貴妃五馬分屍。此外,為了保住兒子的太子之位,亦不能將子火陰連蠱的事告知惠宗,如若不然,就算惠宗再愛她,也不可能把江山交給沒有未來的子嗣,豈不白白便宜同樣生了兒子的姜貴妃!

 當仇恨找不到正確的宣洩口,詹皇后的性情就越來越古怪,不斷殘殺妃嬪,剪除姜貴妃黨羽,身為姜貴妃的心腹,徐太嬪在劫難逃。

 那時的明宗賀陽剛好兩歲,被詹皇后的人抱去了景仁宮,嚇得姜貴妃瘋了似的跑過去搶救,徐太嬪不得不命人火速通知正在玉泉山逍遙的惠宗,也只有她才能給宮外面遞上話兒,最終成功保住了賀陽的小命,這也是賀陽後來獨寵寧妃十幾年的一個原因。

 可是她的妞妞卻成了這場爭鬥的犧牲品。

 詹皇后自此對徐太嬪母女惦念不忘,臨終前那天清晨,將徐太嬪母女召至床前閒聊,親手遞給妞妞一塊糕點,徐太嬪悚然而驚,抱住妞妞長跪不起,高呼娘娘饒命。

 詹皇后不說話,就是看著她笑,然後將糕點慢慢的吃下,才道,「沒毒,你怕甚,莫不是做賊心虛?這些年,你做那薑氏賤人的走狗,想來沒少做這些陰私事兒吧?」

 徐太嬪淚如雨下,用力抱著懵懂的妞妞,只是磕頭,太子的事兒真不是她做的。

 詹皇后氣喘吁吁的笑,「本宮是活不了多久的人,可又不敢死,總是怕啊,怕我的孩兒受苦,怕薑氏賤人得勢磋磨我的孩兒,本宮有太多太多的不甘,為了能死的好受點兒,只好把你請過來。」她冰冷而尖細的手指一下一下戳著徐太嬪磕破的腦袋,「你這賤婦,當年若不是你嘴快,通知了皇上,如今薑氏賤人早就遭了天譴。」

 她說這話的時候,偌大的寢殿空無一人,門窗緊閉,周圍沒有一絲兒的聲響,陰森森的可怖。

 徐太嬪感覺自己手腳都使不出力氣,汗如出漿,除了不停的喊冤告饒,什麼話也說不出。

 詹皇后陰沉的問她,「你可知子火陰連蠱的事?」

 徐太嬪渾身抖若篩糠,她知道,但卻是事發以後才得知!「娘娘息怒,臣妾冤枉啊,此事真的與臣妾無關,只要娘娘放過妞妞,臣妾立時自毀容顏。」

 詹皇后吃吃的笑,「你的容顏不值錢,本宮從來就無須與任何女子比美。但你壞了本宮唯一的復仇機會,本宮死不瞑目。」惠宗寵愛她,由著她發洩一腔怒火,卻也默不作聲的保護賀陽,就因為賀陽比賀朝健康!

 那之後,陰影裡走出兩個又高又壯的精奇嬤嬤,從徐太嬪懷裡抱走四歲的妞妞。

 小妞妞活潑,不怕生,被人抱去也沒哭,只好奇而擔憂的望著眾人。

 詹皇后捂著嘴笑,面皮發青。

 兩個嬤嬤當著徐太嬪的面,用太子明黃色的衣褲,緊緊的勒住妞妞纖細的脖子,吊在半空中晃悠。

 徐太嬪的指甲摳爛了,嗓子哭啞了,於朦朧的淚光中,看著小妞妞無助的掙扎,最後直挺挺的僵在她腦袋上方。孩子的骨頭嫩,被兩個粗壯的大人以結實的布料強勒,鬆開的時候,早就斷了,有淤血的地方還沒有手腕粗,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折著,橫在徐太嬪跟前。

 時間就在那一刻凝固。

 她抱著斷了半邊脖子的女兒,癡坐冰冷的地面。

 從那以後,徐太嬪就病了,要麼不說話,要麼一開口就顛三倒四。惠宗賞了她不少東西壓驚,卻絕口不提妞妞的慘死,也不會有人再記得這個還沒來得及上族譜的小公主。

 詹皇后風光大葬。

 貴妃姜氏登上後位。

 幾十年來,後宮的風波層出不窮,可在外人看來,皆相當平靜祥和,如同妞妞的死,激不起半點水花。

 惠宗駕崩以後,薑氏獨留她在宮中頤養天年,而旁的妃嬪早就被殺的殺趕的趕,活著的如今都在皇陵苦熬。

 時間又回到了明宗十七年春,蒼老而病痛的徐太嬪,如同小時候那般躺在熊嬤嬤懷中,所謂的迴光返照大約就是越靠近死亡,前塵的記憶就越清晰吧。這一刻的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媛媛。

 多漂亮的小丫頭,有雙會說話會微笑的眼,穿著厚厚的夾襖躲在暗處觀察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嬤嬤,您是哪宮當值的?如今宮門快要落鎖,您也在此跪了一天,不如先回去吧。」

 她以為她是哪個挨了主子罰的嬤嬤。

 天寒地凍,從上午跪到下午,會死人的。

 徐太嬪點點頭,掙了掙,如何也爬不起。「丫頭,我是壽安宮的,扶我回去。」

 媛媛猶豫了下,但凡有眼力見的都不會伸手,回去晚了挨打事小,萬一被不好的事牽連可就大發了。

 徐太嬪看著遲疑的小丫頭,果然不出所料,小丫頭沒有上前扶她,一轉頭跑走了。天空烏雲密佈,鵝毛般的大雪紛揚。

 大約過了一盞茶,徐太嬪從僵硬中睜開眼,一個嬌小而柔軟的身體正在靠近她,並努力將她扶了起來,背在身上,慢吞吞挪向壽安宮。

 徐太嬪笑了,「你怎麼又回來?不怕回去晚了挨主子的打?」

 媛媛道,「怕。不過我頂多挨頓打,死不了,可是嬤嬤您,馬上就要凍死了。」

 「你力氣挺大的,居然能背動老婆子。」

 她靦腆的笑了笑。不過到底沒敢靠近壽安宮,只將她放在十步遠的地方,逃也似的溜走。

 那日回去之後,自不必說,湯媛挨了寧妃兩巴掌,幸虧三皇子也在,不然兩巴掌哪裡夠。

 講到這裡,徐太嬪笑出了聲,看著熊嬤嬤,繼續道,「你說這孩子,說她聰明吧,淨做傻事,可你要說她傻吧,那些掐尖兒的人又掐不過她。老三也是個傻的,護著她那麼久,竟不知自己喜歡她。」

 熊嬤嬤的眼睛已經快哭瞎,哽咽的撫著徐太嬪斑白的額角,「娘娘,快別說話了,您今日說的話加起來比兩個月都多,奴婢知道您想媛媛,可總要養好了力氣才能有相見的那天,乖,聽乳母的話兒……」

 徐太嬪含笑,慢慢的合上眼。

 這一年,遼東的花開的比往時都來得早。

 唐先生帶著枇杷邁入了郡王府,窮的只剩一條褲子的明通也趁機擠了進來。

 不知是被唐先生嚇得,還是舊疾復發,賀維忽然渾身滾燙,一口鮮血噴在護衛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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