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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208章
第208章 短見

  卻說那護衛,原是接到上面命令,欲將犯人押到暗室審問,不料才靠近了就發現犯人不對勁,渾身滾燙,卻沒有一滴汗,眼睛閉得死死的,喘息若有若無,當真是駭人。

 「喂,快醒醒!」他急忙忙喊了三聲,俯身將人拉起,結果對方就噴出一口鮮血。

 護衛「啊」的一聲,往後退數步,臉上痛熱難當,人的血,怎會有如此高的溫度?!

 巨大的動靜亦招來外面的同僚,諸人紛遝湧入,皆被眼前景象所震。

 護衛不停往後退,雙手捂著臉,一通胡亂擦,露出仿佛被熱水燙過的皮膚,而躺在地上的那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人,狀似閉了氣。

 短暫的驚慌過後,這群訓練有素的護衛重又恢復鎮定,沒過多久,得到消息的郡王爺匆匆趕到,身邊還跟著個一臉煞氣的黑衣老頭,正是唐先生。

 賀綸眉宇微擰,目光掠過吃驚的唐先生,又落在賀維臉上,真正的痛苦就像真正的歡樂,絕對無法偽裝。賀維原還俊美的臉此刻只能用猙獰來形容了,雙手甫一獲得自由,便抓向自己的喉嚨,幸虧唐先生手快,當即扼住他雙腕,封住五處要穴,「小子,老子還沒跟你算帳呢,想死沒那麼容易!」

 馮鑫不客氣的咳嗽了聲,你是不是缺啊,賀維乃郡王親哥哥,你當他老子,那郡王成了什麼?

 唐先生也意識到失言,略略窘迫,卻更加兇神惡煞瞪著賀維,「別裝瘋啊,再不老實,我就紮的你連幾歲開始遺.精都兜不住!」說著,掏出根銀針狠狠紮進年輕人緊致的脖頸。

 在場之人汗毛無不根根倒立,脖子還能這樣紮?

 那被紮的人非但沒斷氣,竟還猛然睜開眼。

 「邪了門!」唐先生陡然色變。

 論毒術,中原除了唐先生,還真沒叫板苗疆的人。倘若連他都感到驚訝,那定然非同一般。

 賀綸目光一凜。

 只見唐先生下針的地方,仿佛有什麼東西受到了驚嚇,驟然浮現賀維白皙的皮膚,勾勾勒勒,結成了詭異的藤蔓狀,猶如苗疆巫醫臉上的刺青,然而無比驚悚的是那「刺青」鮮紅,細如髮絲,時隱時現,仿若受驚的游龍,不停翻騰。

 賀綸倒吸一口涼氣,「他血脈中竟有蠱蟲!」

 這怎麼可能?

 不管怎樣,老四都是皇子,又成長于宮中,誰能將他關起來常年喂蠱,當宮裡的人都是死的?

 要知道蠱毒並非外界傳聞的那麼神奇,一吃下就會如何如何,其實不然,以蠱控人十分繁瑣,所要花費的人力精力早已超乎常人的想像,哪怕幾十年的老巫醫也不會輕易攬活。想要對人下蠱,只有兩個途徑,一種是把人關起來,每日餵食蠱蟲,期間不論飲食還是飲水都極為苛刻。賀綸想都不用想,就排除了這一點。

 另一種為胎蠱。手段高超的苗疆巫師,能將精心培育十幾年的蠱蟲化成粉末,滲透到母體的熏香、胭脂水粉乃至日常所接觸到的一切,並不局限於飲食,如此滋養母體六個月,待得分娩,嬰兒便成了活生生的蠱人。

 中蠱者,有的百病纏身,有的心神錯亂,有的狀如癡呆,簡直不勝枚舉,總之十分毒惡非常,極損陰德。

 唐先生研究蠱毒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有意識的東西,登時雙目放光,心裡直發癢,掐著賀維脖子一通亂紮,直逼的那小東西東躲西藏。在場之人無不暗暗捏把汗,眼見賀維就要斷氣了,他才停手,罵罵咧咧道,「好厲害的小玩意,竟連我都捉不住它。臭小子,快醒醒啊,告訴我你中的什麼蠱,我就讓你死的痛快些……」

 他嘴裡說著話,手裡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左旋右轉,在賀維前前後後施針,拍打,一個眼看就要死了的人,竟又給他整治出了一點狀若遊絲的氣息。

 卻說福寧館那邊,戴新月離開以後,湯媛左思右想,太嬪娘娘的話當然得聽,可不知為何,心裡總是跳突突的,不知所措,她得跟賀綸商量下,順便聽聽他的意思,此外也能讓他派個得力的人手去京師打聽打聽,到底有沒有太嬪娘娘千秋節後回浙江楓葉庵修行的事。

 如若是真的,胸口擰緊的心才能落地,也就不用再為無法孝敬她老人家而發愁。

 她重新梳洗一番,勻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女兒家見自己喜歡的人,總會有意無意的打扮些許,她也不例外,把自己弄的香噴噴,乾淨淨,換上新裁的春裝,攜著婢女前去閒逸堂。

 結果半路就被張錄截住,「娘娘,郡王請您去梧桐樓敘話。」

 去那裡做甚麼?湯媛不明所以,見張錄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心知此事不好當眾分說,也就不再追問。

 王府重地梧桐樓,除了賀綸親信,閒雜人等無召皆不准入內,包括湯媛身邊兒的人。張錄代替婢女的職責,微微躬身,虛扶她往裡走,穿過一道暗門,拾階而下。

 暗室內,為了迎接郡王妃,早已被人重新打掃過,不見半分痕跡,也沒有遺留血腥味兒,賀維雙目被一塊黑布遮住,一動不動癱在座椅中。

 黑布是賀綸吩咐下屬所為。旁人見了郡王妃不管驚豔也好,好奇也罷,都會在第一時間移開視線,謹守本分的避嫌,偏賀維,想看哪兒就看哪兒,神情亦算不得友好,每每見了都令賀綸極其不舒服。

 「阿蘊。」湯媛走進來,就看見屋子裡三個人,離自己最近的賀綸,一個黑衣老頭,還有椅子裡的賀維。

 賀綸上前將她護在安全範圍內,「別怕,他是唐先生。」

 「娘娘金安。」黑衣老頭看起來很凶,語氣倒還算溫和。

 「唐先生免禮。」湯媛微微頷首,又看向賀綸。

 賀綸小聲道,「老四中了蠱毒,怕是不等審問就要斷氣,他說只有你能救他。」

 嗯?湯媛揚眉,「我,不會醫術的,而且……而且我為何要救他?」

 這個人三番五次要殺她,她憑什麼要救他?

 只要想起前世他做的好事,湯媛咬了咬下唇,沒沖過去打破他的腦袋,已經算相當大度。

 救他,門都沒有!

 賀維撲哧一聲笑了,「早說了不要喊她過來,她不會救我的,救了我也不一定說實話。你們看著點兒,別讓她打我。」

 這話多少有點兒戲謔的意味,賀綸擰了擰眉,將湯媛擋在身後,「你以為我想救?憑你做的事,死一萬次都不足惜。我且問你,為何要勾結苗疆亂黨,這身蠱毒是不是俞州城救你的怪人所為?你們做的那些事就是為了傷害阿媛?對你有什麼好處?」

 賀維一個人並不足為懼,但他周身的謎團就像雪球,越滾越大,又勾結了一群神出鬼沒之人,委實令人寢食難安。當然,這些東西只要細細推敲,佐以時間,早晚就能順藤摸瓜,可有一樣東西現在賀綸就需要。

 他要賀維的易容術。

 「事情我已經跟你說過,只要你將我的人,天衣無縫的扮成阿媛,順利進京,我便饒你不死。」賀綸別的不怕,唯獨不願帶阿媛進京。

 不是沒能力保護她,而是壓根就不想給賀緘一絲一毫觸碰她的機會,那只會令他如鯁在喉。

 賀維低低的咳嗽數聲,以耳尋到了湯媛所在的方向,「不用你饒我不死,我活不過今晚。」

 湯媛這會子總算琢磨出賀綸的用意,當即出了層冷汗,媽蛋的,賀維還真不能死。

 她怎麼把他的易容術給忘了!

 有了那玩意,只要扮成她的人不說話,就算賀緘把她臉皮揪起來也發現不了破綻!

 她從賀綸身後走出,「你不是說我能救你嗎?那我救你一回,你幫我瞞天過海進京。」

 賀綸看了她一眼,並未出言阻止,這讓湯媛信心倍增,大著膽子走上前,對五花大綁的賀維道,「這筆買賣很划算,你自己掂量掂量。再說,你要是真想死,幹嘛還告訴他們我能救你。」

 分明就是欲擒故縱。

 賀維懶洋洋道,「也許是為了見你一面。」

 見你妹!湯媛笑道,「那你見完了,可以去死了吧。」

 黑衣老頭驚悚的瞅了瞅湯媛,又瞅瞅賀綸,這是郡王妃!!

 賀維搖搖頭,「我沒見到,眼睛蒙著布。」

 湯媛一把撕開他的布,「看完了嗎,去死啊。今天你要是真敢自尋了斷,我倒也敬佩你是條漢子!」

 這種人,拿捏住你有所求,就會得寸進尺的要求,不斷的威脅。倘若真想死,哪還會有這麼多廢話。她下頜微揚,冷聲道,「你的易容術確實獨一無二,但不該作為要脅我與郡王的籌碼。聰明的話,就把姿態放低點兒,拿出求人做事的樣子,求我們饒你不死才是。」

 賀維定定的瞅著她,眨了眨眼,「完全被你看穿了。」

 看穿了你還這麼拽!湯媛看向賀綸,拿這種瘋子無可奈何。

 賀綸的神情忽然凜住,「阿媛,離他遠點兒。」

 湯媛的大腦還沒判斷出這句話的意思,雙腿已經聽話的往後退。

 按住賀維肩膀的唐先生也是一怔,只見半條命都擱在閻王殿的傢伙,分明已經沒有內力,身形卻倏地往下一滑,速度之快,真個兒是言語所不能形容,那些緊緊纏繞的鎖鏈稀裡嘩啦作響,也不知是鎖鏈的空隙變大,還是他的人變小,猶如戲法般,前一秒還坐在椅子裡的他,下一刻就立在了湯媛跟前,抓住了鬚髮根根倒立的人兒,傾身堵住她放聲慘叫的小嘴。

 世間刹那變得安靜。

 賀綸一劍貫穿他胸口。

 誰說我不敢自尋了斷的?賀維得意的看了湯媛一眼,口鼻流血,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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