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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邸》第213章
第213章 逃出

  三面密封的暗室,一燈如豆,人影微曳,除了一張圓桌四把椅子再無其他擺設,可馬指揮使一萬個肯定有人來過這裡,且就在不久前。

 離他最近的那張椅子,有明顯被人拂過塵埃的痕跡。

 他徐徐抽.出佩劍,左右顧盼半晌,就連頭頂也細細的觀察過,這種鬼地方別說藏人了,就是藏只螞蟻都難。

 人呢?

 面對毫無頭緒的詫異,馬指揮使既焦急又緊張,出了層熱汗,浸透後背衣衫。

 難道這裡有室中室?在一層機關的基礎上又做了一層。也唯有如此解釋才說得通。馬指揮使弓著腰沿牆角搜尋。

 此時此刻,與他僅有一牆之隔的另一邊,湯媛等人直愣愣的席地而坐。

 只見枇杷捂著湯媛的嘴,而章蓉蓉與瑪瑙互相用力捂住對方的嘴。

 除了專門受過這方面訓練的枇杷,正常女子在突發狀況前都會驚呼,好在這四個女子關鍵時刻智商線上,並沒有弄出聲響。

 現在她們齊刷刷的瞪著正前方的男人,就是這個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大傢伙拉了進來。

 明通已經很多年沒有享受過被這麼多美女一起盯著看的待遇了。

 他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只能對四個美人立起食指,示意她們保持安靜,然後擎著煤油燈,用口型道:跟我走。

 大家怔怔的起身跟在他身後。

 這一處暗道比先前的寬敞很多,湯媛瞥見明通褲腿沾了不少土,想來他在裡面混了不少時間。

 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湯媛才很小心的啟音,「明通,外面發生了何事?」

 不提還好,一提明通就覺得胸口疼,方才不小心挨了一掌。

 「外面來了個變態,蒙的像只鬼,只露出一雙墨綠色的眼,進來就對那個姓馬的說殺了張錄,不讓他有機會見邢參議。姓馬的沒理他,結果他又扯出了韋都督,那姓馬的臉色當即震驚,連考慮都不考慮,就信了他的鬼話。」明通一臉晦氣道,「我的身手你也知道,是吧,打架也不行,為了不添亂,我決定先躲起來,結果那綠眼怪追著我打啊,要不是唐先生,這會子我就真死翹翹了。」其實他挨打的主要原因是被「綠眼怪」當成了同道中人。

 綠眼怪周身的氣場近似術士,然煞氣過重,搞迷信的還做這麼多孽,明通都替對方捏把汗。

 說到這裡,他痛苦的揉著胸口,又嘟嘟囔囔罵那苗疆綠眼怪。

 「他們是只殺張錄,還是屠戮府中所有人?」湯媛緊接著問。

 「一開始只殺張錄,後來發現我和唐先生,居然也要殺,不過看那姓馬的意思,並不像要屠府。」

 「他不敢。」沉默到現在的章蓉蓉忽然出聲,「姓馬的家中上有年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本人亦是謹慎沉穩的性子,並非有勇無腦之輩,就算為了討好新帝也不急在一時,哪裡就能挑在這個時候殺手無寸鐵之人,留下一個對郡王大不敬的隱患。」

 章蓉蓉說的在理,明通也肯定姓馬的不會亂殺無辜。

 可湯媛的神情卻在昏暗的燭火中古古怪怪,「他只是現在沒有,找到我以後可就難說。」

 一旦找到她,枇杷啊章蓉蓉之類的絕對要被滅口。

 事後再推給「逃獄的江洋大盜」,至於郡王府的人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糊弄住老百姓就成。

 想到了這一層,湯媛的心口咯噔不已。

 眾人也跟著回籠過來,表情各不相同。明通就無所謂,這可是老五家媳婦兒,不管誰也得管她呀,而且私心裡,他很喜歡湯媛,再說,大家還是老鄉呢。

 章蓉蓉和瑪瑙則有些兒變幻莫測。

 湯媛理解這兩位的心情,按說應該勸她們跟自己保持距離,轉而又覺得不妥,她穩了穩心神,問面色慘白的章蓉蓉,「想必你心裡也很清楚自己的模樣有多出挑,眼下面前有兩條路,其一,不跟在我身邊。雖然能保命,但可能會受辱,那些人趁亂摸你一把也不是不可能。其二,跟在我身邊。可能會沒命。不過我不想落在他們手上,自會想盡一切方法化解。你願選哪個?」

 「我選第二個。」章蓉蓉的腦筋轉的很快,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

 枇杷是五哥哥留給湯媛的頂尖高手,而五哥哥又將自己託付給了湯媛,身為五嫂嫂的她……哪裡還敢不管自己。

 湯媛等的就是章蓉蓉這句話,既是親口選擇的路,那將來不管發生什麼章蓉蓉都不能抱怨她。

 「大師。」湯媛又問明通,「那個打傷你的綠眼人……輕功是不是很厲害?躍起時就像在飛,個頭類似阿蘊,說話的音調有一點陰柔。不是說他像女人,而是……就是陰陰柔柔好像鬼附身了一般。」都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明通不住的點頭,「沒錯,就是鬼附身的感覺,此人渾身邪氣,一看就不像正派術士。」

 「我聽阿蘊說過,他是苗疆惠必氏,賀維的師父。」湯媛力持鎮定道,稍稍緊了緊懷抱中的阿蜜,「這個人此前為了救愛徒,曾身陷數百官兵的包圍圈,並直面張宿和鬼宿,如今橫闖郡王府,想必還是為了同樣的目的。」

 明通瞬間理解了湯媛的意思,兩眼放光,搓著雙手道,「這個我最拿手。對付壞人,就得用他們慣用的伎倆,不必講什麼道義。哈哈,方才我就是從梧桐樓的暗道摸到的此處,如今咱們再原路返回,拉賀維那小兔崽子當盾牌,嘿嘿,萬一遇到不測還能有個人墊背。」

 換成從前,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賀維的對手,如今嘛,誰還會怕一個沒有內力,既受了內傷又受了外傷的男人?說不定一個女人就能解決他。

 還怕他飛了不成!

 這邊廂,章蓉蓉和瑪瑙僵在原地,呆愣愣瞅著你一句我一句的湯媛和明通。

 賀,賀維?這不是睿王嗎?怎麼跑來了遼東?

 然而疑問再多也沒用,這不是解答的時候,她們只要知道對方是敵不是友即可。

 卻說梧桐樓地底深處,幽暗的鐵牢中,護衛早已離去多時,想來外面發生了不測,否則也不會半個看守之人都不留。

 賀維面無表情的躺在地上,閉目沉思,手腳皆被兩指寬的鐵鍊困住,直到一抹熟悉的脂粉香由遠及近飄蕩而過,他才猛然睜開眼。

 一個和尚和四個女人正蹲在一射之外警惕的觀察他。

 「好像死了……」瑪瑙顫抖著說。活人怎麼會一動不動,胸口都沒啥起伏。

 枇杷搖搖頭,對湯媛道,「娘娘,奴婢過去叫醒他。」

 這裡就屬枇杷武功最厲害,自然是當仁不讓,此外由她過去鑒定一下賀維是不是真的內力盡失,也是一件特別保險的事兒。

 湯媛頷首道,「嗯,小心些。」

 枇杷確實得小心些,不然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怕自己失手捏死「人質」。

 不料走近了才發現賀維已醒,分外透澈的黑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寶石的光澤,就像一個無害的孩子。

 枇杷揉了揉眼,「你丫少裝了,感覺給我站起來,我們家娘娘想請你出去……嗯,出去透透氣兒。」

 賀維睜了睜眼,很容易看清對面立在煤油燈下的人,一臉的不懷好意,他會信枇杷的話才怪,卻從善如流的扶著牆面站起。

 枇杷叉腰仰臉瞪著他,氣鼓鼓道,「把手伸出來。」

 他照做,但動作非常緩慢,女孩子立刻失去耐心,一把捏住,仔細試探,哈哈哈,真的好慘,枇杷樂不可支的對身後道,「你們誰給我找把斧頭,砸斷鏈子帶他走。」

 這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工夫砸鐵鍊。湯媛也顧不得矜持,上前將阿蜜交給枇杷,自己拔下鬢間銀簪,對著賀維的手腳一陣搗鼓,不多不少,一共二十秒,完事之後,她重新抱回阿蜜,對泥胎木塑似的的眾人道,「還傻站著幹什麼,走啊!」

 明通的嘴巴張大的能塞下一隻雞蛋,架起賀維都走了百十步遠還未合上。

 章蓉蓉和瑪瑙的三觀再一次遭遇重創,麻木的邁著步子。

 走著走著,賀維忽然笑出聲,「原來你還是這方面的高手,怪不得俞州城那次關不住你,此前我還以為是陸小六隱藏內力,趁我不備掙開了鐵索。」

 「閉嘴。」湯媛柳眉倒豎瞪向他。

 賀維揚了揚眉,唇角微揚,果然閉上嘴。

 可憐的明通,身受重傷,卻不得不架著一個比自己高的男人,累得氣喘吁吁,人質什麼的真是好麻煩,大家不如找點吃的在暗道躲幾天,說不定張錄已經搬回救兵。

 「姓馬的已經打開福寧館的暗室,發現室中室只是時間的問題。」章蓉蓉委實替明通的智商堪憂,「咱們待在這裡,只會死的更快。」

 「你說的輕鬆啊,你來架他試試。」明通哭喪著臉,嘴角不知不覺溢出一道血絲,丫的,他受了內傷。

 章蓉蓉臉紅如血,別說她抱不動男人,就是抱得動也不敢啊,該死的臭和尚。

 又走了一段路,出口近在眼前。湯媛正要吩咐枇杷前去探探周圍的情況,懷中就傳來一陣柔軟的蠕動。

 睡飽的阿蜜睜開眼,攥著小小的粉拳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奶聲奶氣的咕噥了一聲,叫道,「娘娘……」

 其實她是在叫娘,只不過年紀小,說什麼都會重音兒。

 小孩子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飯。喊完了娘,她就眯著眼笑,等著娘親的回應。湯媛急出一頭冷汗,小聲哄著她,「阿蜜乖,可不可以再睡一會兒呀,等咱們出了郡王府娘再吃飯飯好不好?」

 九個月大的孩子哪裡聽得懂這些,阿蜜吃不到飯飯,小嘴扁了扁,眼看就要哭了,湯媛連忙將女兒的小手先塞過去湊數。

 枇杷則輕輕咳嗽了聲,對前面的明通道,「前面就是出口,咱們先在這裡歇一歇,那個誰,說你呢,眼睛別亂看啊,小心我給你摳出來。」

 瑪瑙和章蓉蓉自是看出了所為何事,又見在場的還有男人,不禁面紅耳赤。

 不過這也不是計較細節的時候,況且將來還可以拿去五哥哥跟前說道,就說湯媛當著兩個男人的面給孩子喂.奶,呵呵,章蓉蓉暗暗得意,對瑪瑙道,「還愣著幹嘛,快替娘娘擋一擋。」

 兩人與湯媛背對背席地而坐,吹滅煤油燈,不遠處的賀維和明通就算不轉身也看不見什麼,但在枇杷的威脅下,還是乖乖的轉了身,堵住耳朵閉上眼。

 「保持這個姿勢不准動,我呢,先去出口探一探。」

 現在外面是個什麼光景誰也說不準,只能由輕功最好的枇杷打頭陣,也就相當於給了湯媛一個哺乳的時間。

 這廂,明通上下眼皮合上的那瞬間就暈了過去,歪倒在賀維身上。

 賀維沒管他,坐在原地筆直如松,於黑暗中傾聽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響,片刻之後,喉結略略顫動。其實黑暗掩飾不住什麼,反倒令聽覺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靈敏。

 小嬰兒旁若無人的吸.嘬,偶爾咿呀一聲。

 賀維口中又熱又幹,腦子居然在這種地方胡思亂想起來,一會兒是幽暗的山洞,只穿了一件單薄白綾中衣的少女,一會兒是若隱若現的輪廓,而他的餘光始終偷偷的集中在一點,此刻,思維再一次的飄向某個夏日……含入口中的微涼的甜甜的櫻桃……

 咚的一聲。

 倒楣的明通就被賀維推了一個四腳朝天。

 「你們在幹嘛?」章蓉蓉警惕的問。

 「他暈過去了。」賀維漠然解釋道。

 「暈過去你還推他……」瑪瑙將要呵斥又想起這是睿王,登時雙手捂住嘴巴。

 最終,挾持人質的人,被人質負在背上,繼續前行。

 湯媛擦了擦阿蜜滿足的小嘴,這是她與阿蘊的小小心肝兒,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決不讓她受到傷害。

 「阿蜜,娘親抱著你,你抱抱布兔子,來,這樣抱著。」正在長牙牙的阿蜜喜歡咬東西,有了布兔子,湯媛也就不再擔心她哭鬧。

 安頓好女兒,望風完畢的枇杷正好也趕了過來,外面暫時安全。

 現在他們還有一條出路,也是最後的唯一的一條。湯媛道,「梧桐樓北面是一排僕婦居住的屋舍,屋舍後頭有個狗洞,」她怪不好意思的,繼續道,「馬指揮使只是封住了所有出口,但一定想不到狗洞。」

 賀維難以置信的瞪著她,臉色果然越來越難看,黑的幾乎要冒煙!

 讓他鑽狗洞!

 別說他受不住這樣的奇恥大辱,就是受得住也鑽不過去啊!

 縮骨功一生只能用三次,親她尚可,鑽狗洞用,他寧可死。

 「懶得陪你們玩,自己鑽去吧。」賀維冷冷道。

 「你一個人質沒有發言權。」湯媛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凶,試圖震懾他,他眼皮子抬都沒抬。

 呃,狗洞……章蓉蓉恨不能暈過去,再思及身處何地,還挑什麼精揀什麼肥,登時滿腹沮喪,有氣無力道,「鑽就鑽吧,但是他倆怎麼辦?」

 兩個活生生的大男人能鑽過去才怪。

 「那狗洞就是給他倆鑽的,我們不用。」湯媛淡定道。

 別忘了枇杷輕功了得,躍上兩丈多高的郡王府院牆根本不成問題,抱一個體重八.九十斤的女子跳上去也還湊合,但是賀維和明通,瞎子也看得出他倆絕不止一百斤,那就只有鑽狗洞咯。

 話說狗洞,並非看上去那麼窄,相反,越往下越寬,只要扒開表層的土,下面就會露出一塊寬大的木板,掀掉木板,再強壯的人都能矮著身子通過。這個秘密,阿蘊只告訴過她。

 「所以這也不算鑽狗洞,誰家有那麼大的狗洞啊。」湯媛眼睛看著別處,對賀維道,「不鑽是吧?也不用枇杷出手,我們三個不會武功的都能解決,先揍一頓,再按坑裡,待會子從外面把你拖出來。」

 賀維氣的渾身發抖。

 一刻鐘後,六個大人加一個小嬰兒全須全尾的溜出了肅穆的郡王府。

 外面沒有街,所謂依山傍水而建,現在大家就來到了郡王府依的山腳下,當然,這山既不高也不險,不過山腳足以掩蓋蹤跡,就是方向不大好分辨。湯媛連蒙帶猜,領著眾人往裡走,饒了半圈,賀維也累了,只能幫她,引著她在金烏西墜前尋到一戶人家,期間明通醒過來,喝了口水之後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湯媛等人怕賀維傳遞求救信號,只好讓有胸跟沒胸差不多的瑪瑙換了身男裝,去那戶人家討價還價了好一會子才租下一輛騾車。

 一輛破騾車為何還要討價還價?

 因為這在普通人眼裡是頂頂大件的家當,直接買肯定要惹人懷疑,說不定人家還不敢賣,但放了押金租就不一樣,且再像模像樣講一番價錢,與趕路之人並無二異。

 得益于湯媛如此周密的細節處理,待那馬指揮使發現室中室,循跡追出王府,搜遍附近,找到這戶人家時,戶主直接一句:「這裡很安靜很太平,偶爾路過一兩個樵夫和趕路的,沒有任何可疑之人。」

 馬指揮使結結實實撲了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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