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揚州瘦馬
大概明朝中後期,有一個叫楊萬卿的揚州鹽商,到了他這一代,已經家纏萬貫,都能跟石崇相交,楊萬卿此時三十有四,父母已經仙去,家中只有結髮妻子閔氏,閔氏端莊淑靜,不喜閨房之事,只生了兩個兒子,便再無所出,楊萬卿正值壯年,本身喜歡女兒,看閔氏這麼多年都沒生出女兒,便打算納一名小妾。
看了幾家都不滿意,良家女子也都是姿容平平的女子,有的是誓死不願意做妾,根本就沒有能讓他滿意的地方,就這樣找了幾個月,竟沒有任何收獲。
有一天他正在府內嘆氣,便聽見有人大笑而至,楊萬卿一看,竟是自己的總角之交李仁波,李仁波是揚州知府,在任十年,一直都很照顧他。
兩人相見先是拉著手說了一頓話,這才話題一轉,轉到了楊萬卿想納妾的問題上,李仁波一拍大腿:“這有甚麼難的,你可以找瘦馬啊!”
楊萬卿唉了一聲,解釋道:“哥哥哎,我也不是不想找瘦馬,這瘦馬都這麼瘦,如果生個孩子豈不是連棺材都要準備好?”
李仁波大笑了幾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賢弟,這有甚麼!我年前就在城北的麗人館裡收了一名瘦馬,雖然要價高了一點,你可別說,甚麼都會!就連閨房中那啥都很歡樂……今年開春已經給我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健康的很。”
楊萬卿感嘆了一聲:“哇,恭喜恭喜,這麼厲害?連閨房……都能?”李仁波擠眉弄眼,湊了過來,悄悄地說:“真是神了!原本我也最多只能堅持一盞茶的時間,現在起碼能支持半個時辰!”
楊萬卿驚呼:“這麼神奇!”李仁波繼續悄悄地說:“賢弟啊,我這絕不是吹噓,我身邊有幾個做官的朋友也從麗人館買了瘦馬,都說能延長時間!”
楊萬卿立時來了興趣,問清了其他的細節,又跟李仁波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走了。
第二天,楊萬卿便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頭戴高冠,拿著一柄扇子來到了揚州城北的麗人館。
應門的竟是牙婆本人,楊萬卿一看,非常富態,穿金戴銀,一臉慈祥,非常殷勤地將他請進了內室。他一看,整座麗人館佈置的富麗堂皇,古香古色,牆上都是歷代名人的字畫,地上鋪的地毯一看就是波斯貨,楊萬卿對此特別滿意,坐下來便和顏悅色地將自己的目的說了一遍。
牙婆一聽立馬拍掌笑了起來,先做了自我介紹,後立馬直奔主題:“老身姓胡,先生您可是來對了這裡了,這裡有一些花名冊還有圖冊,請先生過目,老身現在就將女兒們叫出來。”
楊萬卿微微一笑,拱手道:“有勞胡奶奶了。”
胡奶奶扭著身子離去後,楊萬卿便看起了花名冊,這花名冊倒是非常新鮮,整整一大本,翻開後右邊是女子的畫像,左邊寫著女子的名字以及特長,名字起得都不是甚麼玉啊,麗啊,美啊,這些大眾化的名字,而是一個個叫甚麼“斷虹”、“霜竹”之類的文雅名字,有的在最底下還用簪花小篆寫了一首情詩,真摯又不低俗,讓他滿意不已。
不一會兒,便聽見一陣腳步聲,楊萬卿扭頭一看,這內室一下子進來三十名瘦弱的女子,穿著各式各樣,長相各式各樣,頭飾各式各樣,綾羅綢緞,五顏六色,幾乎閃瞎了它的眼睛。
胡奶奶呵呵笑了一聲,揚聲道:“還不快向楊爺請安!”頓時三十幾名女子齊齊嬌滴滴地打萬福:“給楊爺請安!”
楊萬卿哪裡見過這麼多鶯鶯燕燕,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拱手低聲道:“有禮有禮。”
胡奶奶又是一笑:“那楊爺就請自便吧。”
楊萬卿轉了一圈,都沒有滿意的,轉頭便問胡奶奶還有沒有,胡奶奶面露難色,沈吟了一會兒才似下定了決心:“好!女兒反正總是要嫁的,也不能永遠藏著,不過楊爺,明人不做暗事,你如果能看上我這個寶貝女兒,價格不低啊。”
楊萬卿悠然一笑:“錢不是問題。”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名小廝扶著一名女子進了屋。楊萬卿一看,驚為天人,女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生的非常嬌小,鵝蛋臉,蠶蛾眉,櫻桃小口,穿了一套玫紅粉色的衣衫,看起來既調皮可愛又嬌弱無力,一雙尖尖翹翹的三寸金蓮,讓他瞬時心動。楊萬卿轉頭一看,扶著這名姑娘的小廝也生的非常好,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大大的杏眼,小小的嘴巴,顴骨突出,眼窩深陷,黑色的卷髮,一看就是異域來客,但身形修長,看起來可愛至極。
胡奶奶介紹道:“這就是我的寶貝女兒,晚涼。”
晚涼抿嘴一笑,拘謹地行禮道:“給楊爺請安。”
楊萬卿十分疑惑,扭頭問胡奶奶道:“這……小姐身邊怎麼還有胡人相伴?”
胡奶奶呵呵地又笑了出來,解釋道:“爺有所不知,這小廝叫雲陌,父親是經商的中國人,到波斯的時候正好看上了雲陌的母親……結果,他父親經商賠了很多錢,沒有辦法,也就把他賣了,所以這孩子,也是瘦馬。”
楊萬卿十分驚奇,男孩子也能是“瘦馬”,他本不好南風,但這男孩子看起來也很可憐,便一下子起了同情心,問雲陌:“你可識字會讀書?”雲陌恭敬地回道:“這些都會。”
楊萬卿微笑著點點頭,扭頭對胡奶奶說:“他們兩個多少錢?一齊算了,您要是能打個折扣更好。”
將晚涼和雲陌同時領進門後,楊萬卿先和雲陌簽了一個五代賣身契後便將他派到了賬房,又找了一個好日子,和晚涼喝了合卺酒。兩人一夜春宵,望天夢長,很是痛快。
晚涼很是恭順,對待楊府上下非常謙卑,每天早上給閔氏請安,一天不落下,甚麼事情親力親為,從不辱罵毆打下人,也不會爭風吃醋,贏得了全府人的尊重。而雲陌在賬房中也混的如魚得水,人人一說雲陌,都會竪起大拇指。
三個月後的一日清晨,楊萬卿剛剛跟晚涼梳洗完畢,準備去大廳與閔氏用早餐,便有小廝似嚇得屁滾尿流般來報:“報……報……報老爺!馬管家馬管家死了!死在賬房了!”
死了!楊萬卿“啊”了一聲,馬管家曾經是他父親與他的得力助手,兩人雖是主僕,卻情同父子,還不到五旬就這樣走了,著實讓他哭了出來。
楊萬卿火急火燎奔到賬房一看,還沒大聲哭出來,便嚇得暈厥了過去。
賬房內充斥著血腥的味道,而馬管家死因非常恐怖,全身赤條條的,衣服散亂在一旁,全身似乎只剩下了一張皮,血肉都已不見,被風一吹,還飄呢。
一旁的下人連忙哭天喊地掐人中將楊萬卿喚醒,他又看了一眼,立馬吐了出來,半響後才微微地說:“快報官府吧!速請知府。”
李仁波帶著衙役和仵作過來一看,所有人也都吐了。查看了一遍,仵作直搖頭,也不知是甚麼死因,但馬管家的脖子上卻有一處咬痕,似乎血肉甚麼的都是從這咬痕中出去的。
包括骨頭和腦漿?所有人都不寒而慄,紛紛離開賬房,全都無可奈何。這件案子竟成了揚州城裡的新鮮事,所有人都認為楊府出了妖怪。
這可如何是好?楊萬卿思來想去,叮囑下人決不能將這件事告訴給後院裡面的夫人和姨娘還有兩位公子,這才親自上到知府與李仁波求教了起來。
兩人一番長談,都不知怎麼回事,最後還是李仁波忍不住開口:“賢弟,要不,你還是請個道士看一看吧!”
楊萬卿左思右想,還是同意了這回事,回到家中與閔氏一說,閔氏嚇得差點昏過去,半響後才似想起了一件事,低聲道:“夫君,你可別說,我差點都忘了,府上確實出現了怪事。”
嗯?楊萬卿一問,閔氏才細細地說了起來:“這廚房確實出了件怪事,你可還記的,我本是山東人,剛嫁到你家裡吃不慣揚州菜,我父親便專門派吳媽媽來伺候我,後來我看她沒有兒子,又年老走不動,便將她打發到了後院,平日喂喂雞甚麼的,做個輕鬆活。”她才說到這裡,便又蹙起眉:“大概兩個多月前,吳媽媽突然來找我,告我有人偷她養的雞,就是幾只雞而已,我當時也沒當回事,就沒有理她,哪知上一個月她又找到了我,說後院的雞又少了幾只,我打罵問遍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楊萬卿沈吟了一聲,閔氏也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後來,吳媽媽便自己不知想了一個甚麼辦法,將雞甚麼的都藏了起來,連打鳴都聽不見,這雞窩便再也沒有丟過雞了。”
楊萬卿皺了皺眉頭,有點不明白,這其中有甚麼關聯,閔氏連忙解釋道:“夫君,我是這麼想的,殺死馬管家還有偷雞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並且那個人並不是常人而是妖怪?這個妖怪本來只是想吃點牲畜,結果吳媽媽將雞藏了,他便只能吃人了?”
楊萬卿倒抽了一口冷氣,雖然覺得荒誕,但不由的相信,馬管家那樣非人的死因,絕不是人類能幹出來的,他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還是請道士來看一看吧。”
花重金請道士過來看了一圈,也沒看出所以然來,倒是有一個新收獲:楊府開始鬧鬼,馬管家的那層人皮晚間不停地在府內飄來飄去,嘴裡嚷嚷著“我好冤啊,誰殺了我啊”之類的話,嚇壞了府裡所有人,請來金陵的高僧念了十天的往生咒,這才將馬管家的鬼魂鎮壓了下去。
楊萬卿嚇得魂飛魄散,病了幾天才好,突然想到這段時間冷落了晚涼,便打算去看一看她,進了門後才發現她一人正在燈下讀書,我見猶憐,楊萬卿只覺愧疚不已,連忙上去安撫了起來。
兩人多日未見,就似乾柴與烈火,在書桌上就做了起來。等到雲收霧散後,楊萬卿才整理衣服,一看腰帶在地上,他剛想撿起來,便看見角落處的有一兩根雞毛。
楊萬卿嚇得一哆嗦,想到閔氏的推斷,轉頭再看一旁嫵媚如芙蓉的晚涼――就似披著人皮的厲鬼,連忙抓上腰帶便跑,只留下不明所以的晚涼。
楊萬卿只覺得不對,派人去晚涼的出生地一打聽――查無此人,就連她說的自己以前住過的村子都不存在,更加確定晚涼肯定是妖怪。
楊萬卿便領著人將晚涼捆了,交由李仁波處理,李仁波一看,便請了一個道士,道士一看晚涼,立馬拍桌,說這肯定是狐狸,李仁波便當場把晚涼燒死了。
秘密將晚涼燒死後,官府眾人才發現這屍骸依舊是人形,而屍骸的肚腹處還能看見一個燒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仵作推斷起碼有四個月了,更加加深了人們的疑惑:難道是燒錯人了?
楊萬卿也不知這事情,只覺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心內無比順暢,剛走到後院門口,便發現雲陌一人坐在長凳上深思。
楊萬卿後退了幾步,晚涼和雲陌關係非常好,難道他也是狐狸?便想轉頭走,哪知雲陌一下子叫住了他,作揖道:“老爺……”話還沒說完,楊萬卿只覺雲陌的眼中突然閃出金光,他只覺整個身子都酥了,似爛泥般癱倒在了地上,雲陌一概長嘆,勾起了一個攝人心魄的微笑,將他慢慢拖到了假山中,便扒光了他所有衣服。
楊萬卿立馬醒悟過來,這雲陌才是真正的妖怪!可惜為時已晚,只能當雲陌的殂上魚肉,任人宰割,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跟馬管家一樣變成一塊人皮時,雲陌卻自解腰帶,擼了幾下那物,自己坐了上去,上下了動起來
這一番作弄堂楊萬卿猶如上了西方極樂世界,雲陌內裡比女子還要軟和滑,讓他欲罷不能,他泄了將近四次後,雲陌才似恍然大悟,用手堵住了那物,悄悄在他耳邊解釋道:“老爺,你這回可真是錯怪了人,馬管家欺我來賬房不懂事,每每威脅我,不與他辦事便告我的狀,我氣不過才吸乾了他,而晚涼……唉,晚涼妹子一人很寂寞,我便時不時去陪她說說話,哪知一著不慎竟將雞毛落在了她哪裡,現在人都死了,一屍兩命,我也不便久留在這裡,不過,聽好了,晚涼妹子的仇我一定會報,你等著。”說著,竟不見了。
楊萬卿天天提心弔膽,終日不可安睡,但雲陌都沒有出現,他便漸漸放下心,說不定這雲陌被其他人殺了。閔氏經歷這件事後也似變了一個人,脫去了寡然無味的外表,每日很是熱情,夫妻之間感情極好。
十年後,楊萬卿的兒子高中狀元,光宗耀祖回來後,還領回來一個媳婦,楊萬卿很是高興,家中大兒子繼承了他的家業,現在把家裡家外搭理的井井有條,二兒子又很爭氣,竟把狀元頭銜和媳婦一並領了回來。
兒媳婦長的很美,但身量較高,說話聲嘶啞,一看就像個男人,拜見楊萬卿和閔氏時也粗聲粗氣,說著讓他聽不懂的話:“雲景拜見兩位爹爹。”
兩位……爹爹?二兒子笑的非常靦腆,楊萬卿詫異地看了一眼閔氏,哪知閔氏臉一遍,竟生生變成了雲陌的模樣,拿出一張當年兩人簽訂過的五代賣身契,細聲道:“老爺,你看,在你身邊八九年了你也不認得我,這個是我的五代賣身契,所以,你五代內的所有子孫,都要給我雲家當媳婦哦……包括老爺你。”